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张玗重重地点了点头,宠溺地拍拍小弟的肩膀,“我看出来了,爹很听你的话,你一定要帮我。我可不想嫁给什么国舅、指挥当小妾。”
“明白。”
张延龄拍着胸脯,“姐姐将来要当太子妃,甚至是皇后的人,怎会屈就那些凡夫俗子?”
正说着话,对面张峦已从屋子里出来,准备出家门。
张延龄赶紧跑到耳房门口,大声询问:“爹,你去哪儿?”
张峦骂骂咧咧:“少管闲事……为父明天要进城治病,不出去走一圈哪儿来的神药?而且为父还要看看哪儿有新的病牛……”
“爹,明天我跟你一起进城。”张延龄道。
“家里好好待着,哪儿都不许去!最近你个小惹祸精给家里招惹来多少是非?哼,为父看不到你,正好图个耳根清静。”
张峦一边骂着,一边出了门。
这头金氏也进了耳房。
张玗赶紧用求助目光望向母亲。
金氏对女儿展颜一笑:“孩子,你放心,我跟你爹说好了,你爹已答应主家那边交待下来的事情根本不做考虑,咱绝对不会拿你的婚姻大事去给本地官员图前程……咱家又没有当官的。”
“娘,谢谢您。”
张玗在老母亲面前只能装乖孩子。
金氏慈祥目光望向张延龄:“这事还是要多亏你弟弟延龄,把京城那些官员的底细摸得清清楚楚,家里才没有上当受骗,否则非吃大亏不可。延龄,别听你爹瞎说,他明天进城,你跟着去帮他。”
“哦。”
张延龄这才知道,老爹是心里一套嘴上一套。
明明没自信能撑住场面,还要在他面前逞强。
金氏道:“对了,咱们要赶紧找个地方,把银子藏好……经此一遭,谁都知道咱家有钱了,就怕被贼人惦记上。我也去跟村里人说一声,平时留心点,要是发现形迹可疑的人及时通知……唉,咱家已经许久没这么多银子了。”
然后一家人齐上阵,找地方挖坑埋银子,更是狡兔三窟,把银子分散到家中不同的地方,以防止被贼人一锅端。
……
……
兴济城内。
徽州商馆,秦掌柜正在跟汪机谈及有关会见张峦之事。
汪机眉头紧锁:“在下见那张秀才,不像精通岐黄之术,他所谓的治病之法,或许只是瞎胡闹,凑巧成功,做不得准。”
汪机阅历丰富,见识过不少所谓的名医乃至神医,资质可谓良莠不齐,毕竟他属于“科班”出身,家学渊源,对于医理药理非常娴熟,当面对一个连基础中医理论都一知半解之人,怎么也不会把对方联想成为一个能治天花的杏林高手。
能人所不能,敢出手诊治天花,不是神医就是神棍。
秦掌柜好奇地问道:“你是说,那位张老爷只是仗着自己的生员功名,信口雌黄,以杜撰的医术来蒙骗世人?”
“嗯。”
汪机点点头,却没把话说满,“不确定,但十有八九该是如此。否则,他不会连基础病理都说不出来。”
“要是他有意遮掩,不肯明言呢?”
秦掌柜显然不太死心。
汪机道:“我看他就是不懂。所谓刺肤送药之法,只能治浅表外病,而他内病外治,分明是在糊弄病患。这种人在市井屡见不鲜,但多走南闯北,不敢在某一处多停留。像他这样出身生员还敢在家乡招摇撞骗的倒是很罕见。”
“唉!”
本来秦掌柜对此事抱有极大的期待,闻言不由叹息,“本以为遇到一位能振兴徽医的名家,未曾想只是徒有其表。说来也是,最初见到他时,他语出癫狂,屡屡行那出人意表之事,的确不像是正经的儒生,倒是他身边稚子聪慧过人,多有惊人之语,却不知为何。”
“谁?”
汪机也很好奇。
今天让我去见的是生员张峦,你怎么还扯出个神童来?
秦掌柜不好解释。
因为她自己也形容不出来,刚见到张延龄,听到张延龄那番说辞的感受。
“小姐。”
此时婢女走进房来。
秦掌柜板着脸:“没看到我正在会客吗?”
婢女躬身:“小姐,孙府来人,说是要断了跟咱的生意,还说要把之前运走的粮食给退回,这生意他们不做了。”
“如今粮价正在上涨,要不是我们有忌讳不能亲自贩卖,何须将银子白送给他们?如此两利之事,为何要中断?”
秦掌柜本来心情就不好,被个神棍耽搁多日,现在孙家那边又火上浇油,一时急火攻心,俏脸涨得通红。
“尚不知情由,可能需要您亲自去见一见那位孙老爷。”
婢女脸上满是茫然之色。
“那在下……便不打搅了。就此告辞。”汪机起身道。
秦掌柜道:“汪先生是要回徽州吗?听说本地官府要请那位孙老爷到城里来防治痘疮,不再亲眼见识一番?”
“不必了。”
汪机对自己的判断还是很自信的,说是十有八九,其实心中早已笃定张峦就是个骗子。
秦掌柜叹道:“小女子无端打扰汪先生清静,回头自当登门谢罪。赶紧将我为汪先生准备的薄礼送上,先生回去时手头也宽裕些。”
“这怎好意思?”
汪机嘴上说着客套话,实则来者不拒。
毕竟他是当大夫的,就算这次闻听奇事前来探访,说到底也是受邀而来。邀请者除了要支付他车马费外,还要弥补他精神上的损失。
“备好车马,我这就前去孙府问个究竟。我徽州商贾做事最讲规矩,焉能容他人轻易破坏定好的契约?此事绝不能善罢甘休!”
秦掌柜气势汹汹,就要去孙家找孙友理论一番。
第17章 大智慧
孙府。
秦掌柜亲自登门拜访,孙友礼貌相迎,把人请到正堂,孙友直接表明不想再继续合作的意图。
秦掌柜道:“孙当家,无论您是否听到了什么不好的风声,至少咱们有契约,贸然毁约只怕会令世人耻笑,且以后再难有合作的机会……还望你三思而行。”
也不问缘由,直接拿契约说事。
“唉!”
孙友道,“秦当家所说,敝人都明白,这不,除了将已购回的粮食一并奉还外,连先前变卖的粮食,比市价高的部分也一并交还,这次的生意,实在是……有难言之隐,还望秦当家能理解。”
秦掌柜不解地问道:“好好的生意,怎么说不做就不做了?北方今年缺粮,就算你变卖的是陈粮,但流入市面绝对是有赚无亏。”
孙友道:“那……这么好的生意,你们徽商为何不做,要交给我们呢?”
“这就是孙当家的顾虑?实话说了吧……”
秦掌柜言辞恳切,“粮食基本都来自于运河两岸的水仓,推陈出新乃惯例,每年增补新的粮食,陈粮就会腾挪出来……陈粮通常就地变卖以减少运输成本。虽是一本万利的生意,但因其中牵扯到与官员间的人情往来,我徽商毕竟不是本地坐商,变卖上难免会有所顾虑。”
孙友问道:“那有没有可能,今年粮仓会出问题?”
“伱是说……?”
秦掌柜一脸迷惑。
孙友显得很为难:“本来不该说,但牵扯到我孙家商誉,我只能大概解释一下……有人跟敝人讲,今年粮仓或许会出事,事发就在年底。若真如此的话,任何变卖粮仓粮食之人,哪怕是从正规途径得来的粮食,也会招惹官非,所以孙某只能……先把手头的生意放放。”
秦掌柜冷冷道:“如此道听途说之事,怎能轻信?莫非孙掌柜家中出了什么问题?若是资金周转不灵,我们徽商可以出手相帮,目的只是为了保持彼此良好的交情,以后兴济之地的生意还要多仰仗你。”
孙友摇头:“没有,没有,就是有人这么说了,我不得不信。当然,官府那边……也有风声传来,还望秦当家能理解。”
秦掌柜眼见说服不了孙友,心里窝火,却引而不发。
做生意没有强买强卖的道理,而且孙家那边的确也做出一定赔偿,双方并没有就此撕破脸。
“那……只能说遗憾了。”
秦掌柜道,“以后再有相似的生意,希望咱们还有机会合作。孙当家这两日也可以多加考虑,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知道,知道,还望秦当家理解,之前送来的礼物孙某也一并退还。另外在下还准备了一些薄礼送上。”
……
……
秦掌柜从孙府出来,心中别提有多恼火了。
却见一辆马车停下,从马车上下来一人,容貌清丽,在穿着的白色束腰长裙衬托下,身段显得婀娜而柔软,正是孙友之女孙程盈。
“孙小姐?”
秦掌柜走了过去。
孙程盈急忙施礼,“秦当家是来跟家父谈生意上的事?可有谈妥?”
秦掌柜摇头:“令尊坚持要结束合作,只能由着他了。当初你们孙府眼巴巴求着我们,我们多方考察下来才最终答应,现在却倒打一耙,实在让人看不懂。”
孙程盈苦笑道;“秦当家您莫要见怪,我匆匆赶回来正是要与家父商量此事。如今各处粮食价格都在猛涨,没道理这个时候放弃……家父必定是被什么人蒙蔽。”
“嗯,跟令尊说清楚,咱们徽商做生意向来讲规矩,若是在生意场上被人摆一道,以后很难再合作。”
秦掌柜对孙程盈说话还算客气,拱手作别后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
……
“父亲,您到底在做什么?这么好的生意,很多客商正等着买咱的粮食呢。一船一船的粮食运来,货仓里粮食都快堆满了,转眼就能卖个高价……咱们家不比从前,在这种天上掉银子的好事上可不能有丝毫犹豫啊。”
孙程盈在父亲面前据理力争。
孙友道:“这生意本就涉及官商勾结,粮仓存粮数量有人说得清吗?万一朝廷追查起来,咱孙家非背上官司不可……”
孙程盈急得眼睛都红了:“从来就没人查过,怎会那么巧,赶上咱要做这买卖朝廷就要追查?难道有官府的人来给咱通气?”
“没有。”孙友摇头。
“那不就是了?父亲,就算朝廷要彻查粮仓,也不是兴济一个小地方的官府所能知晓,或是有人看我们生意兴隆,一时眼红,故意在你面前危言耸听。”
孙程盈仍旧不死心。
孙友道:“不是旁人提及,正是曾经的亲家公,张来瞻张兄指出其中弊端。”
“是他?”
不提张峦还好,这名字一亮出来孙程盈脸都黑了。
孙友叹道:“若是旁人,与咱们家有利益纠葛,我或许会考虑其是否别有用心,但张来瞻并不做生意,他只是来府上探望。你该知道,张家在朝中背景深厚,就算如今家族无人做官,但还是跟许多朝官有往来,兴济乃至河间府的官员都要卖其几分面子,他说的话,难道我也不听?”
孙程盈道:“父亲,他都要跟弟弟退婚了,与咱们家再无关联,听他的话有何意义?您也说了,如今张家朝中已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