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国舅 第114节

  朱见深乘坐銮驾回宫,一进到宫里就让人调转銮驾,往安喜宫方向行去。

  快到安喜宫时,他直接从銮驾上跳了下来,径直进到安喜宫外殿,急切地问道:“万侍的病如何了?”

  守在安喜宫负责日常诊治的太医仲兰和刘文泰一听,都有些懵逼。

  这边好端端的,没啥变化啊……

  怎么皇帝突然就冒出来了?

  还问出这么不着调的问题?

  仲兰拱手回道:“回陛下,娘娘的病并无大的变化,一切安好。”

  “安好个鬼啊!你们也不盯着点?”

  朱见深火冒三丈地训斥道,“上天都明示了,你们还是这般不紧不慢?太医院是养闲人的地方吗?进去给万侍诊脉,随时应对不测。”

  仲兰和刘文泰看到皇帝震怒的样子,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却还是屁滚尿流地快步往内殿去了。

  朱见深正要往里边走,却被覃昌阻挡住去路。

  “作甚?”

  朱见深双目赤红,眼睛里都快冒出火来了。

  覃昌跪下劝谏:“陛下,请恕奴婢失礼。关心则乱,您这么贸然进去,怕也帮不上忙,反倒会令您自身也陷入到危险中,何不……”

  话说到这里便顿住了。

  朱见深稍微冷静了一下。

  最近他也的确是因为万贵妃的病,让人查过很多资料。

  所谓久病成良医,朱见深如今对于肝脾之病也算是有了一定了解,知晓这病很可能会有一定的传染性,家里只要有人得过,有很大的几率过个一两年又会有人得,而且症状大体相同。

  至于具体是什么原因,至少以这时代的医学来说,根本就解释不清楚。

  覃昌的意思分明就是告诫他,今天进去了很可能会把灾祸牵引到他这个九五之尊身上来。

  朱见深一阵颓然,随即好像是放下什么,直接在安喜宫外殿找了把椅子坐下,既不进去见万贵妃,也不离开,就这么端坐了近半个时辰。

  直到仲兰和刘文泰出来跟他汇报,说是万贵妃目前病情并无大碍,还在休息静养中,他才稍微松了口气。

  天意。

  也不一定全对。

  他只能在心中如此安慰自己。

  “那朕暂且离开。”

  朱见深站了起来,吩咐道,“这边有消息,第一时间跟朕奏禀。”

  “是。”

  覃昌恭敬领命,转身走向内殿门前,似乎是打算留下等候进一步消息。

  朱见深却及时叫住他:“你与朕一道走,派人传话便可。”

  ……

  ……

  李孜省入宫,抵达乾清宫时,朱见深已从安喜宫离开,但圣人也未驾临乾清宫。

  由司礼监秉笔太监韦泰出面接待。

  “陛下还在安喜宫吗?”

  李孜省探头看了看空空如也的乾清宫问道。

  韦泰此时对李孜省的敬意已经提升了一个层次,赶忙恭敬行礼:“估摸着是,娘娘重病在身,咱这些人也不敢多过问。还是您……敢于直言,可敬可佩啊……李先生,咱里面坐着等?”

  “不用,我在这儿站着候驾就行。”

  李孜省执意站在宫门口,以彰显出他谨守为人臣子之本份。

  韦泰谨慎地问道:“先前有人来这边传过话,说是娘娘病情并无大碍,您看……是否天意有变呢?”

  显然韦泰这些人早就知道李孜省给出的谶言,也知道今天发生的这场大雾跟万贵妃有什么联系,所以他才会这么发问。

  李孜省心想,幸好进宫的时候,我先把来瞻给的册子仔细研读了一番,不然还真不好应答呢。

  “肝脾之病一旦发作,会如同山崩海啸一般,此时无状况并不代表之后无碍,要想顺利渡过此劫,全看是否能熬过明夜子时。”

  李孜省回答得非常果决。

  意思是,我的态度仍旧不变。

  说了万贵妃会因为天意而出变故,就不会随便更变。

  “唉!”

  韦泰无奈地叹息道:“希望太医好好观察,不至于因为麻痹大意而出现意外。”

  “嗯。”

  李孜省点头。

  心里却偷着乐。

  来瞻说了啊,这肝脾之病,以目前杏林国手的水平,也做不到拯救危难,也就是说那场山崩海啸到来后,就算是大罗金仙来了也无用,甚至在这之前,也没有任何方案来阻断或者推迟这场山崩海啸的到来。

  医术达不到那水平!

  也无怪乎张延龄如此自信。

  他到底精通后世医术,很清楚肝病爆发时,胆红素急速上升,无论多好的医疗条件,也只能躺在病床上等待血液内胆红素浓度由升转降,哪怕放到后世“降黄”手段都极为有限,更不要说大明了。

  甚至人为干预促使胆红素缓慢下降时,也有几率会因为血液中胆红素浓度过高,而随时可能中毒导致肝衰竭。

  到了肝衰竭这一步,只能靠人工肝,也就是把血液抽出来通过机器过滤掉胆红素,或是肝移植。

  不是中医不给力,完全是因为医学只发展到这地步,放到这个时代……那更没得玩了。

  ……

  ……

  初九这天直至日落前,万贵妃的病情都还很稳定。

  但到了华灯初上,就在李孜省等得心焦时,总算见到朱见深跨步而来……朱见深一天都没踏足过乾清宫殿门。

  “李师,爱妃病情有变,你快为朕参详一番。”

  朱见深的话,迅速就让李孜省意识到,皇帝先前是有意避着他。

  李孜省站起身,都还没来得及行礼,这边皇帝就劈头盖脸发问,他心说,陛下你可算记起还有我这个人了。

  瞧我这一天坐的,屁股都快裂开了。

  “不知贵妃娘娘是何症状?”

  李孜省急忙发问。

  只问症状,也是因为张家父子给他的册子里,只记录了肝病发作时可能会有的表现,并且给他制定了一系列的应对言辞。

  李孜省心想,终于能派上用场了。

  覃昌就立在皇帝身后,急忙叙述:“贵妃娘娘已有便血的情况,且面色黄中透白,几乎是面无血色。手偶尔还会突然举起来,在身前做一些忽闪的动作,就好像是被……邪物上身了一样。”

  朱见深急声问道:“李师,你快说爱妃这是怎么了?”

  “这个……”

  李孜省几乎是绞尽脑汁搜索记忆,看看覃昌描述的症状能跟册子上应对的地方。

  覃昌急道:“您快说啊。”

  李孜省脸上满是为难之色,我又不是太医,你们有事不去问太医跑来问我,关键是我小抄没带在身边……这要是被人知道我带着小抄进宫,那不露怯了?

  不带小抄,这又过了近一天,也给我点时间仔细回忆一下啊。

  “回陛下,此乃凶兆。”

  李孜省无奈地道。

  朱见深脸色一沉,闭上眼幽幽叹息:“其实……朕也料到了,人都昏迷不醒了,前几日都未曾如此,看来定是凶多吉少。”

  李孜省听到“昏迷”两个字,好像一切都豁然开朗,急忙道:“此乃肝病迁延至头脑之中,自下而上,以至于经脉受损,而形成无意识手扇之状,眼下此症状或不明显,入夜之后或更甚。”

  覃昌急切地问道:“那该如何诊治?”

  李孜省摇摇头,意思是我只负责讲述病因,不负责治病。

  朱见深一脸惭愧之色,低着头道:“李师,先前朕对你有所怠慢,还觉得你是故意借助所谓的天机,跟朕唱反调,想要博取朕的关切,乃至于……危害朕亲近之人。”

  “臣怎敢?”

  李孜省吓了一大跳,原来皇帝先前是这么去揣摩自己用意的?当即跪下,“臣诚惶诚恐,绝无此意啊!”

  “爱卿,起来吧!”

  朱见深亲自挽起李孜省,哀恸之情溢于言表:“如今看来,你是一心为朕,为了爱妃……可惜啊,这一切都是天意,半点不由人……

  “朕现在不怪你了,还要多谢你能提前探明天意,又能不拘泥于朕的想法,如实相告,让朕心中早有计较。

  “如今朕再看这一切,似乎心境也豁达了很多。”

  朱见深的意思是,正因为你的提醒,朕提前就已经猜到可能会有今日今时的场面,所以也就没有那种事到临头天都要塌下来的感觉。

  李孜省感同身受道:“臣内心也非常惦念贵妃娘娘,只是力不能支,无法替陛下分忧,臣死罪!”

  “你做得很好了。”

  朱见深痛苦地道,“阎王叫人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上天注定之事,谁能轻易更改?唉,朕还要去安喜宫陪在爱妃左右,你用过晚膳了吗?来人,为李师准备膳食,再有事的话,朕或会亲自来……今日辛苦你了。”

  “这都是臣应当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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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6.第166章 善因恶果(求票)

  166.

  朱见深连夜跑去陪万贵妃了。

  而李孜省随即也请了提督东厂的大太监韦泰,把宫里的消息送出宫门,告知李府那边。

  说是告诉李府,其实就是通过庞顷把消息带给张峦,让其可以随时掌握宫里的情况,与其谶言相互印证,以确定下一步动作。

  夜深人静,张家正堂灯火通明。

  沈禄一直陪同张峦,等候宫中的最新消息,旁边还坐着个精神抖擞的张延龄,以及正在那儿打瞌睡的张鹤龄。

  本来不用张鹤龄守夜的,可张峦的意思是想给儿子一点历练,都是亲生的也不好太过厚此薄彼,于是乎哥儿俩就一起留下来等待。

  但因为兄弟俩心境截然不同,表现出来的状态也是大相径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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