覃昌主动插话:“李仙师,您乃方家中人,如此亵渎天庭仙人,怕是不妥吧?”
李孜省皱眉:“覃公公,我只是找人排个戏而已,这些人也只是唱戏,有必要说亵渎天庭吗?”
“什么天庭天仙的……”
朱见深摆摆手,“都不知道有没有呢,也不要把事说得那么邪乎,朕只是想安静看出戏而已。李卿,你的提议很好,既是演仙家中人,就该多出场几个女神仙,且最好早些亮相。”
李孜省笑道:“是,陛下,臣会让人安排。”
朱见深摆摆手:“不说了,继续唱吧。嗓音不错,今天就把人留在乾清宫,朕仔细听她唱曲儿。”
言外之意,就算这少女年岁不大,不符合我对万妃的固有印象,但至少也是个有特点的女孩,朕就笑纳了。
284.第284章 办事的和背黑锅的
284.
转眼一个时辰过去。
舞台上的戏目已近尾声。
朱见深沉溺看戏中,不可自拔,李孜省则借口出恭,暂时离席。
等一炷香过去,李孜省回来时朱见深已不在,他好奇地四下张望一番,没见到朱见深的踪迹,却见覃昌朝自己走来。
“李仙师,您真乃神人也。”
覃昌带着一脸恭维之色,笑道,“陛下已回寝宫去了,人也带走了。”
“哦!?”
李孜省显得很好奇,“两出戏都结束了?”
覃昌摇头道:“只看了一场,确实精彩纷呈,连咱家都好奇,下一出戏到底是什么?”
李孜省看了看手上的节目单,这才道:“叫《女驸马》……也是出民间戏,讲的是知府之女为救夫离家出走,到京城后女扮男装应科举,高中状元被公主招为驸马,后又被皇帝收为义女,终于如愿以偿成就美满姻缘的故事。”
覃昌道:“光听起来就很过瘾……难怪陛下今天这么高兴,要知道宫里每年都会有新宫女送进宫来,姿色上佳的不在少数,但陛下从来正眼都不瞧一下,却是您这边,一点小小的花头就让陛下流连忘返。”
“覃公公言笑了。”
李孜省拱手道,“若是没什么事,我就先出宫去了。”
“别急啊,陛下没发话说您可以出宫……要不,随便找个地方对付一宿如何?”覃昌问道。
“这……也可。”
李孜省虽然觉得今天献礼的效果不错,但朱见深那边却没有对他给予什么实质的奖赏,最多嘴上夸奖几句,就觉得这礼送的没什么回报,住一晚明早起来看看有没有意外之喜也可。
覃昌突然问道:“李仙师,您怎突然就对户部事务感兴趣了呢?还提到边储事宜,这似乎不该是您过问的问题。”
“唉!”
李孜省叹道,“朝廷缺钱,这事儿谁都知道?为陛下着想并愿为陛下分忧者,谁不发愁?我也只是听说后想跟陛下提两句而已。”
“是吗?”
覃昌嘴角扯了扯,心说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把争权逐利说得这么清新脱俗。
“覃公公,以后内府用银等事,或还要多仰仗您呢。”
李孜省突然笑着说道。
“你说什么?”
覃昌微微皱眉。
显然李孜省的话他没听懂。
就在此时,韦泰急匆匆过来:“覃公公,陛下传召您前去伴驾。”
“陛下……”
覃昌本想问,陛下不是已经回寝宫休息了吗?怎还要传召我?
“覃公公,您先请,我这边坐下来喝几口茶……嘿,先前陛下在,贫道茶点都没敢怎么碰,这会儿腹中正饥饿,就不打扰两位了。”
李孜省好似个没事人一样,走回先前自己的席位,坐下后慢慢吃起了东西。
……
……
覃昌跟韦泰往皇帝离开的方向走。
“到底怎么回事?”覃昌问道。
“我也不知道。”
韦泰道,“陛下传召,谁能随便过问?您面圣后不就什么都清楚了吗?”
覃昌面色谨慎,不由想起先前李孜省突然冒出来的话,大有一种麻烦即将临门的感觉。
走了不多远,就到了东六宫大门前。
今晚皇帝并没有回乾清宫,而是准备在东六宫这边过夜,此时朱见深还没进去,就站在宫门口,而先前被皇帝带过来的几名女戏子均已不在,似已被内侍带去准备了。
皇帝要临幸宫外的女子,不能随随便便找个地儿就胡天黑地,前期的准备工作必不可少。
覃昌猜想,或正因为如此,皇帝才有闲暇见他。
“陛下。”
覃昌急忙走了过去,看着正立在那儿好似欣赏风景的朱见深。
朱见深回过头来,吩咐道:“覃昌,有几万两银子,你去接收一下。”
“什么!?”
覃昌一脸茫然。
传召我来,只是为了让我去接收银子?
还是几万两银子的大数目?
哪儿来的?
接收后又放在哪儿?
“具体的朕不想多说,问过李卿后你就知道了。”朱见深道,“尽早办,等办好后再来跟朕回禀,切不可为外人知晓。”
“是。”
覃昌心中诧异。
却见朱见深只是甩下几句话后,便带着一大群宦官和宫女往东六宫里走了进去,覃昌伫立在那儿不知如何是好。
……
……
“覃公公,陛下说什么了?”
韦泰过来时,就见到覃昌呆立在那儿,像是在思考什么问题。
覃昌回过头,见韦泰正用疑惑的目光打量自己,便开始介绍当下的情况:“陛下让咱家去跟李孜省接洽,说是要从他手里接收几万两银子。李孜省先前还跟咱家随口提了一嘴,说以后银子上的事要仰仗咱家,看来这是有何事乃咱家所不知的。”
韦泰凑上前,小声道:“东厂刚查到,这次张峦参劾传奉官的事结束后,那些空闲出来的官位又开始对外发售,听说有不少人去李孜省那儿活动,他收了不少银子……会不会跟这件事有关?”
“休要胡言乱语。”
覃昌厉声喝斥,“你可知晓自己在说什么?”
韦泰无奈道:“不然怎么解释,陛下明知有这回事,却不惩戒李孜省,还把纳新的差事又交给他?如今朝廷卖官鬻爵之事,都快是半公开的秘密了,这要是还说没什么关系,谁信啊?”
“呼……”
覃昌先是一怔,随即释然,因为韦泰这个说法一出来,好像很多事都可以得到合理的解释。
韦泰继续道:“以前怀恩在的时候,听说他经常私底下劝谏陛下,事前还特地将咱们屏退,咱都不知是何事,还怪怀恩小题大做。现在看来,这种事其实一早就存在。
“你想啊,这些年李孜省被那么多人参劾,他的事陛下其实门清,但就是能做到屹立不倒,这不正好说明,他给陛下办的事,乃他人所不能做到的么?”
覃昌震惊地问道:“你是说,李孜省靠陛下的信任,明面上做一些卖官鬻爵之事,却将银子调到内府来了?”
“嗯。”
韦泰笃定地道,“且以我猜想,先前接收银子的人正是梁芳,毕竟负责花钱的也是他。”
“有可能。”
覃昌叹道,“万娘娘在的时候,谁的权势比得过梁芳?他花钱一向大手大脚,我们本以为他花的都是内府之前的存银,现在看来,宫里哪儿有那么多银子供他糟践?”
“可不是么?多半是李孜省通过敛财手段得来的,再经梁芳之手花出去……但现在梁芳失势,陛下就把此差事交到您手上。”韦泰道。
覃昌叱道:“你以为这是什么好事吗?会遗臭万年的……这样,接收银子的事,你去办吧,咱家可不想脏了手!”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既然你都知道这是会坏清名的坏差事,为啥要推给我呢?韦泰腹诽之余,无奈地道:“这种留下千古骂名之事,任谁都会逃避的,不是我不想帮您,实在是……咱可以找别人啊。”
“找谁?难道找回梁芳?”
覃昌神色不善。
你都跟我分析这么多,连前因后果猜得都八九不离十了,我让你办事,你还继续这么推三阻四,看来你这个首席秉笔太监是不想当了。
韦泰道:“咱交给下面的人办,有些人他可不在意名声。比如说……”
“克恭?”
覃昌听此暗示后,马上就知道说的是谁。
萧敬。
因为萧敬是已倒台的提督东厂太监尚铭的人,尚铭失势被驱除出宫,导致他那一系的人都受到牵累,如今的萧敬在宫里就受尽排挤,虽然谁都知道他能力突出,也是最有资格补司礼监秉笔太监之人,但就是迟迟补不上去。
甚至萧敬已经不止一次提请,想要调离京师,去到别处当供奉太监,显然他自己也知道在京师几乎都快混不下去了。
韦泰点头:“克恭能力不错,之前咱们都想留下他,却没什么好借口。正好这种事印公和我谁都不想干,就交给他吧,这样就算以后东窗事发,陛下要找人出来背黑锅,也不会落到咱们头上。”
“嗯。”
覃昌微笑着点了点头,突然觉得,韦泰也不是那么令人厌恶了。
“那你去说吧。”
覃昌叮嘱道,“先不要对他透露太多,让他听命行事就可,待把银子收上来后,再告诉他是怎生回事。以后跟李孜省接洽的事,就交给他全权负责,咱们就算知晓前因后果,也装作不知。”
……
……
萧敬就这么莫名其妙当了背锅侠。
他自己还茫然无知,头一天晚上临时被韦泰叫过去,安排了差事,让他去跟李孜省对接,第二天一早由他送李孜省出宫,打道回府,顺带谈及接收银子之事。
萧敬也是个知情识趣之人,愣是对这笔银子的来历,一个字都不问。
宫门口。
李孜省笑道:“我怎么都没想到,竟是萧公公你来跟我讨要银子,我还以为覃公公会亲自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