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国舅 第249节

  李孜省摆摆手:“行了,编戏和排戏之事,交给来瞻,我放心。哦对了,正在排的是出什么戏啊?”

  “哦,说是叫《天仙配》,乃根据先前《董永遇仙》的戏本改出来的,我看过了,基本上跟以前的内容没一点相同,又是七仙女,又是人仙结合,看着倒是挺不错的。就怕这会儿唱给陛下听,不太合适。”庞顷摇头道。

  “哇,人仙结成夫妻……还是凡人的男子,和仙女……这别说是陛下了,连我都想去亲眼瞧瞧。”

  李孜省听到这儿,眼睛都瞪圆了。

  庞顷道:“道爷您只是听了个大概,实在不必如此热忱……这戏真要排出来,效果未必太好。”

  “这你就不懂了吧?”

  李孜省又像个半仙一样,在那儿大讲特讲他的理论,“编戏这事情,跟写说本不一样,说本要的是新故事,让人看个新鲜。

  “看戏却大不一样……戏台上唱的都是嗯嗯呀呀的东西,你不仔细听,都不知道他在唱些啥。要是拿个新戏出来,陛下之前从没听过,怎么快速入戏且沉迷其中?”

  庞顷脸上露出尴尬神色:“以道爷的意思,给陛下排个老戏不就行了?”

  “呸,没见识的东西。”

  李孜省骂道,“要是老的戏目,陛下才懒得看呢,这就要老中带新,要出新意,还要整点儿陛下喜欢的东西在里面,就好像钩子一样,把陛下的目光给牢牢勾住,让陛下逐渐陷进去,不可自拔……”

  他一边说,手上还搭配有动作,好似在给庞顷演示。

  庞顷看完后,眨眨眼问道:“道爷,您这动作,好似在钓鱼。这是把陛下当鱼了?”

  “滚你娘的,老子在跟你正经说话。”

  李孜省骂了一句,才道,“行了,事情都交给来瞻了,你那么留意作甚?排好了戏,让陛下看就是,只要不犯忌讳,哪怕是标新立异些,也不是不可以。哎呀,这两天可忙死我了,府上的事最近别打扰我,朝中事就够我忙活的。”

  “道爷您这是为何而忙啊?”

  “银台司倒没什么大事,却是给皇太后上徽号之事,我负责全权打理,一切都要提前布置和安排,你以为是个自在活?不过这次的事要是办好了,礼部尚书的位子就向我招手了,到时怎么也弄个三孤回来当当。嘿,谁说道士出身,就不能位极人臣?”

第283章 看戏

  一连几天,张延龄是上午写话本,下午去别院排戏,晚上还要写各种计划书,绘制图纸,明明不用上课,却搞得比先生都累。

  这天夜里张峦回来得很晚,又被金氏数落了一顿,惹得张峦很不高兴,乱发一通脾气后就跑到自家书房,见儿子正在写东西,不由凑过去看了看,身上散发出的浓烈酒气熏得张延龄直皱眉。

  “爹,您又喝酒去了?”

  张延龄头都没回,一边书写一边随口问道,“我好像听到娘在骂您。”

  “吾儿,你记住,女人不好相与,以后娶妻时一定要看准了,脾气不好的千万别要,否则生不如死!”

  张峦开始拿自己的婚姻观影响儿子。

  张延龄没有接茬,而是问道:“今晚跟谁喝酒了?”

  张峦道:“还有谁?就是翰林院的同僚呗……这不新科鼎甲三人,费宏、刘春和涂瑞,加上一些庶吉士,今天进行入馆仪式,我也去凑热闹了,算是混个脸熟吧,晚上与他们一起喝酒。

  “话说这一科翰林,才学似乎都很不错。为父在他们面前,都不敢轻易谈及学问,生怕比不过。”

  张延龄扁扁嘴问道:“是怕比不过还是根本没法比啊?”

  “行行行,为父肚子里没点儿墨水,就是个混吃等死的,这么说你总该满意了吧?臭小子,越来越像你娘了。”

  张峦坐在一边,好似在生闷气。

  半晌后,见儿子依然笔耕不缀,张峦又主动打破静默,好奇地问道:“你在写啥?新戏本吗?”

  张延龄摇头道:“没有,我在写一些很有必要的东西,将脑子里的记忆进行记录和整理,以备以后用上。”

  张峦诧异地道:“放着眼前的事不做,却想着为以后打算?怎不等到了以后再写?车到山前必有路嘛……你现在年岁还小,应该做点儿正经事。”

  “就是因为我年岁小,咱们家也没起势,趁现在还能静得下心来,把一些东西记录妥当才是正理。要是过个几年,那会儿我成天想着怎么与人争斗,忙都忙死了,哪里还有心思写这些?就算想写,也都给忘干净了。”

  张延龄现在不得不做记录。

  因为所有的知识点,都来自于大脑记忆,没有任何成形的文案书籍供他温故而知新,这就导致随着时间推移,必定会有很多东西逐渐遗忘,那就要趁着自己还能想得起来的时候,落到纸面上。

  也不是上辈子所学的一桩桩一件件全都要记录,信息太过繁杂,如何都记不过来,他只能挑重点,尤其是在这时代能用得上的东西。

  “编戏的事咋样了?依我看,李孜省就快派人来催促了,毕竟献媚邀宠这种事,赶早不赶晚嘛。”张峦道。

  “哦,已经排完了,几个戏班子正在抓紧时间练习,然后再优中选优,挑最好的送进宫里去。”

  张延龄介绍道,“一共就排了两出新戏,其他的暂时不急。其实这次唱戏只是个名头,或者说是幌子,关键是李孜省要给宫里送女人,且不能为士大夫诟病,就只能走这么个形式,其他的都不重要。”

  张峦咋舌不已,随即好奇地问道:“我听说,朝中一些权贵也对陛下房帏事非常在意?屡屡进献与之相关的东西?”

  “哦,您说的是万安啊!”

  张延龄笑着道,“万安乃朝中正统文官所不耻的人物……爹您可千万别以为他是首辅,就与他亲近,将来这种人注定要倒台,而且是最快身败名裂的那种。”

  “哦,连首辅都要遭殃?儿啊,在你眼中,是否朝堂上就没一个好人?”

  见张延龄依然没回头,还在埋头书写,张峦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道:“算了,算了,问你也是白问,记得早点儿休息。

  “为父明天还要去国子监走一趟,见见昔日同窗,并跟崔儒一起吃酒,这是之前就约好的……说起来还是国子监认识的这些个同窗比较质朴,没现在围在咱身边的人那么多花花肠子。”

  张延龄终于出声了:“爹,您现在无事一身轻,喜欢干啥就干啥,将来想闲都闲不下来。哦对了,爹,今天孙家派人来请您过府一叙,您没在家,人家等不到就走了。拜帖放在您屋里的桌上,您回房休息时记得看看。”

  张峦不爽道:“哼,是你小子把铺子租给他的,有什么麻烦还是你自己去应付吧,我懒得过问。

  “我那同窗,就是个秀才,连官都不是,我理会他作甚?现在想想,幸好你姐姐没嫁过去,那孙家人一屋子鼠目寸光之辈,还好没霍霍我家宝贝闺女。”

  ……

  ……

  入夜,东四。

  药铺旧院。

  孙友将铺子修缮一新,除了前门脸能做生意外,后面把接待的花厅、会客厅和客房全都布置妥当了。

  “爹,这花了多少银子?”

  孙程盈跟着一起前来验收,不由蹙眉。

  这会儿她的心都在滴血。

  铺子不是自家的,却装修得如此豪华,她也不知道老父亲哪儿来的自信,一来摊子就铺得这么大,将来怎么回本?

  孙友却自信满满地道:“铺子马上开张,我本要请来瞻前来撑场子,但看样子他实在太忙了,没闲暇光临。

  “不过河间府在京很多人都会前来捧场,你看着吧,咱们孙家的兴盛眼看就要到来了,以后这里就是河间府官员和商人在京的联络地,想来,每个人都会卖我几分薄面,我孙家的名头慢慢就会响彻故里,跟着张家一起富贵。”

  ……

  ……

  彭家邸店。

  彭勉敷望着眼前堆成小山的泡过水的烂木头,脸色青一阵红一阵,显得恼恨异常,他环视一圈,怒斥:“一群没用的废物,你们这么多人竟连几个毛贼都治不了?还不如养几条狗,至少遇事的时候会汪汪叫几声。”

  在场一众管事、伙计和力夫心中都颇不以为然。

  狗能跟我们比吗?狗只能仗人势,让它们单独面对那么多人,绝对跑得比谁都快。当时那个局面,要不是我们挺身而出,说不定连邸店里的货都会有损失,你不但不感激,怎么还骂起人来呢?

  他们并不是彭家的包身工,只是被临时雇佣来做活的,按月结算领钱,帮帮忙可以,但要卖命就大可不必了。

  掌柜近前小声道:“东主,事发突然,贼人又太过凶悍,见货就往水里扔,见人就打,棍棒专门冲着咱脑门儿霍霍,以有心算无心,我等吃亏乃顺理成章之事。不过咱的人也把他们带头的那厮给打伤了,正好打在脑袋上,估计对方也不好受。”

  彭勉敷随即看向身后的管家,厉声喝问:“查到张家有什么动静了吗?”

  “回爷的话,查到了,东四张家药铺现在已经不干了,被同为河间府一户姓孙的人家给转租了过去,听说要开个米铺,店面重新拾掇过了,前几天已经开张了。”

  管家小心翼翼,因为谁都知道彭勉敷脾气不好。

  最近彭家遇到的倒霉事实在太多了,再加上彭华马上就要退休,以至于连同商号在内的整个家族,都处于内忧外困的局面。

  彭勉敷冷笑不已:“随便一个河间府来的商贾,就敢当那出头鸟?京师之地,做米粮生意的哪个没深厚的背景?看来该给点儿颜色让其瞧瞧了……”

  管家迟疑道:“爷的意思,再派人去砸店?”

  “我会干那么没品的事情?”

  彭勉敷脸上带着阴损之色,“我不但不去捣乱,还要给他一笔买卖做,看看他到底有多大的能耐,能吃得下多少生意。给我找相熟的客商,去跟他谈买卖,我让他竖着进四九城,躺着出去!”

  管家咽了口唾沫,犹豫道:“这种有地方官绅背景的商贾,多不会跟陌生人做买卖,咱还是别费工夫了吧!”

  彭勉敷不屑道:“这种人初来乍到,肯定想尽早把生意做大做强,先去给我查个底儿朝天,不让他倾家荡产,我不姓彭。”

  “是,是。”

  管家嘴上应着,心里却在想。

  你咋不让张家倾家荡产?

  还是说你没胆子,只能找姓孙的人家出气?

  ……

  ……

  紫禁城,不知不觉已是傍晚时分。

  宫后苑临时搭起来的戏台旁,御座一早就安排妥当了。

  李孜省、覃昌、韦泰陪同皇帝往宫后苑而来,一路上朱见深都在跟李孜省说着什么,连旁边的覃昌和韦泰都能看出来,现在皇帝对李孜省可说是信任至极。

  “陛下,听说最近宣府不太平,地方巡抚已请朝廷调太仓银以备边储。户部那边也在叫穷。”

  李孜省随口道。

  覃昌不由瞪过去一眼。

  心说,你个李孜省好大的胆子,明明皇帝只让你过问吏部事务,你现在连户部和西北边事也想横插一杠子?

  朱见深一脸疑惑:“朝廷这两年开销是不小,听说府库税收连年下降,到底是因为灾祸频频,还是因为地方贪官污吏太多?”

  “不好说。”

  李孜省摇头。

  朱见深叹了口气,皱起了眉头:“朕一心为国祚,却总有人扯后腿……这样,李卿你有时间帮朕查查,看有什么地方能补上缺漏。尤其是盐引这一块,每年西北所用盐引之粮,应该是够数的,却每年都要以不同的明目跟朝廷伸手要银子,愈发不知收敛了。”

  覃昌急忙凑上前道:“陛下,其实这件事,户部已在办理了。”

  “嗯。”

  朱见深似乎也看出来了,覃昌不想让李孜省过多过问朝事。

  他也不直接揭破,就等着看下面的人因为一点利益去争抢,这也算是一种驾驭臣子的手段。

  到了一座凉亭前,李孜省笑道:“陛下,到了。”

  “嗯。”

  朱见深走到金光闪闪的御座前坐下,伸手示意:“李卿,陪朕在这边坐……你找人排的戏,朕有不明白的地方,正好问你。”

  李孜省道:“陛下您实在太过抬爱臣了,其实这戏臣也没闲暇看,只是让人排好了,大致知道是个怎生回事。怕是不能为陛下您答疑解惑。”

  “那你也坐过来,至少朕看了戏,有点什么感悟,也能找个人说道说道。”

  朱见深兴致很高,非要李孜省坐在自己身边,完全超越了君臣间应该保持的社交距离。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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