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国舅 第249节

  柴蒙见张鹤龄还是一脸问号,于是道:“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彭家人到药铺来捣乱,没用公开身份,虽然我们知道是他们干的,但一时间却找不到证据,如此我们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对。”

  张延龄点头道,“所以请诸位一定要保证自己能平安退出战斗,最好就是连根毫毛都不要掉在现场,就算彭勉敷跑官府去告状,也找不到证据。”

  “这有点儿难啊。”

  张鹤龄抱怨道。

  张延龄笑了起来,拍了拍兄长的肩膀,道:“所以大哥你今天就不用上场了,跟我在一边看热闹就行……小表弟,这次你要出手不?”

  “干啥?”

  金琦很迷糊。

  听起来就不像是干什么好事,好像事情还很大,不是他这年岁能承受得起的。

  张延龄道:“跟着去一趟,不就什么都就知道了?”

  ……

  ……

  彭家在京师并没有公开的店铺,因为按照规则来说,当官的不能自行营商。

  所以彭勉敷在外一直都以强取豪夺著称,这也是京师权贵积累财富的惯用手段,就是用权势威逼利诱,低价把别人的产业买回来,再转手卖出去,或是租出去,获取长期收益。

  但彭勉敷似乎把手伸得太长了,在京师德胜门外拥有几处货栈,总的来说就是当坐商,在通州码头低价收购南边来的货物,用自家船只运到京城后再批发给京师商贾,从中谋利。

  “看那邸店规模不小,里面堆的是什么?”

  出了城,距离彭家货栈尚有一段距离,张鹤龄不由开口问道。

  张延龄道:“我问过了,乃木材……京师的木材生意,彭勉敷垄断了大半,过去几年京师修造道观和佛寺,基本都是用的他家的木材。

  “这种生意不是一般人能染指的,他跟承办内府建筑的负责人韦兴,来往密切,两边勾结很深。”

  覃云道:“我听说,他们以次充好惯了……拿很多烂木头去修建佛寺,收取的却是上好料子的钱。”

  “干那种缺德的事情,天理难容啊。”张鹤龄嘴上如此说,心里却在嘀咕,“以次充好?还能这样玩?”

  显然这件事对张鹤龄最大的感触就是……赚钱的手段咱又学了一招。

  要是我以后也承建什么道观、佛寺或者是宫殿,就拿坏的冒充好的,一本万利。

  张鹤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问道:“老二,你觉得咱直接一把火把他的邸店给烧了,如何?”

  张延龄摇摇头:“杀人放火的事情我们绝对不能做,我们只是给他们一点教训,不能乱来。

  “今天彭家有一批木料顺着运河抵达积水潭岸边,我们的人可以冲上船去,把他们的木头解开,直接丢水里。”

  “老二,为兄这就要说你了……木头掉水里,那是会浮起来的,还是烧了比较好,一劳永逸。”

  张鹤龄开始表现他的渊博知识。

  覃云道:“按照规矩来说,但凡修造皇室建筑的木料,绝对不能泡水,因为如此一来可能会导致木料变形、霉变和虫蛀,影响建筑的稳定性和寿命。咱们这一闹,这批木料很可能要原封不动退回。

  “但木料、石料这些东西,本身价值并不高,高就高在运输上,这批货受损,绝对会让彭家血本无归。”

  张鹤龄却扁扁嘴,不以为然道:“都说他们擅长以次充好,他们难道不会把木头捞起来继续用?”

  张延龄笑道:“老哥,这事就不用你来操心了,按照既定计划办事即可。覃百户,你觉得这件事有问题吗?”

  “没问题。”

  覃云正色道,“他们运木材的船本来就没多少人看守,咱在积水潭这么一闹,但凡是同行都会知道他们的木料泡过水,到时若他们敢继续用到皇室建筑的修造上,言官绝对会参劾。”

  “那就上!”

  张延龄招呼道,“诸位务必记得我的话,不留证据。办完事就撤,但凡有谁阻挡,见着就打,但一定不要闹出人命来,别下死手。”

  “好咧。”

  在场人等群情激昂,感觉跟上阵杀敌没什么区别。

  ……

  ……

  积水潭乃大明运河运输的北方终点站,其码头广泛分布于德胜门内外,由水关隔成了两半,城内码头多为皇家所有,城外才是官民两用,乃京杭大运河到通州后,再通过北运河往京师运输的终点站,城外这一片聚集了京师最大的货栈集散地。

  很多大宗物料,都是运送到积水潭,而有权有势的官商会直接在积水潭周边建立起货栈和邸店,从事的全都是货运、仓储和物流生意。

  且这买卖一本万利,因为河道运输讲究的是关系和门路,只有达官显贵家的船只通过各路水关才不会被盘剥,也有很多外地客商挂靠在他们门下,或者是直接找他们的船只来运送和仓储货物。

  彭勉敷正是看到这桩生意背后蕴藏的巨大利润,才会冒着千夫所指的风险染指其间。

  到了积水潭其中一处码头旁,一群人气势汹汹往彭家货栈方向冲了过去。

  覃云留在张延龄身边,给张延龄指了指。

  “那边是保国公家的邸店,这个是英国公府的货栈,他两家如今在京营中地位隆宠,尤其是近些年保国公一脉,可说是深得当今陛下信任,除此之外还有外戚周家,他们的邸店在东边,不过做的都是些粮食生意……”

  京师大大小小的营生,都被一些世家大族染指甚至垄断。

  而涉及到大规模采购,尤其是京营方面,就连梁芳和韦兴等人都很难插手,主要是勋贵把持。

  正说着话,积水潭一个码头上,运送木材的船只已靠岸,而覃云找来的便衣锦衣卫一马当先,一群人闷声不响地便冲了过去,直接跳上船,见人就打,很快就把一群船工给按在甲板上,立即分出人手用撬棍把木头往水里卸。

  “方向错了。”

  货栈掌柜跑出来招呼,本以为是自家伙计卸货卸错了方向,等看清楚情况,大白天竟然有一群人上船捣乱,掌柜明显慌了手脚。

  “有强人!贼子可恶!”

  “他娘的……让你嘴欠!”

  用块破黑布蒙脸的张鹤龄冲了过去,一棍子敲在那掌柜头上,掌柜满脸惊恐之色,捂着头到处逃窜。

  而金琦则跟在自己表哥身后,拿着根棍子追打。

  覃云担忧道:“他们邸店里伙计不少,只怕大公子那边会吃亏。”

  显然他留意到,张鹤龄、金琦以及几个没什么功夫傍身的家丁,冲击的是人家货栈大门方向,于是赶忙提醒。

  张延龄叹道:“不让他上,他非要硬上。可能真要吃点儿亏,他才知道京师这帮权贵不好惹。”

  眼看彭家货栈的掌柜已经逃回自家货栈,很快里面冲出一群人,虽然这群人是防御性质的,仓促间没什么准备,拿的都是棍棒等物,没有兵刃,但因为码头上都是负责搬运的力夫,普遍膀大腰圆,身强力壮,冲出来后光是声势就把张鹤龄带的那群人给压住了。

  覃云望着张延龄请示:“怎么办?”

  张延龄叹道:“那就劳烦覃百户帮他解围吧。”

  “行。”

  覃云赶紧带着最后几个手下冲了过去。

  好在覃云自己就是练家子,手上功夫着实不赖,几下就把为首几个拿棒子的彭家伙计给打趴下,随后也不恋战,直接拉着张鹤龄和金琦往后退,而他身边的人则继续往前冲,用棍子敲晕了几个,震慑住对方后,开始放风筝般把人往远离岸边的方向引。

  此时船上的人差不多把一船木头全卸到水里,后面一条船本想避开,奈何船身笨重,吃水过深,临时要掉头可不容易。

  有会水的,直接冲到船旁,用船桨把一名船夫给拍了下来,随后几人以小舟载着,冲到了第二条船上,又是先前的套路……先打人后卸货,木材哗啦呼啦往水里撬。

  一群人好似训练有素的老贼一样,再加上从一开始就制定有完善的行动计划,每个人分工明确,虽然人不是很多,办事却极有效率。

  也跟这边张鹤龄和覃云等人牵制了彭家大部分伙计有关……

  “当家的,船……咱的船……”

  “别管那些人了,去码头边保木头!快去!”

  “那边人也挺多的,咱人手好像不够!”

  “哪儿来的贼人?赶紧报官!报官来不及了……就跟城门卫的人求救,说有山贼白日打劫。”

  却说这边两方人马正在那儿缠斗,周围货栈的人纷纷出来围观,抱手瞧起了热闹,码头卸货的人也全都停了下来。

  因为他们发现,这些所谓的“山贼”根本就不是来抢东西的,要抢也不会抢木料、石料这种沉重的货物,再说天子脚下,干这事的多半是私仇,当下的情况几乎所有人都能看懂,所以没人上去帮衬。

  彭家的人顾此失彼,早乱了方寸。

  “差不多了,吹哨!走人!”

  张延龄看眼第二条船也差不多完成卸货,开始组织撤退。

  张鹤龄高声喊道:“有本事就过来!小爷给你们点儿教训!”

  话音刚落,就有人一棍子敲到他头上,张鹤龄摸着额头,手上见血,大概是热血上头差点儿又要折返,打回去,却在覃云拉扯下,不得不放弃反击往远处跑。

  因为他知道再不走,官府的人真要来了。

  ……

  ……

  张家的报复,讲究的是速战速决,人撤了,官府的人还隔着两三条街。

  马车上,张鹤龄头上缠着纱布,他还没从被人闷了一棍子的困惑中走出来,整个人都不正常,恍然失神。

  旁边的金琦则兴奋得要命。

  这是他第一次参与大规模械斗,且全身而退,此时他望向覃云那边时带着极大的钦佩,他第一次见识到真正的练家子是什么样的。

  “二表哥,那个覃百户,是当兵的吧?他力气好大啊。”金琦赞叹道。

  张延龄则看着自家老大,问道:“你没事吧?”

  张鹤龄皱眉道:“我就想不明白,咋就让那小子找到机会给我那一下?出点儿血没啥,就是丢人丢大发了,以后再带着他们出去,他们不会笑话我吧?”

  张延龄翻了个白眼。

  自己前身是脑袋上挨了一板砖,直接来个现代人古代人的灵魂转移,而张家老大挨一棍子只是让他思考人生?

  “金豆子,你知道啥叫百户不?”张延龄问道。

  “不知道。”

  金琦回答得很直接,“可能是一种官职的名称吧?听说有什么伍长、什长之类的,我是听说书先生讲的。”

  张延龄道:“你觉得覃百户厉害,以后就多跟他学……我觉得你以后也有当锦衣卫的潜质。”

  “锦衣卫吗?我听说很威风,那个覃百户是锦衣卫吗?”金琦本来就对覃云的功夫非常向往,听到这话,更是打起十二分精神。

  张延龄对赶车的覃云道:“覃百户,找个地方把我们放下来,咱该收拾一下,顺带把庆功宴给摆了……就去离我家别院不远的那处食肆,掌柜平时挺实诚的,这次咱就照顾他家了。”

  “好!”

  覃云继续赶车。

  一行人没有回城,他们准备把洗尘解秽的酒宴办了,各自分了好处,然后才回家。

  张鹤龄道:“老二,今天我是不是拖后腿了?”

  张延龄笑道:“大哥,你今天很勇猛,不过作为领导,以后冲锋陷阵这种事交给别人最好,咱兄弟俩都是在打架中吃过亏的,不能不吸取教训啊!”

  “与人殴斗,不冲在前面,那还有什么意思?”

  张鹤龄显得很不甘心。

  张延龄劝道:“今时不同往日,你现在的命更为金贵了,好勇斗狠不能赢得人心,反倒是运筹帷幄才让人钦佩。以后人人见了称呼你一声大佬,这京师的江湖绿林,就你一个人说了算,你说好不好?”

  “哎哟,还能这样啊?”

  张鹤龄两眼放光,道,“就你小子点子多,行,以后打架的时候我悠着点……唉,回去后还不知道怎么跟老娘交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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