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峦一副心情舒畅的模样。
张延龄道:“不过爹,写戏本跟写说本不一样,可能我需要亲自见一见那些戏子,从中选出一些会唱戏的出来,从他们的嗓音和功夫上做一些文章,择优选拔,姿色什么的反倒是次要的。
“如果爹您觉得可行的话,回头您就跟李孜省说,把他的人调到咱家的院子,我亲自指点。”
“你亲自出马?”
张峦面色多少有些犹豫,却还是出言提醒,“儿啊,你想亲自操办这件事,为父没意见,但你要考虑清楚,那些都是李孜省准备献给陛下的女人,一水的江南美女,此前还从没人碰过……让他把人送过来,他能放心吗?”
张延龄耸耸肩道:“他请我们帮忙,还这么多顾虑?再说了,我只是看看,又不做什么,他担心个啥?”
“这……行吧,我去与他说,早知道编戏这么麻烦的话,或许我就不应承他了。”
张峦说着,瞅了儿子一眼,发现儿子小眼神里满是促狭,立即不好意思再去对视,只能把头调向别处,口中呢喃,“昨晚是挺累的,喝完解酒茶,咱补个回笼觉去。”
……
……
文华殿。
这天上午结束授课后,众东宫讲官就要出宫,今儿下午并没有他们授课任务,且接下来几天都是休沐日。
对他们而言,春讲的第一阶段已经宣告结束。
朱祐樘作为学生,对众先生行了感谢礼,他特地走到谢迁面前,想听听谢迁对自己这段时间课业的总结。
谢迁笑道:“太子近来进步很大,本以为太子成家立室后会耽误课业,未曾想太子仍能做到勤奋好学,比预期早数日完成课业。
“接下来几日,太子应当多研读四书,将几篇布置的题目,写好对应的文章,等微臣回来后为您点校。”
朱祐樘恭谨地道:“还是诸位先生教得好,再就是内子平常也多提点和督促我,在这里先对谢先生表示感谢。”
“太子妃她……”
谢迁没想到,太子在这个时候居然也把太子妃挂在嘴上。
朱祐樘笑眯眯道:“谢先生,您还记得,先前我给您看的那首词吗?”
谢迁突然想到什么,先是环顾四周,发现旁人都已经出了文华殿,没人留意这边后,他才一脸认真地说道:
“臣先前曾找人看过那几阙词,写得可谓是工整异常,华丽但又不流于表面,绝对是堪称经典的名篇,不知是出自哪位高人之手?如今可在京师内?”
作为文人,虽然东宫讲官不是以舞文弄墨而著称,但他们中有不少诗词名家。
但以谢迁所见,那词真非一般人能写得出来。
别说是名噪一时,就说在大明独树一帜,甚至留芳千古,也并不难。
可就是这样的人,写出来的词,竟落到太子之手,而文坛却并未察觉乃何人所作,实在是稀奇。
朱祐樘笑道:“乃内子所写。”
“咳咳咳……”
饶是谢迁知道词作者可能就在太子周围人中间,但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光听上去就觉得荒诞不经的答案。
“谢先生,您没事吧?”
朱祐樘说到这儿,脸上带着无尽的遐想,幸福感油然而生,“我与内子通信很长时间,也是到后来选妃时才知晓写词之人就是她,以她的才华,大概能与自古以来称绝文坛的李易安、薛洪度、谢令姜等女诗词大家相提并论了。”
“嗯。”
谢迁无奈点头。
这评价倒也没错。
“谢先生,您觉得,她写得好吗?”
朱祐樘似乎很想听别人对妻子诗词的评价。
谢迁道:“经太子这一说,臣想来,哪些词还真是极尽婉约之风,不过其中又有豪气干云,颇有几分男儿风骨……或许是……皇太子妃巾帼不让须眉吧。”
说到底,谢迁乃当今诗词鉴赏界的扛把子。
虽然那些词读起来都是婉约闺中的风格,但其中明显有男子假托女子口风所写的意味在里边。
但太子说那就是太子妃所写,谢迁也只能认下来,因为他也找不到问题的答案。
282.第282章 不一样的戏本
282.
朱祐樘很高兴,中午回去见到小娇妻,把谢迁对其诗词的高度评价如实相告。
张玗听完后却并不是很高兴,撅着小嘴问道:“为什么要问谢先生这件事呢?”
“玗儿,我想替你扬名啊……翰林院的大儒都如此肯定你在诗词方面的才华,只要他们出去一说,天下人都会当你是举世无双的才女。”
朱祐樘露出一副“你快表扬我”的期待表情。
只是他不知道,自己讨好小娇妻的方式,无法得到妻子的认可。
因为在张玗看来,那些诗词本就不是出自她之手,虽然名声已牢牢地安在了她身上,但她心里清楚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且她现在追求的也不是当个什么才女,供世人点评。
“太子,你要先为自己的前途着想。”
张玗苦口婆心地劝解,“只有你的地位稳固了,我才能跟着享福,至于名声什么的,那都是身外之事,追求那些作甚?
“你问谢先生有关诗词之事,他或只是为了迎合安抚你,才会有那番赞许之言,或许在他心目中,其实并不是这么想的。”
朱祐樘动容:“原来玗儿你一心为我着想,从不为自己考虑。”说到这里,朱祐樘望向娇妻的眼神中带着几分感动。
张玗有些讶异。
自己明明什么都没做,只是随便说上两句,就被丈夫认为她的情操如此高尚,竟感动得不要不要的?
这也太离谱了吧!
“好了、好了。”
张玗宽慰道,“问就问了吧,如果能间接帮到你就好。对了,不是说家父已经进翰林院了吗?就没什么机会到宫里来?唉,如果你能时常见到他就好,他定能给与我们很好的指点。”
朱祐樘点头:“我也想这样,但父皇只是让岳父到翰林院修书,没让他入值东宫,此事不太好提。”
“哦。”
张玗有些失落。
朱祐樘怜惜道:“你一定是想家了……入宫好长时间,一直没机会回去看看,我这边非常能够理解。
“唉,可惜我也没啥好办法,自打我出生开始,就没什么机会走出宫门,偶尔出去也只是参加个祭祀什么的,如果可以的话,我一定会想办法让你回家看看。”
“以后吧。”
张玗勉强一笑,“总归会好起来的……想来应该不会等太久。”
虽然她老父亲和弟弟时常把“半年之期”挂在嘴上,却从未在她面前提及,就怕她在宫里说错话。但张延龄还是告诉过她,只要能熬过最开始这段失落的时光,将来就是张家兴盛时。
身处迷局之中,看不到结果,往往也最迷茫和无助。
张玗深切地感觉到皇宫环境的险恶,但对她来说,眼下能做的只有耐心等待。
……
……
梁芳府宅。
韦兴把最近李孜省的动向,一五一十跟梁芳汇报,尤其是涉及李孜省马上要给朝廷换一批传奉官,并以此大捞特捞银子。
“……被赶走的官员,多为邓常恩派系的人,或者跟李孜省关系不太亲近的……咱家怎么觉得那个张峦参劾的对象,都有针对性……好像跟李孜省要好的,没一个被参劾,这次也没见谁丢官。”
韦兴到底熟悉内幕。
在朝中大臣看来,传奉官都是一丘之貉,没一个好的,参劾谁都没啥问题。
只有这群奸佞内部,才知道传奉官到底是属于哪个派系的,而韦兴就是少数知道内幕的人。
梁芳脸上满是阴霾:“一早咱家就怀疑,那个张峦投靠了李孜省,你没发现,其实在张峦入京后,李孜省突然就变得有能耐了?
“你想头年里,他被邓常恩、赵玉芝压得那么狠,陛下几次传召近臣入宫,李孜省都不在奉诏之列,可就是去年年底今年年初这一段,他接连谶言了几件事,从那之后,他的势头就再无人可挡了?”
“难道你是想说……”
韦兴顿了一下,问道,“这个张峦,就是咱们先前分析过的,李孜省仰仗之人?二人互惠互利,张峦帮李孜省上位,李孜省帮张峦的女儿选太子妃……到现在,他们又相互打配合,看起来张峦是在参劾李孜省,但其实就是在唱双簧,乃一伙人?”
梁芳重重地点了点头:“没错!综合方方面面的情况,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但是……”
韦兴补充道,“前段时间不是派人去查过这个张峦么?但凡跟他接触过的,都能判断出他这人没啥水准,人前说话办事都很不着调,也没什么家教,家里的孩子年纪不大,竟学着那些纨绔子弟,跑去跟阁老家的公子打架,以至于到现在连家里新开的铺子都关门歇业了。”
梁芳皱眉:“要是他是故意装出来的呢?”
“不像。”
韦兴摇头道,“这不,彭家大公子又找上门来,说是最近他运到京城的一批木材,被人上门捣乱给推进水里了,后面虽捞起来,但木头也不能用了。”
“咦!?水里的木头不能用吗?咱家怎么记得山林里的木头砍伐后都是直接扔河里漂到下游,再经人打捞起来晾晒切割后备用,怎么会泡过水就没用了呢?”
梁芳皱眉问道。
韦兴叹道:“这木头风吹日晒,平常淋淋雨都没啥,但就是晾晒干后再泡水,用来修造的话会有些不牢固,尤其是修寺庙和道观很忌讳这个。眼下让他从别的地方调木头和石料过来,也的确有点为难人,但直接用这批木头……说实话,就算不曾泡过水,咱家发现……这批木料的材质也不咋地。”
“什么意思?”
梁芳疑惑地问道。
“这么说吧,这不泡水还好,泡过后才赫然发现,这批木材本身就是劣质货,外面涂了一层增光增亮的东西,经水一浸就原形毕露,手稍微触碰就掉渣。”
韦兴也是颇为无奈。
本来是靠彭勉敷为自家兜里搂银子,结果这个承包商完全不靠谱。
梁芳轻哼道:“要是张家人早就知道有这回事,故意跑去捣乱,让人知道他这批木头根本就是烂木头呢?”
韦兴却否决了这个揣测:“连咱家都不知道的事,张家人能清楚?我看他们之间纯粹就是私怨……
“您是不知,那彭勉敷现在嚷嚷着要找回场子,这次倒是很痛快,送来的礼比之前厚重许多,但旋即咱家就听说彭阁老马上就要退了,这会儿咱再跟他们家绑定在一块儿,是不是有点……太不明智了?”
显然在这件事上,连韦兴都看明白了。
彭家人不靠谱,是那种贪财却不干好事、正事的猪队友。
“当时买木头的时候,除了彭家人前来报价,还有谁?”
梁芳突然问道。
“好像是……保国公府的人。”
韦兴有些为难,“但过去几年,保国公家负责京营事务,涉占役时就对咱百般刁难,关于三千营统属也跟他家闹得不太愉快,咱就没把生意交给他们。”
梁芳若有所思地问道:“这事会不会跟保国公府有关?”
韦兴想了想,点头道:“您是说,保国公府对这次采购木石料之事,心怀怨恨,故意找人前去捣乱?他们跟张家是一伙的吗?”
梁芳摆摆手:“有时间去查查,看两家是否有联系,也有可能只是保国公世子朱东旸干出来的,如今保国公府的生意都是他在打理……这群当兵的向来见利忘义,或许他们就看中张家未来外戚的身份呢?”
“行,行,我这就去查。”韦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