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爹,你说呢?”
张延龄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
张峦随即想到是怎么回事,猛吸了口凉气,惊疑不定地问道:“是……是那位……大神通之人告诉你的?”
张延龄道:“你管它是谁说的呢……爹作为未来的国丈,自然是不好亲自出面营商,你看让我和大哥去闯闯如何?
“这样就算是出了偏差,不过是家里两个小的在外面瞎胡闹,你最多是负有管教不严的责任,于你本身名望乃至利益无损。”
张峦瞥了小儿子一眼,“你小子倒是思虑周详……可我差你那三瓜俩枣?”
“爹,你是不缺,但太子缺啊。”
张延龄意味深长地道,“以后你想赢得太子的信任,且让太子越来越倚重你,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张峦此时脑子又跟不上趟了,傻愣愣地看着儿子。
“除了谋略,就是银子啊!”
张延龄自问自答,随即作启迪性的提问:“爹,你不妨设身处地地想想,要是太子登基之后,办事处处受到大臣的钳制,圣旨出不了宫闱,连说话都不硬气……这时候要是有人在背后给他源源不断地提供银子,他想办什么事情都能办成,到那时他不就更加倚重咱们张家了吗?”
张峦摇头苦笑道:“儿啊,这世间哪儿有那么多好事?你做生意,莫非还想着富可敌国不成?”
张延龄心说,这会儿跟你讲我未来经营的生意有多赚钱,大概你是不会理解的。
什么叫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你以后就明白了。
“咱没有那么多钱,但徽商有啊。”
张延龄笑道,“说他们富可敌国也不为过吧?跟我们合作,他们以后不用再贿赂任何人,直接贿赂太子,贿赂未来的皇帝便可。我们算是给他们提供了这样一条渠道,何乐而不为呢?”
……
……
张峦跟儿子交谈过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一个人在正堂,一会儿笑,一会儿愁,一会儿又闭目认真思考着什么。
显然以他大半辈子的人生阅历而言,是想不到家里边会有今天这样的大好局面的。如果他厚颜无耻点,会认为是自己领导一家人有方,可通过与张延龄的交流,此时他却完全相信全都是小儿子才带给家里巨大的改变。
“老爷,马上就要吃饭了,你在这里作何?”
金氏进到正堂,看了半天,丈夫竟都没察觉自己的存在,不由出言好奇地问道。
张峦闻声抬头,黑着一张老脸道:“为夫在这里想事,别来打扰。”
金氏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道:“丫头都快是太子妃了,你也不赶紧叫人把家里好生拾掇一下……哼,你还说以后家里会宾客盈门,但现在看来,根本就没什么人巴结咱们嘛。”
“你不懂。”
张峦仍旧是那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摇头自顾自地道,“延龄这半年多来,是跟以前不一样了哈……”
金氏本想把桌上的茶碗什么的给收走,闻言不由抬头看了丈夫一眼,意思是你这不是废话吗?
“我是说,老二脑子里不知道装了啥,总是涌现一些稀奇古怪的念头,又是帮他姐姐选太子妃,又是要出手帮太子,现在还想出面做生意,竟还是跟徽州商贾合伙。啧啧,开窍了啊。”
张峦说话间,脸上犹自带着几分得意之色。
看看我教出来的好儿子!
金氏道:“老爷,你是要让延龄出去胡闹吗?”
“这怎么能算是胡闹呢?”
张峦有些着急,辩解道,“我说夫人,你不觉得我这是在给他们兄弟俩一个表现的机会吗?太子虽贵为大明储君,但当前地位不是很稳固,要是以后有个什么意外,咱就当不成外戚了。”
金氏闻言脸色不太好看,郁闷道:“背负偌大的名声,也没见咱们家的境遇有什么改变……不都是嫁闺女么?最多是聘礼多了点。”
“不一样,大不一样!”
张峦摇头:“我现在可是当官的了,堂堂正四品朝官,这放在以前可敢想象?你没瞧见连大宅那边的人,都对咱恭敬有加?现在他二伯留滞京师还没走呢,估摸着是想等大婚结束后才归乡。
“听说咱闺女大婚那天河间府与张家稍有关系的亲朋故旧都会来京城恭贺,他们全都是来巴结我的,这是何等的风光?”
金氏道:“都是些穷亲戚,有什么好的?”
“哼!以前连穷亲戚都不想搭理我呢。”
张峦翘着二郎腿,得意洋洋道,“好歹现在都要求着我,在他们面前扬眉吐气,是我平生志愿,现在总算是实现一半了。”
“那另一半呢?”
金氏好奇地问道。
夫妻多年,竟还不知道自己丈夫有什么大志向。
“当然是当个正经的朝官,可以左右朝局,受他人敬重,最好再弄个什么爵位回来,不过一切都要等太子登基之后才可,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
178.第178章 改弦更张
178.
李孜省府宅。
当天来了一位特别的客人,连李孜省都要小心接待。
正是御马监太监梁芳,而这次梁芳亲自前来拜访,还特意带人给李孜省抬来几箱礼物。
“梁公公亲身前来,贫道不甚荣幸,怎还以厚礼相赠?”
堂屋内,李孜省笑着招呼梁芳坐下。
梁芳拿起茶碗,抿了一口茶水道:“这其中有的是咱家送的,也有部分……乃宫里邵妃娘娘所赠。”
“哦?”
李孜省一听,就知道梁芳是为易储之事而来。
梁芳道:“李大人最近可真是风光,朝野皆将你当作仙长看待,都说你可以通鬼神,断阴阳,上达天意。连陛下都对你尊崇有加。”
“不敢当,不敢当!”
李孜省连连摆手,谦虚地道,“都乃一些方术上的技巧,李某本无意显摆,可惜陛下需要,时时催促,方不得不提供一点浅见,惭愧!惭愧!”
“李大人怎还自谦起来了?完全没那必要。”
梁芳笑着道,“咱家听说,现在你府上宾客盈门,府门前那是一个车水马龙,而你的竞争对手邓常恩府上则门庭冷落……年底这几件事下来,人们都知道谁才有那金刚钻,不会再拜错庙门。”
“梁公公谬赞了。”
李孜省到底不是什么忠厚之人,被人如此吹捧,不由有些飘飘然,尤其这个人还是他曾经的恩主。
梁芳道:“就说你接连几次谶言,算是间接帮到了太子,成功助他渡过一场场大危机,最近陛下连易储之事都不提了。”
“呃……”
李孜省当然知道梁芳乃推动易储的排头兵。
这番话分明是在警告他,你已经坏了我的大计,最好识相一点。
梁芳笑道:“当然,天意之事,本就与李大人无关,李大人只是据实以陈,无须自责。”
李孜省心说,我帮太子,乃是为政治投机,我自责个屁啊。
我偷着乐还来不及呢!
梁芳道:“话说这天下间,上通天意的仅李大人一人,可是精通方术者却比比皆是,单就说最近就有不少僧道投效到咱家门下,号称擅长符箓、炼丹等事,有的甚至在民间还颇有威望。”
“是吗?”
李孜省心里一阵膈应。
你这是明确无误地告诉我,你能捧我,也能踩我是吧?
还真别说,我李某人能混到今时今日,独享圣宠,若只单单靠一点方术上的能耐,那真是小瞧了我。
梁芳叹道:“但咱家觉得,那些都是沽名钓誉之徒,与李大人根本无法比。”
李孜省听这一捧一踩的,大概就知道梁芳是有事要跟他提,不过不好意思开口罢了。
“梁公公,以在下听闻,邵妃娘娘曾经跟万皇贵妃关系亲密,此番万皇贵妃薨逝,她应该很伤心吧?”
李孜省试着帮梁芳打开话匣。
“嗯。”
梁芳点头,“是很伤心,本来她儿子,也就是咱家很喜欢的那位小皇子,是很有机会当上太子的,都快水到渠成了,结果却被天机给阻碍。邵妃娘娘本可以母凭子贵,谁知道……唉!”
李孜省问道:“那她……有何说法?”
梁芳笑道:“还是李大人你慧眼如炬,她的确是有说法。曾经有相师给她看过,说是她有富贵命,你看她就顺顺利利进了宫门,且诞下龙子。还有人说她可以……极贵……如今出了这档子事,却像是把她的命格给生生阻断了。你给推算一下,到底是怎生回事?”
李孜省摇头道:“在下从未与邵妃娘娘谋面,不好妄下结论。”
梁芳道:“那你就不能帮她一把?”
李孜省缄默不言。
梁芳道:“咱家知道,这么做是为难你。但你岂不为将来做盘算?就算你帮到太子,太子也未必会记下你的恩情……他惦记的人是谁?还不是那群翰苑出身的东宫讲官?以太子从小到大受到的儒家教育,几时将方士出身的人放在眼里?”
“话也不能这么说。”
李孜省听了很不高兴。
你说来说去,就是瞧不起我,什么方士出身,我明明现在已经是通政使司通政使,乃正三品文官。
梁芳犹如没听到李孜省的话一般,继续他的说辞:“可邵妃娘娘就不一样了,她是懂规矩的,谁帮了她,她会报恩,且这份恩情会记一辈子。想你李大人纵然如何努力,想成为宰辅……呵呵,根本就不可能。但要是在邵妃娘娘那儿挂了名,将来……位列人臣之首,指日可待。”
李孜省听完,又一阵默然。
梁芳笑道:“你帮过太子,谁都看得出你的能耐……诚然,如今天机是眷顾太子,可谁知将来天机是否还会相帮呢?
“都说天意难测,但在李侍郎这里,天意有怎么个讲究,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情?成也由你,败也由你,全看你一念之间,究竟想帮谁了。”
李孜省无奈地道:“梁公公,不是在下不想帮忙,实在是这皇储之事,身为下臣的,难以过问啊。”
“呵呵。”
梁芳继续笑着,“李大人,你不要以为之前出手帮过太子,就一定会跟邵妃娘娘势不两立……其实正因为你屡屡帮到太子,谁都看得出来,这朝堂上你才是不可或缺的那个。邵妃娘娘才会更加器重你。
“再说了,难道易储之事,就只是内廷几个妇道人家在那儿筹谋吗?要不是有陛下的授意,你觉得这件事会掀起那么大的波澜?这还不是取决于圣主之意?你又何必要为不相干的人出头,屡屡跟陛下作对呢?有时候适当地保持缄默,对大家都好!”
“嗯。”
李孜省点头。
易储本来就是皇帝的意思,当然也有万贵妃在背后推波助澜,只不过现在万贵妃这个不稳定因素去除罢了。
……
……
李孜省送走梁芳后,随即庞顷便跟了进来。
李孜省大致将梁芳的来意一说,庞顷也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庞顷不解地问道:“道爷,咱之前做了那么多事,已算是跟东宫有了交情,如今不至于因为梁公公几句话便改弦更张吧?”
“我当然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