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国舅 第220节

  他的病短时间内并不致命,躲在家中更多是为了避免卷入朝堂纷争。

  与万安和刘吉不同的是,彭华的政治思维异常高超,已看出朝中纷争及今后发展的趋势,留在朝堂上对他反倒不利,不如退下来静观其变。

  “父亲,您又上疏请辞了?”

  彭勉敷回到家便听到下人讲述彭华上奏之事,一碰面就满脸不解地问道。

  彭华坐在书房的椅子上,脸上一点儿血色都没有,摇头道:“为父已厌倦了朝事,是该彻底退下来避避风头了。”

  彭勉敷不满地道:“可是……父亲,如今您已贵为阁臣,就这么退了,您甘心吗?您不熬个几年,等做到首辅之后再退下去?那时无论是家里,还是朝中您的门生故旧,都能比现在提升一个档次,到时您就算退了,于朝中也可呼风唤雨。”

  彭华喝斥道:“你知道现在朝中是何形势,就敢对为父说这话?如今在世人眼中,乃是奸邪当道,且这群奸邪已日暮西山,若是他们倒台的时候,顺带把咱彭氏一门也给砸塌了,还谈什么将来?”

  “父亲,您真是……”

  彭勉敷觉得自己的老父亲真是扶不起的阿斗,上位的机会就摆在你眼前,但你不中用啊!

  彭华道:“你不是去见了韦兴,请他帮你对付张氏的人?他怎么说?”

  彭勉敷咬牙切齿道:“姓韦的收银子不办事,说什么梁公公现在要跟张氏打好关系,不能节外生枝。听姓韦的说,梁公公知晓张来瞻升了鸿胪寺卿,深得陛下器重,不敢与之正面抗衡。”

  “这事确实透着一抹稀奇。”

  彭华蹙眉道,“据说是因为张来瞻给太子献了一部话本,太子誊录后呈给陛下,陛下看过后对其非常赏识,就授予了官职。”

  “外边确实是这样传的。”彭勉敷道。

  彭华摇头:“当今圣上虽经常绕过吏部委命官职,但像鸿胪寺卿这样的官缺,断不会随随便便就放给一个监生出身的外戚……陛下此举,分明有深意……到底是为什么呢?”

  彭勉敷道:“他不就是个书生吗?陛下有何用意?”

  彭华忽然想到什么,眼前一亮,问道:“你不是说他会治病吗?连京师痘疮时瘟,都被他的种药之法给压制下去了,可有此事?”

  “呃……是的。”

  彭勉敷尽管不想承认,但还是点头。

  “这就是了。”

  彭华捻须笑道,“这跟我暂时避开朝堂纷争的理由一样,都是因为陛下罹患之病。这病,平日看起来很温和,一点儿都不凶险,可一旦发作或许不多时便一命呜呼。万妃因此病而殁,陛下这是为将来留下后手呢。”

  彭勉敷诧异地道:“可是……张来瞻乃东宫姻亲,陛下重病不起的话会找他么?不可能吧!”

  彭华道:“你知道何为病急乱投医,死马当作活马医?万妃病重时,陛下曾委命覃昌于民间找寻良医为之治病,只是尚未来得及确定人选万妃便已支撑不住,最后倒是被人说是天命所系,趁了李孜省心意。陛下明显对太医院的人不信任,留了后手。”

  “岂有此理。”

  彭勉敷握紧拳头,恨声道,“那张来瞻,不过乃河间府一不学无术的落魄书生,竟能在京师打着悬壶济世的名头招摇撞骗?连陛下都被其蒙蔽?老天何其不公?”

  彭华闻言皱眉。

  这儿子,明显不是成大事的材料。

  “你可有想过,一个招摇撞骗的神棍,能将千百年来无人能治的痘疮给压住?你以为陛下连最基本明辨是非的能力都没有?陛下突然器重张来瞻,你到现在都还不知是为什么?用你的猪脑子多想想吧!”

  彭华言语间,多少有些失望。

  彭勉敷恨声道:“那就由孩儿将他身上的外壳打碎,让人知道他是欺世盗名。敢在京师与咱彭家作对,还大张旗鼓开药铺?

  “就算韦兴不跟咱合作,太医院的人也不会放任他胡来,儿要借助父亲您的威势一用,定要陷姓张的于声名狼藉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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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8.第258章 更炸裂(求月票)

  258.

  张峦当天去李孜省府上赴宴。

  新官上任,张峦可谓是意气风发,只是白天儿子跟他的一番话,让他内心有些打鼓,他本以为是自个儿凭“本事”换来的鸿胪寺卿当,却未曾想,儿子却跟他说是治病的特长才让他获得高位。

  虽然怎么想都跟自身实际能力无关,但张峦还是不愿意承认只凭借他的神医之名就能换来高官厚禄。

  因为他压根儿就不会治病,这本就不是他所具备的能力。

  庞顷负责接待张峦。

  一边在前引路,他一边回首说道:“张先生来得真够早的……今天道爷不但请了您,还请来礼部右侍郎倪岳以及鸿胪寺少卿齐章作陪。”

  “齐少卿?今天我跟他在鸿胪寺已经见过面了。”

  张峦笑着回应。

  庞顷呵呵笑道:“既已相识那自然最好不过……这不道爷怕您初入官场,朝中不认识什么人,特地给你引介这两位……话说他们都跟道爷有着深厚的交情,以后有事的话,他们也会多加照应。”

  张峦感慨道:“有李侍郎相助,这做官竟也是事半功倍……张某何其有幸哉!”

  “那是自然。”

  庞顷笑道,“谁让您也是当世难得的高人呢?道爷对您的倚重远胜他人!道爷这会儿还在处置一些朝事,等忙完才有空。最近道爷刚进为礼部左侍郎,今天就当是同喜同贺吧!”

  “是吗?那是该好好恭贺李侍郎,可惜在下没带礼物来,惭愧惭愧!”

  “您来就是最好的礼物,里边请。”

  ……

  ……

  张峦在花厅等了许久,李孜省才现身。

  李孜省见到张峦也不客气,直接走上前,把站了半拉子的张峦给按回椅子上。

  “来瞻,不是李某有意怠慢你,实在是最近朝中事务太多太杂,几乎全都要我参详……尤其涉及春闱大事,更不敢有丝毫马虎……唉,我这官当得也累啊。”

  李孜省表面上是赔罪,但实际上更多是炫耀他如今拥有的权势。

  张峦试探地道:“李侍郎,在下有一事不解。”

  李孜省哑然失笑,摇头道:“世间还有你张来瞻不明白之事?说来听听。”

  张峦问道:“不知我为何会接任鸿胪寺卿的差事?话说朝中进士出身的名儒比比皆是,而我……”

  “既是我想帮你,也是陛下的意思。”李孜省一改之前的嬉笑之色,郑重其事地道,“这事我可不敢居功……既然有此问,莫非你在外听到了什么风声?”

  “没有没有,我只是觉得,鄙人或力不能及。要是去别的衙门当差还行,直接做鸿胪寺卿就有点儿……”

  张峦说着,脸上多少带了点不自信。

  李孜省笑着宽慰:“我面圣时专门问过陛下,陛下说本打算安排你进太医院,听我说让你做鸿胪寺卿后,陛下赞叹此议更好……行了,我们不说这个了,倪岳和齐章马上就到,酒桌上我好好为他二人引介你。”

  张峦听到这里,瞬间心头悬着的大石头落地。

  暗忖。

  果如吾儿所言。

  原来皇帝想让我当的从一开始就是医官,所以说陛下赏识擢升我,就是预备紧急关头让我去为他治病,只是稍微包装了一下,来了个迂回,被李孜省给安排到鸿胪寺去了。

  “李侍郎,在下敢问一句,陛下最近的龙体……”

  张峦忍不住问道。

  李孜省本打算带张峦去宴会厅,听到这儿,也显得认真起来,感慨道:“陛下看了你跟太子进献的话本,心头郁结是纾解了不少,但病况嘛……也就那样。你有闲暇,或可斟酌一二治疗肝病的方子,毕竟这是为圣上,为大明,功在千秋。”

  ……

  ……

  这头李孜省宴请张峦、倪岳和齐章,另一边庞顷却在替李孜省接待突然到访的梁芳,稍微安顿后便急忙来见李孜省,将梁芳亲临的消息相告。

  “几位,我这边有点事,一会儿再过来。炳坤,替我好好招待一下贵客。”李孜省马上便离席。

  “你有事且自去!”

  张峦挥挥手,显得意气风发,吆喝道:“这边由在下来敬酒便可。”

  庞顷笑道:“张鸿胪对于场面事果然在行,我这儿也敬大家一杯。”

  说话间,李孜省已然离开宴会厅,到正堂那边见梁芳。

  梁芳手上拿着一些装订好的小册子,一见面就递过来:“李大人,咱家这里有些东西,想请你代为呈献给陛下。”

  李孜省笑着招呼梁芳坐下,态度还是比较随和客气的,他并没有第一时间打开那些册子看看是什么,只是随口问道:“可否问一下,梁公公,您有贡品,为何不亲自呈递君前呢?”

  “李大人,你既知咱家的情况,实在没必要多此一问。”

  梁芳还是显得很高傲,挺直腰杆道,“你且说,帮还是不帮?”

  李孜省笑着道:“这忙是可以帮,却不能以我的名义。”

  “这是自然。”

  梁芳心说,我把话本交给皇帝,本来就是想自己立功,几时打算借你的名义了?

  李孜省好奇地问道:“现在能跟在下说说,这些书册上面写的到底是什么吗?”

  梁芳自得道:“乃是咱家从民间搜罗来的话本,全是为陛下解乏用的……听闻陛下最近龙颜不展,郁结于心,故有此准备。”

  “也是。”

  李孜省颔首道,“现在也不知怎的,突然间朝野都在传,说是太子妃之父张来瞻,靠一部话本赢得陛下欣赏,破格拔擢为实职鸿胪寺卿,以至于最近京师上下都在探讨,那是一部怎样的话本。”

  梁芳微微皱眉,他听出李孜省是在嘲讽他跟风随大流。

  “不过……梁公公,不是在下非要说点儿难听的心里才好受,乃是这话本进献,也是要讲规矩的,要是献上去后不能令陛下龙颜大悦,反倒让陛下……嗯嗯,你知道的,这责任我可担不起。”

  李孜省明显不想帮梁芳。

  成事了,功劳是你梁芳的,皇帝不爽了却会怀疑我跟你是一伙,甚至有可能迁怒到我头上。

  我李孜省今日今时已是权倾朝野,需要靠你梁芳扶持?

  还是说要靠帮你献个话本借机邀宠?

  洗洗睡吧!

  梁芳冷冷地问道:“能有何责任?”

  李孜省笑着道:“实不相瞒,今日在下府上来了几位宾客,除了礼部右侍郎倪岳外,还有鸿胪寺两位,正卿张来瞻以及少卿齐章。”

  “姓张的在你这儿?”

  梁芳一听顿时从椅子上蹿起来。

  他似乎理解了为什么张峦可以在朝中混得风生水起了,靠屁大点功劳就能换得实职鸿胪寺卿当,感情跟李孜省过从甚密。

  李孜省道:“梁公公要去见见吗?”

  “不必了。”

  梁芳黑着脸道,“姓李的,咱家再问你一句,这忙,你帮还是不帮?”

  “梁公公息怒啊,我几时说不帮了?我只说这责任承担不起,又没说不帮你把东西呈交上去,但就是……”

  “你想怎样?”

  梁芳已经醒悟过来,如今的李孜省再不是当初那个吴下阿蒙,要请其办事那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李孜省笑道:“在下并非见利忘义之人,只是想恳请梁公公,若是张来瞻有做得什么不妥的地方,你可要手下留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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