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朱祐樘也很累。
不但累,更耽误了课业,怠慢小娇妻不说,还让小娇妻跟着自己一起熬夜。
整个东宫都为了抄这点东西整得日夜不宁。
覃吉道:“张家二公子是这么说的。”
“可我还是不放心。”
朱祐樘道,“随我回去一趟,我问问太子妃。”
覃吉听完不由皱眉,心说你还真是个妻管严。
但他还是紧随在朱祐樘身后,一起回到端敬殿见到正坐在那儿抄书的张玗。
“玗儿,你没休息一会儿吗?昨夜你都没睡好,加起来拢共也没眯眼一个时辰吧?”
朱祐樘一脸心疼关爱之色。
“无妨的。”
张玗也是双目通红,柔声道,“你还说我呢,太子昨夜不是也没合过眼?等下你去睡个囫囵觉,等下午上课时间到了再叫你。接下来书稿交由我来抄,你的身体可不能累垮了!”
朱祐樘上前深情款款道:“这不,新的书稿又来了。”
“……”
张玗瞬间无语。
感情我嫁到宫里,就是帮你们抄书的?
这可比我云英未嫁小姑独处时累多了,且我这都干的什么事?
朱祐樘道:“不过听老伴说,你弟弟延龄嘱咐,这次不用再劳烦我们誊抄,直接把书稿献上去就行。以后父皇再有需要的话,我们可以直接从他那儿讨要。”
张玗疑惑地问道:“不是要尽孝心吗?”
覃吉凑上前低声道:“是这样的,二公子说,只要最初尽了心意就成。太子和太子妃的身子也很重要,可不能累着了。”
“呼……太好了。”
张玗听到这儿,终于长长地舒了口气,站起来张开双臂,慵懒地伸了个懒腰,随即捂住樱桃小嘴,防止打呵欠。
覃吉赶紧把头转到一边,装作没看到这不雅的一幕。
朱祐樘却并未觉得张玗这么做有何不妥,他道:“玗儿,今天下午你好好休息,今晚咱再挑灯夜读。”
张玗道:“还有心思读书呢?好好歇息才是,太子啊……眼下咱可不止看书这一件事可做啊。”
“对对。”
朱祐樘这会儿才似乎想起什么,连连点头。
拿到话本前,夫妻俩那真是天天腻歪在一起,朱佑樘生怕哪一天怠慢了小娇妻,而有了话本后,这几天的生活状态都不对劲了。
“等我好好休整一下,养精蓄锐。”
朱祐樘笑眯眯地道,“晚上……咱再说……”
覃吉又忍不住要捂耳朵,心说,这是我一介奴仆能听到的内容?
你二位说话办事可真不顾场合,我把头调到一边都还不行,这是非要让我来个充耳不闻?这也太难为人了吧!
248.第248章 撞枪口上
248.
乾清宫。
朱见深一上午什么都没干,就在那儿看书。
最初他看得很入神,但随之而来就是精神不济,有时也需要起身稍微调整一下,不过还没等走几步就又坐回去继续看,就这样一直从早晨看到中午,到吃午饭前,手头的书稿又要看完了。
“唉!写尽了官场百态啊。”
朱见深感慨地说了一句,瞅见旁边覃昌还侍立在那儿,似乎想与人分享一下自己的观后感。
“朕从来都不知,这当官竟有如此多门道,甚至朕都忍不住想知道,这书上所写的人物,究竟是以现实中何人为参照?写的是前朝事,还是本朝事……看起来科举等,一切都是本朝发生的,却又隐约透露出并非本朝……”
覃昌笑道:“陛下,那不过是话本中编撰出来的内容,不必当真。或许写这种书的本就是读书人中郁郁不得志的存在,所以才会寄于笔刀来抨击官场。”
“是吗?”
朱见深似乎不太接受覃昌这种说法。
覃昌话音刚落,随即双手往前一递,一个装订整齐的线装书便放到了朱见深面前。
朱见深略带惊喜地问道:“你从民间搜集来的?”
“不是。”
覃昌面带欣慰笑容,道,“乃是太子特意差遣人送来的……这不东宫已无多少存稿,太子便差遣覃吉出宫去找寻。覃吉终不负太子所托,自宫外带了这册书回来……
“这次太子拜托那写书人尽量把字迹书写得工整些,还用上了一些断句的符号,如此便不用太子再行整理了,可以直接交给陛下观览。”
“这……”
朱见深听到这儿,反倒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笑着嘉许:“如此兴师动众,太子真是有心啊。”
说着,朱见深拿起书册,翻看了几页,发现并不是从头撰写的,皱着眉头道:“好像衔接不上啊,中间有缺页吗?”
覃昌又拿出几页散稿,道:“这是太子等人头晌誊录下来的内容。”
朱见深点点头,面露不忍之色,问道:“太子这两天都没歇息好吧?”
“是啊。”
覃昌予以肯定的回答后便讲述他了解到的情况,“听说连同太子妃和覃吉等人,都是日夜忙碌,不敢合眼,就怕耽误了陛下御览。”
“嗯。”
朱见深欣慰地道,“这孩子,别的不怎么样,但孝义方面绝对是天下难寻……最难能可贵的是,他不会伪装,也不会为自己找借口,该是怎样就怎样,不像有些人表里不一。”
覃昌心想,您这是体会到了太子的好,所以才觉得他为人不错?
要是换作以前,无论太子做什么,在您这里都是得不到认可的。
“有没有问他,这书稿是何人所写?会不会有人……邀天之功,本是某人呕心沥血之作,却被其说成是他在民间找来的?”
朱祐樘问了一句。
覃昌微微苦笑。
咱这位陛下似乎很熟悉梁芳等人的套路,在望远镜等事情上不就是如此吗?
“怎么,不敢说吗?”
朱见深见覃昌不答,很不满意,“先前梁芳敬献的那批香皂,朕让人分给内宫嫔妃,反应上来的就是不如太子所献的那批。就这样还说是他的功劳……真是……唉!”
覃昌笑道:“应该不会出现类似的情况。虽然太子未让覃吉明言,但以奴婢所知,书稿乃太子妃之父所写。”
“是吗?”
朱见深一听,不由好奇地问道,“朕依稀记得,太子妃之父之前是个监生?”
“是,年已过不惑,迟迟未能考中举人,或因此才写了这话本。”覃昌笑道。
朱见深开怀一笑,道:“难怪朕问你这话本内容,你说是郁郁不得志的书生所写……想那张监生,嫁女儿之前科举上频频碰壁,四十多岁了才靠一身医术得官府赏识入国子监读书,他所写的官场,可信度也就没那么高了。”
覃昌欲言又止:“不过……”
“不过什么?”
朱见深好奇地问道。
“以奴婢所知,张氏一门曾出过辽东巡抚,在兴济之地官宦世家中颇有名望,连之前兵部尚书陈钺与他们家纠葛都很深。”
覃昌补充道。
“哦。官宦之家,书香门第……也对,这书中所写的官场百态,或真能映照到其家。”朱见深好似随波逐流般,竟又从另外一个方向进行分析。
覃昌也在琢磨,总归陛下您怎么说都有道理是吧?
朱见深笑着问道:“不知那张监生,如今是何官职?”
“回陛下,乃鸿胪寺卿,并未授以实缺。”覃昌道。
朱见深道:“回头让李孜省斟酌斟酌,看看放他个什么官缺,让他真正有机会在官场历练历练,如此写出来的东西,不就更有说服力了吗?”
覃昌为难道:“陛下,对他来讲……这官,不好授啊。”
“嗯!?”
朱见深先是一愣,随即想了想,点头道,“也是啊,他已有了正四品的官秩,若授个级别低的难以履职,授个高一些的又难服众。高不成低不就……算了算了,这事朕不想多费脑筋,让李卿去费神吧。告诉他朕的意思,他自会替朕办好。”
说完,朱见深已有些不耐烦,故意看了看殿外,又看看覃昌,仿佛是在示意对方的存在已打扰到他看书,要是识趣点就该自行退下。
覃昌却恍若未见,躬身道:“陛下,该用午膳了……是否用过膳后再看呢?”
“这……也行。”
朱见深本要拒绝说他想继续看书,但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发出咕咕的叫声,不由莞尔,笑道,“行,正好利用吃饭的时间休息一下……说起来,精神头比以往确实有明显不足,连一上午手不释卷都做不到。”
覃昌笑着扶朱见深起来,宽慰道:“陛下或许是长久不这么坐着才会如此……随着躬体康复,陛下的精神只会越来越好。哦对了,陛下,覃吉过来时提到,太子那儿还有另外一本书,名曰《西游记》,记录的是神话传说,不知是否要呈过来?”
朱见深笑道:“有就送来,朕看看无妨,若是不好看的话,给他退回去便是。还要告诉太子,不能因这些话本而耽误课业。”
“奴婢也正要说此事……”
到这里,覃昌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把原本准备埋藏心底的秘密倒出。
朱见深见覃昌一脸为难,不由皱眉问道:“可是有事?”
覃昌赶紧从怀里拿出一份奏疏,道:“陛下,也不知是谁走漏了消息,说是太子这两日在文华殿未用心治学,私藏闲书熬更守夜看闲书不说,每日课上也都分心他顾。如今被人上疏,说是……请陛下规范太子行为。”
“哦?”
朱见深拿过来一看,却是张善吉上奏,说是恳请圣天子规劝太子,其实就跟参劾太子差不多。
朱见深看完后一脸恼火之色:“这些科道言官管天管地,还管到东宫去了?真是好大的胆子!”
覃昌道:“奴婢也觉得,他们分明是借机生事。太子明明是日夜不休为陛下您誊录话本,用心纯孝,实乃感天动地之举。”
此时韦泰正好拿了份奏疏进来,听到覃昌这话,瞬间瞪大了眼睛,显然非常惊讶。
要论墙头草,还是你覃公公技高一筹。
你以前何时这般拍过太子的马屁?
朱见深怒道:“遣锦衣卫逮问,究竟是何人在背后煽风点火!他不是说东宫有人告诉他的吗?朕就想问问,到底谁喜欢把太子的事拿到宫外去胡言乱语!”
“是。”
覃昌一听就知道自己政治投机成功。
谁让人家太子真的是一心帮皇帝抄书?
只能说你张善吉正好撞枪口上,活该你倒霉!
韦泰见皇帝正在气头上,已经本能打算退缩,择日再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