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延龄送走张明如,回来后看到张峦还在那儿生闷气,而张鹤龄已经不知道跑去哪里凉快了。
“送走了?”
张峦回头看着儿子。
“嗯。”
张延龄把手上的荷包放下,道,“姑姑留下的。”
张峦连打开看看的心思都欠奉,用不屑的口吻道:“自己日子都过得不咋地,还想着接济娘家?她也不想想,到底谁现在才是权贵?”
张延龄扁扁嘴,道:“爹,你这权贵的定论,下得未免太早了点吧?”
张峦拿起荷包,丢给张延龄道:“下次见到,把这东西还给她。你该懂事的,收她这个作甚?”
“爹,姑姑其实心是向着咱的,只是她可能心里还有怨气,你该体谅一点才是!”
张延龄劝了一句,又道,“最好的解开姑姑心结的办法,难道不应该是父亲您在朝中声望日隆,甚至能帮到姑父徐侍郎,让他将来可以承蒙咱们家的恩惠,进而对姑姑更好一些?
“甚至将来妻以夫贵,姑姑拿个诰命,在徐家的地位得以进一步提升?”
张峦道:“儿啊,你以为为父不想吗?人家可是吏部右侍郎,朝廷正三品大员,掌管着大明万千官员的官帽子!为父再牛逼,也只能靠一个李侍郎……你说以后你姑父升尚书,我真能帮到忙?”
张延龄心说,你还真说对了。
后来徐琼升礼部尚书,全靠跟张家的姻亲关系。
虽然历史上没有记录这位姑姑在徐家的地位是否有提升,但那时候的徐琼岂能不明白投桃报李的道理?
就看你未来那位女婿,作为皇帝,对老张家那可不是一般的好。
看看都把张氏兄弟娇惯成啥样了?
简直是比自家人还亲上百倍呢!
“爹,妄下结论可不行。”
张延龄一副胸有成竹的姿态,笃定地道,“以我所知,咱那位姑父虽然现在当了侍郎,但他在朝中的声望可不咋地,肯定会受到同僚排挤,若没有靠山,说不定什么时候又被人调去南京当个侍郎,远离京城官场。”
“你说什么?”
张峦一脸疑惑。
现在居然轮到儿子给自己讲官场的事了?听起来……还头头是道,这才是让他最感无奈的地方。
明明觉得很扯淡,但又忍不住想听,听了又觉得很有道理,太离奇了。
张延龄道:“说简单点,姑父他不但要巴结李孜省,还要巴结你才行……以后他只能尝试通过咱的关系,让太子,也就是咱的姐夫,未来的天……嗯嗯,帮他一把,才能保证他在京师混得下去。”
……
……
皇宫内苑。
李孜省在乾清宫外等了很久,也没得到皇帝传见,一直等到正午时分,才见到覃昌从里边出来。
“覃公公,陛下那边……?”
李孜省急忙迎上前。
显然此时的他也有些不放心,因为之前他已知晓朱见深生病的事情,且以他的消息渠道,似乎皇帝病情还很严重。
覃昌道:“李先生,陛下正在养病中,恐怕是没法召见了。或者你可以再等等……再或者,先回家去静候陛下传唤,如何?”
“可还有些事,非要跟陛下当面提不可。”
李孜省苦着脸道。
覃昌眉毛一抖,随即瞪大眼睛一脸惊讶地问道:“乃有关天机之事么?”
李孜省先是一怔,迅即明白覃昌的顾虑是什么。
上次他谶言天机,结果就是万贵妃真的归西了,这次要是他再出面发表什么预测,显然就只能跟皇帝的安危有关。
“并非是天机,乃是有关朝事。”
李孜省赶忙否定。
覃昌摇头叹息:“朝中事务,自有诸位臣僚商议着办理,司礼监在了解具体处理意见后用印便可,陛下不会过问的。
“但……要是涉及天机,那定要让陛下提前知晓。无论好坏,陛下都是随时愿意倾听的。不然你以为为何,陛下会让你……呵呵。”
有些话,覃昌没有说完。
大概意思是,不然凭什么你区区一个通政使就能进入宫闱,还能到乾清宫外等候?
还不看重你是个能掐会算的半仙?
要是换作别的大臣,连这乾清宫的殿门都别想靠近。
李孜省谨慎地问道:“若涉及到天机,就怕测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覃公公,你明白其中关节吧?”
覃昌做出噤声的手势,走上前低声道:“有些话,咱们自己明白就行。咱家也不隐瞒你,其实陛下最近……病况的确不佳,且似是每况愈下,令人堪忧!
“话说头几年,有人曾做过推算,说是咱陛下跟万娘娘乃一体双生,大概意思是命运休戚相关,生死与共……就怕这件事要应验了。”
“是吗?”
李孜省惊诧莫名。
这件事他并不知情,但想到头几年时……那时候皇帝身边最得宠的臣子,可不是他李孜省,而是和尚继晓。
如此说来,有关什么皇帝跟万贵妃命运休戚相关的谶言,应该就是继晓和尚说出来的,且在朱见深心底生根发芽。
覃昌一脸悲痛之色,凄声道:“陛下以前或还不信这个,但自从李先生你屡屡堪破天机,陛下就对此深信不疑了……
“最近或是因为万娘娘之事,陛下时常念叨一些奇奇怪怪的话,诸如应该就此去了,到地府去陪她,或是朕到了阴间也不知阎君会如何待客……光听听就吓死个人……”
李孜省心说,看来不单是什么谶言,咱这位陛下还是个情种,他这是准备跟万贵妃到阴间团聚做一对亡命鸳鸯啊。
李孜省问道:“那……我能做什么?”
覃昌白了他一眼,道:“李先生这不是明知故问吗?以前什么推算,那都已是过往云烟,不堪回首,只有您说一些将来的事情,才会吸引陛下的注意力。
“连贵妃娘娘的事您都能从天机上堪破一二,难道陛下这边……您就什么都没察觉?可能吗?”
“这……”
李孜省想想,突然觉得很有道理。
如果说天机连万贵妃的死都呈现出征兆,那皇帝的状况天相总不会毫无体现吧?
总不能说,在上天看来,万贵妃的性命比皇帝的都要来得重要?
“那我回去试试?”
李孜省也只能这么说了。
覃昌长长地松了口气,道:“只要李先生您出手,一切就没问题了,希望是好的结果。不然的话,陛下的心情恐怕好不了,龙体也会每况……唉!”
李孜省道:“我明白了,陛下躬体有恙,更多在于心病。只要心病一除,自然龙体康健!”
“嗯。”
覃昌无奈点头,“先生知道就好,那一切就拜托您了。”
186.第186章 契约精神(求月票)
186.
“这他娘的我不是在给自己找麻烦吗?”
李孜省坐车往家走的时候,独自在车厢里唉声叹气,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
赶车的人听到自怨自艾声,回过头关心地问道:“老爷,您咋了?”
李孜省破口大骂:“呸,与你何干?看着道。”
心里却在琢磨。
我正打定主意要跟张来瞻保持一定距离,甚至尝试走一条截然不同的路,转头去帮邵妃和四皇子,以谋求将来出将入相,位极人臣。
可现在皇帝那边出了状况,我又没法给出准确的谶言,这分明是逼着我去给张来瞻低头啊。
问题是张来瞻现在跟太子已经是一条心了,若我不再帮太子,他还会帮我么?
“停!”
李孜省突然想到什么,大手一挥,喝道,“改道!去张府。”
车夫疑惑地问道:“不知是哪个张府?”
李孜省骂骂咧咧:“张来瞻的府邸!现在除了他还有谁能让本老爷如此在意?把我送到街口就放下来,我单独去见。切不可为他人所知。”
“那……爷,要不要先去把庞先生给请过来?”
车夫也察觉到李孜省这边情绪有点不太对劲,这种时候似乎只有让庞顷过来主持一下大局,或才不会出差错。
“少他娘的自作主张,老子让你干嘛就干嘛,赶车!”
……
……
就在李孜省准备去张府找张峦求助时,张家两兄弟这会儿都不在家中。
当天是张延龄跟秦掌柜正式签约的日子。
地点就选在了上次谈判的那个茶楼。
张延龄这边带的基本都是上次去过的人,只是加了个常顺,而秦掌柜那边却没有带徐恭,而是带了几个护院模样的精壮汉子,还带了个丫鬟在旁服侍。
“这契约呢,乃一式两份。”
张延龄介绍道,“时间仓促,也没请个见证人之类的,不过覃百户毕竟跟我们没什么利益往来,请他做个见证倒也无妨。”
秦掌柜笑着往覃云身上瞅了一眼,道:“就怕覃大人不愿意。”
“当不得大人之称!”
覃云笑着道:“作见证没什么,只要契约公平合理,两方人都认可,就没啥问题……其实以你们两家的信誉和人品,我最多只是充当个看客罢了。”
大人在唐代及之前,几乎都是用来称呼父母长辈,但到了五代及宋元时期,这一称呼逐步从家庭走向社会,多指那些有身份地位的人。随着明朝建立,封建社会走向巅峰,大人的语义慢慢变化为称呼达官显贵,爷则用来称呼主人或贵人。
覃云作为锦衣卫百户,面对下九流的商贾绝对有着身份上的碾压,这里不敢自称大人更多是自谦。
张延龄问道:“秦当家还要仔细查阅一下条款么?”
“不用了。”
秦掌柜摆摆手道,“妾身昨夜拿到小官人找人递来的契约范本,仔细看过后,发现内容详实,每一条款都很明晰,且对于未来可能有的变化都做了说明,如此思虑周详的一份契约,没什么值得怀疑的。”
张延龄满意地点头:“那就签约吧。”
“嗯。”
随即双方各自拿起毛笔来。
张延龄在契约上面签上了自己的大名,随后又将自己这份契约交给了对面的秦掌柜,对面也将签好名的那份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