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峦道:“我都是鸿胪寺卿了,若瑞安伯亲自来访,我出面见见倒也无妨,他儿子来算几个意思?让你去你就去,别烦我了!”
“行吧!”
张延龄笑着道,“爹,您是办大事的,我哪里敢劳烦您大驾?我这就去接待宾客……哦,对了爹,以后咱两家人往来会很多,也可能……会通过别的方式加紧咱两家的联系。”
“啥方式?”
“联姻啊……听说瑞安伯有个妹妹,新寡不久,长得那叫一个花容月貌,你大可纳回来当小妾。”
“臭小子,少拿你爹我开涮。这种事你也能言笑?”
张峦鼻子都快气歪了。
不过小儿子所说之事,他不是没想过……那就是趁着自己有权有势,赶紧纳两房美妾回来撑门面。
可惜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现在连儿子都知道他这个当爹的某些方面能力不行,所以这是他的一大隐忧。
“为父听了你的建议去参劾李孜省,到现在还惴惴不安……要是李孜省故意让我出面参劾,方便他对我下狠手,那我可就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怕是以后在京城官场混不下去了。”
“前怕狼后怕虎可不行……再说了,谁说参劾李孜省是我的主意,不是李孜省自己提出来的吗?爹,其实就算咱不跟王家走动,他们也会主动跟我们亲近的,毕竟咱才是以后外戚的扛把子。”
这点张延龄倒没说错。
历史上王桥在妻子过世后,就娶了张延龄堂叔也就是张峦另外一个堂弟张岳的女儿,而当时张岳已靠张家的势力得到了个寄禄的锦衣卫指挥使的官位。
当时老张家如日中天,张峦是不可能把自家女儿嫁过去当继娶的,这桩联姻可以认为是王、张两家的一场变相联姻。
张延龄也不理会正在那儿进行反思和检讨的张峦,出门去见王桥和王栏两兄弟了。
……
……
王桥和王栏被请到张家前院的花厅。
王桥十六七的年岁,刚成婚不久,娶的是宜兴公主的长女,而宜兴公主乃成化帝的亲妹妹。
这年头男人成家立室后,会变得成熟不少,但面对张延龄时,王桥依然很疑惑,搞不明白为什么张家只让个半大的小子出来迎接自己。
“两位,让你们见笑了……本说打算让你们看看我们张家开药铺的成功经验,以后合伙开个分号,大家一起赚钱什么的,谁知今天就让你们看笑话了。”
张延龄就像个场面人一般,上来就先表达了歉意。
王桥倒也没说什么,旁边十四五岁的王栏道:“没什么啊,我看到像是有人故意找茬,应派人调查一下他们是什么背景。官府的人去了他们都不怵,一点儿不像是平头百姓,说他们是患者……没人会信。”
张延龄对这小子敏锐的嗅觉倒是有几分刮目相看,笑道:“王公子竟能看出这些名堂来?”
王栏正要再说点儿什么,却被兄长王桥伸手打断,歉意道:“我弟弟说话没分寸,二公子你别见怪。”
“真没什么……其实王二公子你所见也是我们能见到的,恐怕这回属于是枪打出头鸟,有人看我们张家生意做得好,就跳出来闹事。这种现象,在京师大概很常见吧?”
张延龄似乎丝毫也不介意,就像药铺生意是别人家开的,一场打砸抢的事件结束后,损失也是别人家的一样。
王桥感同身受般,点头后又摇头:“其实京城许多营生跟地方上大差不差,天子脚下看起来处处讲理,但真要讲理的时候却没人肯听了。”
张延龄笑了笑。
他知道王桥这是想起当初王家被人告侵占民田,最后不得不退出全部田地,还搭上不少自家肥沃良田的惨痛过往。
本身那些土地其实是王家人自己掏钱购买的,就为了一个“侵占民田”的莫须有罪名,非但损失大笔银钱,还要靠出让田地赔礼道歉,让王家自那以后一蹶不振。
张延龄心想,这两兄弟看起来与我尚有隔阂,并不能做到推心置腹,但他们本性却很善良。
大概是从未没体会过权势带来的刺激,一直都夹着尾巴做人所致吧。
张延龄笑道:“两位,我这里倒有个新的生意,不用投什么本钱,甚至不用太过担心被人上门捣乱……简简单单一桩生意,不知两位可有兴趣一起做?”
“什么?”
王桥一脸不解。
你们家都这样了,开个药铺都被人砸了招牌,你居然还想做别的生意?还要拉我们入伙?
张延龄笑道:“其实我是想开个书场……以前家父写了几个话本,找人讲了效果不错,京城这地儿闲散人等众多,却没见几个供人消遣的场所,这门生意应该很好做才对。”
王栏听到此话,显得很兴奋,或是少年心性,赶忙望向王桥:“大兄,我觉得二公子所言在理,不如我们搭一伙,一起开个书场如何?”
王桥到底已非不谙世事的年龄,摇头道:“此事尚待商榷。”
“王二公子,你是想听说书,是吧?”
张延龄笑着问道。
“谁不想听?来的时候就听闻,令尊很擅长写话本,连当今圣上都欣赏令尊的才能,若是开个书场,一定能大把大把赚银子。”
“二弟,你别乱说。”
王桥喝止。
一边当朝官,一边开书场赚钱,二弟你分明是在讽刺张家人乱来啊。
王栏对于世间险恶明显准备不足,张延龄这边只是给他开了个头,他就能通过丰富的想象力,幻想开书场发财的盛况,甚至有点口无遮拦的意思。
“唉!”
张延龄幽幽叹息,摇头道:“家父靠话本得官之事,看来是已传得街知巷闻了。”
本来张峦就没什么才学,又无太高的功名傍身,充其量只是个监生罢了,一来就当上实职鸿胪寺卿,朝中很多人眼红,自然就把他的事当谤议般于市井间呈现,于是乎张峦就成了不学无术的代表。
王桥道:“舍弟不是那层意思。”
张延龄却笑了笑,摆手道:“没什么,家父本就没有举人功名,入朝为官多是靠姐姐嫁入东宫……这种事算得了什么?只要有先例可循,合情合理,管他们怎么说呢。”
这话在一般读书人听来,简直是强行挽尊,自卑的人在给自己找自尊呢,但在王家人听来,就非常中肯了。
谁让王家上上下下也没谁有功名在身,两位王公子全是靠姑姑嫁得好,才获得今天京师内的一点地位呢?
王桥有意转变话题,看了看左右,问道:“令兄呢?怎不见他人影?”
“我兄长出去了。”
张延龄笑着道,“我这就找人把他叫回来……请二位务必留下吃餐饭,一定要赏脸啊。”
“吃饭?”
王桥原本以为只是来张家走个过场,互相认识一下就行了。
没见到张家长辈,跟个王家小子说说话,其实已算是大有收获。
但张延龄这边却很客气,直接连宴席都请上了,且老张家的家庭内部格局显然与别人家不同,别看张延龄在男丁中年岁最小,却似乎掌握了极大的经济自主权,想花钱就花钱,想请人吃饭就是一念间的事。
“咱就到临街的酒肆吃席,两位王公子,以后我们或许有合伙做生意的可能……咱这就过去,等我兄长来便开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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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7.第267章 众矢之的(求月票)
267.
王家兄弟吃完宴席,在自家马车搭载下回到家中,正好碰到父亲王源在院子里指挥众工匠干活。
“父亲。”
本来王栏还在那儿兴奋地说着什么,见到王源他赶紧噤声,恭敬地上前行礼问候。
老王家虽然是武职出身,但对于家中子弟要求还是比较严格的,一切都是按照书香门第的标准制定家法。
王源回头看着俩儿子,问道:“怎出去一天才回来?”
王桥道:“父亲息怒,我们之前一直跟张家两位公子待在一起。初时我们去了张氏药铺,看到有人闹事,说他们误诊,还说张氏药铺卖出去的药材以次充好,导致病患出了问题,随后药铺就被人砸了。”
“这种热闹你们也瞧?”
王源皱眉。
对于这件事的发生,王源并不觉得有多稀奇,甚至觉得,这是张家人不明白京师恶劣的政治环境,步子迈得太大所致。
就像王家现在就不会做这种事。
这都是多年吃亏吃出来的经验教训。
王桥道:“随后我们去了张府,见到了张家二公子,他对于自家药铺被砸好像并不介意,还请我们兄弟吃宴。”
“吃宴?药铺摊子都快被人给抹平了,他还有心思吃宴?你们吃了什么?”
王源问道。
“没有喝酒,但菜色异常丰富,少说花了一二两银子,席间我们还见到了他的兄长,张家长子张鹤龄。席间张二公子说想与我们一起开个书场,儿当时并未答应,只说回来请示家中长辈。”
王桥到底读过书,说事时能做到条理分明,丝毫不差。
王源脸色阴沉,小声嘀咕道:“开药铺不成,还要开书场?这是想拉我们王家下水吗?”
“父亲,是出了什么事吗?”
王桥好奇地问道。
“嗯。那位张家老爷入朝为官,刚当上鸿胪寺卿没几天,就参劾朝中权势熏天的梁公公。今儿又传出风声,说他参劾了深得陛下器重、如今在朝堂上如日中天的银台司李侍郎,就如那丝毫不通官场的人一般,完全不顾后路。这会儿咱们王家实在不敢与他们家太过亲近,以免惹火上身。”
王源懂得明哲保身的道理。
张峦喜欢乱来,但他王源可不会这么干,虽然他已获得了瑞安伯的爵位,但谁知道得罪权贵的后果会不会把自己的爵位都给弄没了!
皇帝本来就不待见皇后娘家人,李孜省和梁芳却是有能力左右朝廷格局的权臣,是他招惹不起的擎天巨擘。
王桥谨慎地道:“父亲之前不是说,张家人跟那位李道长有着密切联系么?为什么……他竟会上疏参劾李道长呢?莫非其中有何隐情?”
“我上哪儿知道去?”
王源摇头道,“这两天你们就别去张家了,咱先避避风头,静观其变,也让我瞅瞅这究竟是怎生回事。”
老父亲下了命令,不允许两兄弟去找张家人。
王桥作为长子,必然会无条件遵从,但王栏却有自己的小心思,毕竟他跟张家兄弟年岁相仿,且跟张家兄弟俩都能说上话,就算是不学无术的张鹤龄,也给王栏一种强烈的亲切感,让他忍不住就想去找这两个“新朋友”玩。
“大兄,你觉得父亲是不是过于谨慎了?人家张家怎么说也是太子姻亲,两位兄弟的姐姐可是当今太子妃呢。我觉得他俩挺和善的,咱应该多跟他们相处才对。”
王栏还在兄长面前替张家说好话。
王桥瞥了一眼弟弟,嘲笑道:“怎么?人家一顿饭就把你给收买了?”
“没有没有,我就是觉得他们兄弟俩挺好的。”
王栏说话间带着几分羡慕,舔了舔嘴唇道,“不过……你看看人家,随便出手就是一顿酒席,咱出门才能带几文钱买个零嘴啥的解解馋,可人家呢?请顿酒席都不带眨眼的,人跟人的差距怎么这么大呢?”
王桥叹道:“他们的药铺肯定经营不下去了……蚀本还不自知,大概也就是他们年少无知,不明白怎么精打细算过日子吧。
“京城这地儿,不但寸土寸金,花钱的地方更多,他们的父亲刚入朝,需要打点的地方着实不少,就算有点家底,也经不起他们如此糟践。”
王栏问道:“大兄是说,他们家的人不知节俭,早晚会坐吃山空?”
王桥摇头:“我也说不好,但想来大致应该如此吧!”
显然王桥看不懂张家那俩小子的做法。
人家做生意失败了,就像没心没肺一样,安之若素不说,还跟他们兄弟俩谈笑风生,丝毫也不介意把经营失败拿出来说事。
感觉就像那门生意不是自家的一样,甚至可以说是盼着生意被搅黄,着实稀奇。
王栏笑道:“爹不是说了吗?他们家是有操守的,不然为什么他父亲才入朝就敢参劾当朝权贵呢?光凭这份气节,就绝非一般人能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