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国舅 第231节

  朱祐樘把他了解的情况和盘托出,“虽然翰林院内也有生员或者监生出身的人,但他们只能从事编纂书籍等事务,想要升到编修以上,就必须是一甲进士出身,或是庶吉士出身,而你父亲……连举人都不是,想要通过翰林院到文华殿充任讲官,不太容易。”

  张玗问道:“你是太子也不行吗?”

  朱祐樘这次坚决摇头:“就算我是太子,说话也不好使,这件事必须要有父皇点头才可。我也不敢问。”

  张玗倒没有责怪丈夫不作为,点头道:“是啊,随便拿这种事去问父皇,他老人家一定以为,你有私心。那只能让覃老伴有时间多出宫,找一下家父或者延龄。”

  “这也不行。”

  朱祐樘继续摇头,“玗儿,你或有不知,最近老伴被梁芳威胁过了,他出入宫门都要非常小心。我想过了,如果以后再有事,只能让蒋琮出宫去,他跟梁芳之间没什么过节,不至于惹祸上身。”

  张玗问道:“蒋琮值得信任吗?”

  朱祐樘想了想,有些茫然:“有些事,我也说不清楚,以前我觉得人与人相处只需保持友善即可,我以真心待人,他人自然也会以真心待我,但今年以来,尤其是在跟你成婚后,好像很多观念都跟以前不一样了,我似乎是要防备身边每一个人。当然,除了你,还有你父亲、你弟弟……”

  张玗白了丈夫一眼,道:“你不用特意补充后面的话,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是古人早就总结出来的经验。”

  朱祐樘惊奇地问道:“玗儿,我觉得你说的话好有道理……你是从哪儿学来的?”

  “是从《古今贤文》上学的,你没读过吗?”张玗问道。

  朱祐樘又摇头。

  张玗突然觉得丈夫有些可怜,好像知识和讯息的获取都太过单一了。

  别人教给他什么,他才能学什么,而别人教的又是精心修饰后喂给他的,以至于丈夫从出生到现在,连学知识都是被人刻意引导,以至对于外间的险恶和是是非非,全都是那么茫然无知。

  “那就让蒋琮去吧,延龄看人很准的,只要让他把人看上一眼,就知道这个人是否值得信任,以及以后是否可堪重用。”

  张玗也学着跟那些授予丈夫学问的人一样,去给丈夫灌输一些她认可的观点,就跟洗脑差不多。

  “好,那就让延龄好好看看。”

266.第266章 丢人丢到姥姥家(求支持)

  266.

  东四,张氏药铺。

  当天出现了医闹,有人带了一群人,联同地方上一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无知群众,围拢在药铺周边,即便掌柜一再解释药铺如今只照方抓药,不再给人问诊,也解释了药材都是正规渠道购买,仍被人纠缠不休。

  毕竟张峦刚入仕途,鸿胪寺本身也不是什么执法机构,就算惊动官府,但有势力提前发出警告,导致兵马司和顺天府、大兴县衙门都不敢深究,只是派人前来查看情况,随后人就全部撤走了。

  坐镇药铺的宋掌柜非常头疼,但眼下他联系不上张家人,只能苦苦应付。

  而在距离药铺一街之隔的一处茶舍内,彭勉敷正在给韦兴递上他早就准备好的礼物……一沓面值五十贯的大明宝钞。

  韦兴光看着就很上火,皱眉道:“你这礼物,看起来与众不同,你就不能换点儿有份量的送上?”

  彭勉敷苦着脸道:“如今家父在家养病,光是请大夫和买药开销就无比巨大,实在难以支撑。只能靠一点小本经营谋求财货,等将来赚了银子,一定给您补份大的。”

  韦兴听到这儿,也就将宝钞揣入怀中。

  反正是不义之财,得一点是一点,虽然成化末年大明宝钞贬值很厉害,五十贯的宝钞怕只能换五十文到一百文……大概相当于其面值的五百分之一到千分之一之间……就这还要看宝钞的新旧。

  看在彭勉敷给的宝钞基本是新钞的份儿,他也就懒得计较了。

  彭勉敷笑道:“此番有公公您相助,办事牢靠多了,上次就连兵马司的人都不识抬举,竟从中搅浑水。可恨可恼!”

  韦兴道:“彭大少,这官府中人素来最懂规矩,令尊朝中地位再高,那到底是流官,一旦去职就风光不再。而人家张氏可是东宫太子姻亲,未来的国丈、国舅之家,孰轻孰重人家能拎不清?也就是咱家出于义愤才会出手帮你。”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想,也就是梁公公让我针对张氏,打压张峦神医的名头,不然我才懒得搭理你。

  这也是为什么我不计较你就给了我这么一堆近乎废纸的宝钞当做随礼的重要原因。

  真要请我办事,就算这个量再加上十倍,我都懒得理会。

  “大少爷。”

  正说着话,一名彭家家仆从药铺那边一路小跑过来,满脸均是激动之色,“咱们的人已经冲进去闹腾了,一群旁观者起哄,现在正在打砸张家药铺,连同里面那些贵重的药材都被哄抢一空。”

  “哈哈哈……”

  彭勉敷大笑出声,随即意识到自己失态,对韦兴拱手道,“韦公公,这件事,旁人应该不会联想到我彭家吧?”

  韦兴笑嘻嘻地道:“彭大少,你既当了恶人,做了坏事,还怕被人知道不成?”

  彭勉敷叹道:“怎么说也要维持家父在儒林一贯以之的好名声……若是被人知晓我彭家跟张家过意不去,始终不太好。”

  彭家仆人又补充道:“大少爷,刚才在药铺门口,还见到了王家人。”

  “哪个王家?”

  彭勉敷追问。

  “就是……外戚王家。”

  彭家仆人赶忙回道。

  彭勉敷不由望向韦兴,眼神中有询问之意。

  韦兴皱眉不已:“你是说,皇后娘家人也出现在了药铺门前?”

  “是啊。”

  仆人并不认识韦兴,只当是自家少爷的朋友,直言不讳,“好像是瑞安伯长子,身边带了两个人,看到现场混乱的情况后就离开了。我们不认识,但有人认出来了,还有人猜测,这生意王家是否有干股。”

  韦兴眉头一皱,板起脸来,冷冰冰地问道:“就这还能惹到皇后娘家人?没提前调查清楚么?”

  之所以故意摆出这副臭脸色,其实是韦兴在对彭勉敷施压……你看看,都惹到皇后家族了,那可是名义上大明后宫的女主人,如此一来你先前给的价码就不够了。

  得加钱!

  彭勉敷却不屑一顾:“不就是外戚王家吗?王皇后又不受宠,莫说瑞安伯长子只是个纨绔大少,就算是瑞安伯本人亲临,也不用太过当回事。”

  韦兴瞥了彭勉敷一眼,揶揄道:“彭大少,你真是癞蛤蟆打呵欠好大的口气。京师勋戚,在你眼里竟一文不值?”

  “不不不,惹了麻烦,在下自会想办法解决。但瑞安伯一家肯定跟这桩生意无关,您放心就好,这事,在下自会找人摆平。”

  ……

  ……

  彭勉敷打发走悻悻然的韦兴,还觉得自己本事见涨,居然随口糊弄几下就省了一笔大钱。

  他顾不上留在这儿欣赏战果,带着轻松愉悦兼得意的心情,乘坐马车回家,下马车时三步变作两步,近乎是蹦蹦跳跳进入家门,心中的志得意满溢于言表。

  “去何处了?”

  彭勉敷刚在堂屋坐下,连口大气都没顾得上喘,就见到老父亲彭华出现在眼前。

  他急忙起身上前相扶。

  “父亲不是在后院养病吗?怎突然出来了?这要是有宾客临门,看到您这样,不就什么都穿帮了?”

  彭勉敷提醒老父亲,咱装病就装到底,你这样我很难做好不好?

  彭华皱眉:“问你话,没听到吗?”

  彭勉敷一看彭华严肃的脸色,就知道一些事瞒不住,随即将韦兴出面帮自己,派人去张氏药铺闹事,甚至打砸抢的情况说了出来。

  “从你口中,我只听到你的傲慢无礼……哼,看来你连最基本为人处世的道理都不明白。”彭华摇头,以失望的口吻道。

  “父亲,您这是怪孩儿行事不顾后果吗?这次可是韦公公主动上门来说他可以找人相助……姓张的得罪了韦公公还有梁公公,纯属咎由自取。”

  彭勉敷一脸不服地说道,“有这二位朝中顶级大佬相助,咱还需要怕谁么?”

  彭华脸上带着几分失望之色:“唉,你被人当枪使还不自知,竟沾沾自喜……你以为太子如今不得势,太子的姻亲就可以被人随意拿捏?”

  “不然呢?”

  彭勉敷扁扁嘴道,“韦公公都出手了,不正代表张家不得人心么?此时不趁机大打落水狗,更待何时?”

  彭华问道:“那你就没想过,为什么韦兴不亲自动手,偏偏要找上你,让你来出这个风头?”

  “我……”

  彭勉敷一时语塞。

  彭华厉声喝斥:“如今朝中上下最为人瞩目之事,明面上看是太子在文华殿听政,但实际上乃陛下龙体安危……为何在此时,梁芳和韦兴突然决定对张峦动手?或跟陛下病情日益严重有关。”

  彭勉敷嗤之以鼻:“爹,你不会真以为张峦会给人治病吧?那人根本就是个不学无术的神棍!要是他真有本事,陛下早安排他进太医院了。”

  彭华一脸气恼,似乎都不想跟儿子讲道理了,因为就算讲了眼前这偏执的儿子也听不进去,更听不懂。

  “你说曾有人在药铺门前见到皇后王氏家族之人,到底是怎生回事?”彭华又问。

  彭勉敷道:“是老九看到的,他说乃瑞安伯之子亲临,具体是因何去哪儿,没人知晓。我敢确定,王家跟这药铺真的没什么关联,父亲实在不必杞人忧天……怕得罪这个,又怕得罪那个,咱就彻底没法在朝中立足了。”

  “你啊你……”

  彭华指了指儿子,整个人都无语了。

  但他还是没有过多评价,站起来就往内院走。

  “父亲您想退出朝堂,但孩儿却不愿彭家就此埋没……想您多少年寒窗苦读才考取功名,又经过多少年磨砺才能位列宰辅,轻易就选择放弃,难道不让家人和追随您的人寒心吗?无论如何,这京师都该有我彭家一席之地。就算您再瞧不上眼,儿做这一切也是为了彭家,绝无私心。”

  彭勉敷越说眼睛越明亮,昂首挺胸显得一副大义凌然的样子。

  彭华转过头,怒不可遏喝斥:“你先把张家开药铺的目的搞清楚再来跟我说这些话!”

  彭勉敷扁扁嘴,不屑一顾道:“姓张的开药铺还不是为了赚钱?刚当官就想捞银子……为官者营商能有什么好鸟?”

  言语间他似乎把彭家自己人也给骂上了。

  彭华怒道:“你是真不知朝堂险恶哪!张来瞻入朝没几天,就敢上疏参劾梁芳和韦眷,为父今日刚刚听说,张来瞻连举荐他的李孜省都一并参劾了!如果他当官只是为了那三瓜俩枣,敢如此冒头?连小命都不要了么?

  “一个能把自己女儿嫁到东宫,将来贵为国丈之人,如今这般高调行事,你竟觉得他只是个蝇营狗苟的小人?自己被人利用尚且不知,还有脸在这儿高谈阔论?哼,中书舍人这差事你不用当了,回国子监多学几年吧!”

  “父亲,您……”

  彭勉敷听到这儿,差点儿犯浑就要冲上前去一把抓住老父亲的衣领质问。

  他甚至没听进去彭华先前那番对张峦动机剖析的言论。

  因为他心中早就把张峦认定为一个只想着赚钱,甚至不惜跟他大打出手,毫无私德可言的小人。

  ……

  ……

  张府。

  瑞安伯王源的长子,现年不过二十岁的王桥,带着弟弟王栏前来拜访张家人。

  “他们来此作甚?”

  张峦当天没出门,他不敢去公廨应卯,刚参劾完李孜省,还想知道儿子对此如何评价,以至于一下午都猫在家里等音信儿。

  张延龄道:“哦,之前他就来见过我和大哥,我说让他找机会看看咱药铺的经营情况,刚才药铺那边出事,听说他也在场,应该是看完热闹才来的。”

  张峦黑着脸道:“嗨,你瞧瞧,这丢人都丢到姥姥家去了。罢了,小辈来访,你且去见,我不见客。”

  “为啥不见?以后咱跟王家少不得往来。至少王家人在京师勋贵中还是很低调的,有些事咱可以互相仰仗一下。”

  张延龄这话倒也没有虚言。

  从成化朝到弘治朝,几家得势的外戚中,王家算是最老实的那个。

  相比而言,万家、周家和张家,都是满地整幺蛾子的主儿,当然也跟王皇后为人低调有关,哪怕是在弘治朝时期王皇后也得到了皇帝朱佑樘的尊重,王家人仍旧没有谁主动跳出来作妖,行事异常低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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