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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芳对如今成化帝跟前的大红人李孜省,那是丝毫也不敢怠慢,亲自迎到府门前把贵客请了进来,但见李孜省身后还跟着庞顷这个大管家,身后簇拥着浩浩荡荡一群人,似抬了大批礼物前来。
梁芳却敏锐地感觉到,这些人身上都有股杀气,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李孜省豢养的打手,必要时可以代替李孜省去死。
如此看来,此番登门李孜省非常小心谨慎,大概是怕他梁芳玩阴的,比如说强行扣人什么的,一旦翻脸的话,到时候他们可以杀出一条血路,掩护李孜省撤退。
“梁公公,一点见面礼,不成敬意,还请笑纳……可否借一步说话?”
李孜省笑着道。
梁芳心想,看你这皮笑肉不笑的模样,我就没来由一阵心寒,我要是说不行,莫非你还要带人打我一顿不成?
这厮莫不是没安好心,专门来我面前耀武扬威?
随即梁芳把李孜省请到了正堂。
李孜省一抬手,示意庞顷把随身携带的锦盒拿出来,递到了梁芳手上。
“此乃……?”
梁芳不敢轻易打开。
谁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万一有什么危险呢?
“梁公公见过便知。”
李孜省身上带着一股桀骜之气,阴测测笑着说道。
梁芳忍不住瞥了李孜省一眼,又看了看旁边同样虎视眈眈的庞顷,这才把手里的锦盒打开。
等他揭开盖子,拿出里面的东西时,手臂忍不住微微颤抖,一脸急切地问道:“这是……?”
“望远镜。”
李孜省回答。
梁芳惊慌失色:“陛下已将望远镜悉数送去边关,李仙师莫不是从边将手上得来的?这……这可是欺君大罪。”
“呵呵。”
李孜省笑道,“梁公公,你觉得我会做如此没品之事?”
梁芳想说,你李孜省一介方士有什么品?如果不是我向陛下推荐,你现在还在京城市井间招摇撞骗,何来今日的风光?
而且看你今天气势汹汹上门来,根本就不像什么善茬,就算私下里窃取军械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之事。
李孜省解释道:“这是徽州商贾私下馈赠与我的,我拿来无用,便想着送给梁公公……
“听说梁公公最近正在找人以琉璃代替黄山云母制造望远镜,似乎没什么进展,若是有此样品,好好研究一番,是否能事半功倍呢?”
全程旁观的韦兴用惊愕的眼神看了眼梁芳,好似在说,这位李侍郎可真是雪中送炭的大好人哪!
这时候还来帮您,甚至把望远镜无私相赠,除了他还有何人?
梁芳却依然有些惊疑不定,谨慎地道:“此等神物,咱家不敢收。若为陛下知晓……”
李孜省摇头道:“此乃黄山云母边角料所制,一眼便知,想来陛下亦不会见怪!”
“哦,那从何而得?为何……咱家苦寻而不得?”
梁芳听到手里这副望远镜是用黄山云母的边角料制造而成,稍微放下心来。
再仔细一看,手中物看上去的确像个半成品,连镜筒都做得异常粗糙。
李孜省笑道:“梁公公,都说了此物乃黄山云母所制,当然是找徽州人帮忙了,难道还要去应天府?那不是南辕北辙,瞎胡闹吗……呵呵。其实我也很难理解,梁公公怎不去黄山找寻呢?”
梁芳一听顿时火冒三丈,侧过头怒视韦兴,意思是,这就是你办的事?
搜寻多久了,竟不如人家李孜省随便找找?
你要怎么跟我交待?
韦兴强行为自己挽尊:“先前派人去向徽州商贾通过气,让他们得到此物后,赶紧上交,本以为他们不敢私藏,再说天下商贾哪个不想着巴结梁公公您……谁曾想,他们中间还真有那吃里扒外的主。”
李孜省道:“韦公公这话可就说错了,其实他们并不是吃里扒外,而是跟梁公公间并无太多往来,就算是想献宝,是不是也要有个门路?”
韦兴一时语塞。
想了想,心里又是一阵委屈。
你李孜省说的门路不会就是我吧?
你是怪我对那些徽商刻薄,他们有意私藏而不献给我?
咦?梁公公看我的眼神怎么那么奇怪?
你听我解释啊!
绝对不是姓李的说的那样。
梁芳黑着脸道:“咱家本以为与某些人利益相通,他自会用心替咱家办事,未曾想只是个草包而已。”
韦兴被骂得心里极度不爽,但终归还是忍住了。
李孜省指了指庞顷,道:“把你刚打探来的消息,仔细说说。”
庞顷上前一步,正色道:“这不正好嘛,刚得知一个消息,说是京师如今有人在大造琉璃。”
“知道,邓常恩嘛。”
梁芳主动接茬,“是咱家让他造的……姓邓的主动来见,说是能以琉璃替代黄山云母,当时我还真就信了他的鬼话。
“这厮每次都空口白话,早早就放一个空炮在那儿,却永远不见落实……看来还是要信李仙长你,以后再不与姓邓的往来了。”
庞顷笑道:“梁公公,要说这造琉璃,那位邓道长最多算是个门外汉,根本就不值一提。”
“什么意思?”
梁芳皱眉不已。
庞顷道:“敝人所说的造琉璃者,乃是徽州商贾内部人士,听说就连香皂也出自其手。具体缘由,在下不好去打探,毕竟我家道爷不想过分牵扯其中,怕只能由您亲自前去一窥究竟了。”
“啊?”
梁芳听到这儿,整个人都快呆住了。
随即他怒而对韦兴咆哮:“这就是你半月来用心查探的结果?永远慢人一步,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韦兴此时都想找条地缝钻进去了。
听说过骂人揭短的,但没见这么不留情面的。
这是要把我往绝路上逼吗?
李孜省站起身,微笑着行礼:“言尽于此,贫道还有诸多事要做,就不多叨扰梁公公了。”
“恭送李天师。”
梁芳直接给李孜省升了称谓。
直接称呼其为“天师”,这本是龙虎山掌舵人才有的名号,相当于朝廷敕封。
而梁芳如此做的目的也很明显,意思是,这次你帮我,要是我能顺利渡过难关,就帮你当天师,咱互利互惠。
“不敢当,不敢当啊!贫道先行告辞,梁公公和韦公公不必相送,想来这会儿你们要抓紧时间探明真相,先去忙吧。”
……
……
梁芳对李孜省丝毫也不敢怠慢,直接把人送出府门。
目送轿子走远,李孜省才擦了擦汗,回头看了过去。
韦兴一副认错的表情,低头立在他身后。
梁芳用手指点了点他脑门儿:“平常说你办事不力,你都不爱听,你看看你最近干得什么鸟事!”
韦兴愤愤不平地道:“那李某人,到走也没说到底是出自谁家……”
“去去去,还真要人家把所有事情都给你点破不成?稍微让你去查查,真有那么难吗?嗯?”
“不难,不难……小的这就去,公公您息怒,别气坏了身子。”
233.第233章 大难临头
233.
徽州商馆。
李吾唯正在接待现如今徽商中如日中天的巨贾,郑氏商号的家主,时年不过才三十岁的郑有铭。
而在郑有铭身后,跟着郑家到京的一些代表,除了郑有铭的亲弟弟郑有方外,都是管事、账房一类的存在。
“秦家的生意,以后李东主便不要再做了。”
郑有铭这次是特意跑来威胁李吾唯,让其切断跟秦家的生意往来。
自从彻底打垮田家后,郑有铭就把下一个征服的目标放到了秦家身上,因为现在的秦家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女人当家,在这个把“吃绝户”视为寻常事的年代,这几乎是赤果果地向外界宣布,快来拿我开刀吧!
如果不是秦家在朝中编织了一张庞大的关系网,在都察院、六科和地方上都有强力人物撑腰,估计秦昭这会儿已经出事了。
这也是秦昭果断出手帮田家的原因。
唇亡齿寒,一旦郑氏彻底把田家吞并,成长为一个巨无霸,后面再要对付其他徽商家族就容易多了,到时候秦家的生存空间会一步步受到挤压,等到人脉消耗殆尽,恐就要步田家后辙了。
李吾唯一脸认同地道:“断了断了,以后咱跟秦家的生意再难进行下去了。哼,人家现在有了新靠山,瞧不起我等下九流之人。”
“什么靠山?”
郑有铭闻言有些诧异,想了想还是问道。
这京中权贵世家关系盘根错节,大佬众多,郑有铭也担心自己招惹到实权人物,给自己家族带来大麻烦。
李吾唯支支吾吾,似不想说。
郑有铭怒道:“今年官盐生意,你不想做了?你先前从大运河调运北上的那批茶,好像还没到京城吧?”
李吾唯这才期期艾艾地道:“乃是……太子妃的娘家人,未来的国丈之家张家。”
“哦?”
郑有铭皱眉不已,脑子里过了一遍没有头绪,这才问道,“什么国丈?如今朝堂上有这号人物么?怎从未听说过?”
旁边郑有方道:“我倒是知道一些情况……据说是监生出身,如今乃寄禄的鸿胪寺卿,其跟脚乃前辽东巡抚张岐……那是他从兄,张家在河间府官员中倒是有几分名望。”
郑有铭闻言放下心来,不屑地道:“张岐不是死了十多年了吗?就算有些人脉,估计早就用光了……区区落魄寒门,即便攀上了太子的高枝,几十年内也未必有成就。现在秦家就眼巴巴跑去攀附,打着结识于微末的主意,也未免太早了吧。”
很显然,大明这些商贾根本就意识不到今年年内就要发生大变局,即成化死、弘治立,大明江山会换一个新主人。
在他们看来,一个尚未起势的太子的姻亲,再牛逼能牛逼到哪儿去?
哪怕是未来成了真正的国丈,也未必有大能耐,谁让成化朝的皇后一家已经给天下人打了个样儿?
就在郑有铭想继续向李吾唯施压时,但见外面有郑家人匆忙跑进来,近前后在其耳边低语了几句。
郑有铭听清楚内容,起立暴喝:“乃何人?顺天府的人?”
来人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