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子还挺会安排人的……也不知鹤龄怎么了,现在居然会听从你的调遣?以前你总是像个跟屁虫一般跟在他身后,到处惹事,结果被揍得头破血流……”
张玗说着话,似回忆起当初两个弟弟调皮捣蛋的光景,不由掩嘴偷乐。
姐弟俩正在寒暄,汤氏进门来,对张玗道:“小姐,大门外边已在往外院抬东西了。礼物实在太多,若放不下的话不知该放在哪儿。”
张延龄笑道:“爹会让人收拾妥当的……咱府上的仆人还是太少了,等家境好转些,以后可用的人手会逐渐多起来。”
张玗担忧地问道:“小弟,我当上太子妃后,家里会凭空多出很多花销吗?”
这问题问出来,连汤氏都不由多看张玗一眼。
毕竟这关乎到以后张家的生活条件是高是低的问题。
张延龄解释道:“姐姐当上太子妃……每个月应该都会有一笔俸禄,具体数目是多少我也不太清楚,但主要进项不是靠姐夫给你吗?嫁了人,只要把我未来姐夫哄得服服帖帖,不是跟他要多少有多少?”
张玗白了弟弟一眼,冷哼道:“也不知是谁说的,有人虽为长子,却郁郁不得志,家产还不一定由他来继承呢。”
张延龄咧嘴笑着:“我说的是以前的情况,现在不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么?嗯,我掐指一算,大概就在今年内吧,姐姐就要享福了。到那时,姐姐就是一家主母……整个大明天下都是姐姐的。”
“就你贫嘴。”
张玗听到这里,脸上有了笑容。
毕竟她也知道,当皇后可比当太子妃舒服多了,而且她也是有野心的,谁说当太子妃就是终极目标?
“等我吃完了午饭,再出门去给姐姐瞧瞧,那群达官显贵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再就是姐姐的嫁妆,也要拾掇拾掇。”
张延龄继续享用他的午餐。
旁边的汤氏问道:“那……二少爷,以后,咱在家里的境况有何改变?”
张延龄笑道:“我以后是国舅,至于姨娘你……至少也能拿个诰命,以女儿身写进家谱,光宗耀祖。”
汤氏抿嘴一笑,道:“虽然知道二少爷说得都是哄我开心的话,但不知怎的,听着就是让人心理舒坦。”
……
……
紫禁城。
文华殿。
大臣结束正旦节休沐开始上班,这也是朱祐樘年后第一天上课。
他精神头很不错,追着问了讲官几个问题,让一众东宫讲官感觉到他性格似乎变得开朗了许多。
授课结束后,朱祐樘找到当天领班授课的右春坊右谕德谢迁,继续问询有关礼乐治国方面的内容。
“有了谢先生,我的学习总算是有了着落……本以为李先生离开后,少了名师指导,我的课业会一落千丈,遇到问题也不知该找谁询问。”
朱祐樘脸上神色带着几分遗憾。
东宫讲官,名义上是由内阁大学士领衔。
但在实际操作中,却主要是翰林院的人来授课,其中又分成两班,之前是詹事府少詹事刘健和翰林院侍讲学士李东阳各带一班,轮流给太子上课。而在头年腊月李东阳父亲过世后,李东阳开始回家守制,另外一班就由兼着翰林修撰的谢迁来主持。
年后第一堂课,朱祐樘找谢迁问问题,算是“拜码头”。
谢迁恭敬地道:“太子有何不解之处,尽管相问,臣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朱祐樘道:“都说礼乐才能治国,实际上真是这样吗?谢先生,你能告诉我,如今大明朝是靠礼乐来维持四海升平吗?”
这问题,直接把谢迁给难住了。
理论是一回事,现实则是另外一回事,历朝历代大体如此。
他总不能说,如今大明官场昏暗,连我这个在翰林院待了十几年的家伙,到现在都没机会升个侍读或是侍讲,朝廷给的俸禄都不够我养家糊口的……瞧这官当得,除了清贵,什么都没有。
再看看朝中那些掌握实权的家伙,一个个脑满肠肥,谁不是腰缠万贯,生活奢靡无度?
更就别说朝中从内阁到六部沆瀣一气了。
谢迁只得委婉地道:“太子如今为东宫,即便出来讲学,但尚未问事……待日后,自会明白。”
谢迁以“尤侃侃”著称,说白了就是能言善辩,说话喜欢绕圈子。
这要是换作刘健或是李东阳,面对太子如此问题,定然会以大义相告,而不会像谢迁这样婉转表达……
太子啊,你年纪还小,没掌权,什么事都改变不了,等以后你登基就好了。
朱祐樘疑惑地问道:“谢先生,我马上就要成婚,也算成家立业了吧?难道一些事还不能对我解释吗?”
谢迁感慨。
眼前的太子还是被关在笼子里太久了。
他哪里知道这大明朝的黑暗?
双眼所能看到的,仅仅只是东宫巴掌大一块地方,你知道官场黑暗?还是说能体察民间疾苦?
谢迁笑着拱手:“臣先恭贺太子即将大婚。可有些事,非要亲身经历才能明晰,是为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唯有涉身期间,方能感悟其奥妙所在。
“这朝堂上的事,其实臣所知也不多,长久在翰林院中只是埋头苦学,官场学问,臣也在逐步了解并适应。”
朱祐樘问道:“那翰林院和詹事府平时都是做什么的?”
“这个……”
谢迁想了想,摇头道,“臣除了编修书籍外,再就是精心备课,传授您学问上的事,与太子互相促进并成长。”
朱祐樘道:“那就是说,礼乐之事,并不是学问?”
“不一样。”
谢迁摇头道,“学跟用,大相径庭,这一切,还是有待太子亲身体会。”
174.第174章 宫墙外的知心人(求票)
174.
谢迁感觉面对太子这个好奇宝宝,他一时竟有点招架不住。
似乎一个封闭很久的孩子,突然对宫墙外的事感兴趣了,而皇帝却不允许他们这些讲官讲授朝堂事务,因为这涉及太子理政的问题。
都知道皇帝不待见太子,也都明白皇帝暂时不可能让太子过问朝事,那东宫讲官在这方面岂能不加以避讳?
“于乔,太子找你说什么了?”
谢迁出了文华殿后,发现与他同年为进士,如今同为东宫讲官的王鏊正在等他。
二人都是成化十一年进士,谢迁是状元,而王鏊则是探花。
按照明制,殿试一甲三人中,状元授翰林院史官修撰,从六品,榜眼和探花则授翰林院编修,正七品。如此一来,二人境遇不同也就可以理解了。
至少从目前看来,谢迁的发展比王鏊好得多,眼看翰林院那边升不了官,上司就另辟蹊径在詹事府给他谋了个右春坊右谕德的职务,这可是从五品的官职,且王鏊却还是原地踏步做他的翰林编修,且如今谢迁在翰林院中的声望也比王鏊高出不少。
谢迁抬起手,意思是咱边走边说,待走出一段路程后,脸上才透露出些许无奈,道:“太子问询礼乐治国之事。”
王鏊满脸狐疑之色:“只是问礼乐治国?没谈其他的?”
谢迁道:“光是这一点,就已没法与他详细解释了。他问如今朝廷是否礼乐治国,你让我怎么回答?难道告诉他,这朝堂上上下下早已是礼崩乐坏?”
“你……”
王鏊苦笑道,“不必如此丧气,朝中情形还远没到那地步。”
谢迁气呼呼道:“你看内阁那两位,管事吗?自从商阁老致仕后,咱翰苑中已久无主持礼乐之人,个个都是夤缘攀附之徒……你我能守得清闲,又有几人如我们这般?”
王鏊道:“于乔,你便是如此跟太子说的?”
谢迁摇头:“我一句都没提,只是告诉太子,等他将来亲身体会过后,便知晓其中的道理。”
“嗯。”
王鏊对此观点似也表达认同,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好奇地问道,“太子到底还是长大了,以前断不会问出这种问题……他为何突然对涉及朝政之事感兴趣了?”
“可能是要成婚了吧。”谢迁回答。
“嗯。可于乔你不觉得,最近太子经常询问一些宫外的事情么?”王鏊问道。
谢迁停下脚步,好奇地打量过去,蹙眉道:“问过吗?”
王鏊点头:“年前也有,你未曾留意罢了……你可还记得先前太子问询诗词之事?那词,我后来查阅过,甚至还问询过不少人,都说之前从未曾见过。且词句异常工整,应该出自名家之手,不知太子从何处得来的词?”
“那词……”
谢迁到底是状元出身,学识不凡,他也见过那首词,当时不觉得怎样,只当是孩子贪玩,现在一回味,事情好像并不简单。
王鏊继续道:“从那之后,太子便经常发问,有时还问询关于天相之事,问星象变化是否会涉及到人事。”
谢迁问:“你如何回答?”
王鏊道:“问的不是我,我也只是知晓有这么回事而已。以我料想,或跟最近姓李的方士经常跟陛下谈及灾异变化有关,换作以前,也的确是让人难以置信,但经过这几次……且还涉及到东宫,不信也不行啊。”
“你是说……”
谢迁琢磨了一下,问道,“这是有人在暗中对太子行那指点之事?乃东宫中官?”
王鏊叹息道:“东宫的中官,论学问,最高莫过于覃吉,你觉得以覃吉的沉稳内敛,会随便跟太子谈这些?”
“那会是谁?”
谢迁一脸不解。
王鏊道:“此事,我都未跟希贤说,若他知晓,或更会担心……你我私下了解便可。”
这意思是,还是别告诉刘健了。
谢迁点头道:“那回头是该留意一番,太子足不出宫禁,照理说无人能在我们外影响到他,或是我们思虑过甚……往后再瞧吧。”
……
……
朱祐樘是个执着的人。
他在某些事上得不到答案,心里就一直牵挂并为此纠结不已。
以前被人当傀儡,或者是当一只不问世事的金丝雀,他还没觉得怎样。
可一旦接触到了宫外的事情,他就会对宫外所有情况都感兴趣,尤其是与他休戚相关的朝廷事务,他也想探寻个究竟。
是何原因,让堂堂一位东宫讲官,在谈到礼乐治国的学问上,竟那般讳莫如深?
我身边没人可交流,难道我跟未来的妻子倾诉一下,让她理解一下我此时此刻的心境,难道也不可以?
然后这封信,就在第二天送到了张玗手上。
见张玗抓耳挠腮,张延龄走过去问询,张玗意兴阑珊地道:“我怎么都看不懂……二弟,你帮我解释一下吧。”
说完,就把信递给弟弟。
“姐,这是未来姐夫给你写的信,你看都是完好无损送出宫来的,说明送信的人都知道背后情由,不敢随便拆阅……你竟然让我看?”
张延龄并没有第一时间展开信阅览,反而笑着问道。
张玗白了他一眼,道:“是谁让我跟他写信的?最开始还说人家是什么大户公子,就是蒙我。”
说着,一把将信抢过去,又扫了几行,然后一脸委屈地望向弟弟,“我就说看不懂,要不我跟他说,下次写信好好写,别这样。也没说几句好听的话,就在那儿……不知道到底说了些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