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云好奇地打量张延龄的背影。
心里在琢磨,这一家人可真奇怪,怎么是个稚子出来做那迎来送往和对外沟通之事?
果然太子妃一家,都不是什么平常人。
……
……
沈禄自然是来通知张峦,有关婚期延后的相关事宜。
当张延龄把沈禄带进后堂时,张峦正在吃第二碗面。
大概是昨夜出去花天酒地,张峦只顾着喝酒聊天去了,没吃什么东西,今儿回到家后肚子饿得厉害,吃到汤氏亲自为他煮的面,食指大动,吃得那叫一个香。
吃完一碗再来一碗,估计厨房那边还在准备第三碗,因为烟囱顶一直炊烟袅袅。
“汝学?你怎来了?你瞧我这……要不坐下来,一起吃点儿?”
张峦见到沈禄,有些意外。
儿子出去明明是跟覃云沟通,怎么回来还捎个沈禄?
沈禄急道:“来瞻,你居然还有心思吃东西?出事了。”
“什么事?”
张峦一脸懵逼,却只能把手头的筷子放下,舔了舔嘴唇,显得依依不舍,可见这会儿他肚子只是填了个半饱。
沈禄道:“先前庞先生亲自到我那儿,告知太子大婚之期要延后,很可能是宫中出事了。”
“啊?”
张峦大吃一惊,指了指正门方向,问道,“外面不都在布置陈设了?怎么说变就变?”
沈禄无奈道:“你都没出去亲眼看看吗?”
张峦随即把目光落到张延龄身上。
张延龄摊摊手,回道:“儿刚才出去见过覃百户,他说已接到上面的正式公文,要求把布置好的营帐这些全部收起来。”
“怎么会这样?到底出什么问题了?难道我真没有当国丈的命?”
张峦闻言猛地站了起来,在堂上回来踱步,嘴里喃喃自语,言辞间充斥着对自己的不自信,竟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好不容易才有机会改变一家人窘迫的境遇,现在似乎突然被人打回了原形,由不得他不心急如焚。
“来瞻,你先别急!”
沈禄先宽慰一句,才接着道:“具体情况我也不知晓,以庞先生所言,圣旨是陛下亲自下发的,李侍郎无法干涉,毕竟要避嫌。至于是延后,还是说……唉!”
这时张延龄却一脸淡定之色,朗声道:“应该不会取消,只是宫中临时出了一些状况,朝廷有意把日子延后几天罢了。”
张峦用满是求助的目光望向儿子,问道:“那如今该如何?”
沈禄也很意外。
你张来瞻这是什么反应?
出了事,不想办法解决,向你儿子请教对策是几个意思?
明明你面前就站着一个活生生的朝官,你居然不问我?
张延龄依然用轻松的口吻回道:“大概是陛下觉得,没必要以东宫大婚来为那位贵人冲喜,人家根本就不需要,咱也不能觍着脸往前冲吧?”
“啊?”
这次不但张峦,连沈禄都把惊诧的目光转向张延龄。
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这小子说得话,听起来都顺理成章,合乎情理,但怎么能说得那么淡定自若,且还能鞭辟入里一针见血呢?
156.第156章 机灵鬼(求月票)
156.
张府后堂。
张峦听了儿子的话,越发紧张了,问道:“那……也就是说,当下万贵妃的病情已大为好转,无需人帮忙冲喜了?”
沈禄也懵了,战战兢兢地道:“要真是这样,事情……可就大为不妙了……毕竟连李侍郎都束手无策……这才初七呢……”
词不达意!
不知道的人听到这话,绝对是一头雾水,张延龄却知道,便宜老爹和姑父的意思是,初九那场邪雾还没到来,现在万贵妃的病突然好转,宫中就表现出如此冷漠的态度,是不是稍微早了点?
可这跟李孜省的谶言有半文钱关系吗?
真正的大考还没来临呢!
张延龄适时地提出他的看法,道:“要是有些人觉得,东宫大婚并不能为其带来喜,而只有悲呢?
“要知道,冲喜这种事可是要讲心态的……
“再者说了,宫中那位贵人的病看起来是有好转,似乎已不需要冲喜,但俗话说得好,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你们见过丝抽着抽着就突然没了的?”
“啥意思?”
张峦瞠目结舌地问道。
张延龄耸耸肩:“当下这种情况,丝断了的可能性更大啊。”
“什么?丝断……贤侄,你这话……听起来……好生深奥……”
沈禄略微琢磨了一下,所谓的抽丝抽断了,那岂不就是说,万贵妃要一命呜呼?
瞧这哑谜打的……
跟个官场老油子别无二致。
张峦继续以讨教的口吻道:“那……我们该怎么做?”
张延龄直言不讳:“只需耐心等下去就行了……这丝只要一日不断,喜事就要无限期延后。但问题是……丝断之日不就在眼前了吗?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沈禄听完张延龄这一番分析,急忙将好奇的目光投向张峦。
眼神仿佛在问。
来瞻。
到底什么个情况?
你家这孩子,说话怎跟一般同龄人不同?什么病去抽丝、丝抽断喜事就临头之类的言语……你确定自己能听懂他说的话?
张峦却好像压根儿就没瞧见沈禄投来的好奇目光一般,皱眉思忖后问道:“延龄啊,你是说,咱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要静等初九、初十之后,一切都将恢复如初,是吗?”
张延龄笑而不语。
此时此景,就适合打哑谜。
要是说得太过直白了……比如在沈禄面前说,我们只需要等万贵妃归西便一切安好,这不等于把自家的短处暴露在人前了么?
可不能被人拿捏了,即便对方是自己的姑父也不行。
沈禄道:“可是,初九、初十两日,真的会发生……那些事情吗?要是一桩都没发生,岂不是说……”
张延龄笑着宽慰:“姑父,您实在是多虑了……太子年岁大了,难道还能一直不成婚不成?就以陛下和宫里的贵人来说,再给太子选一次妃,使劲折腾一圈下来,好像除了累没啥好处吧?”
“这个……”
沈禄认真想了想,点头道,“你的话也不能说没道理。毕竟朝廷的意思只说延后,没说其他的,更没有取消的理由。大概要先等万妃娘娘病情好转后,婚事才能举行。”
张峦黑着脸问道:“汝学,你真觉得万妃的病能好?”
张峦竟有些着急了。
这话潜在的意思是,沈汝学你到底站哪头?
我说万贵妃很快就要死了,你非说等她病情好转,你分明是不相信我,不相信我儿子啊!
沈禄苦笑道:“来瞻啊,到了这个份儿上,你还非要让我把话说到毫无遮拦,甚至是犯忌讳的地步吗?”
“没有,你误会了。”
张峦终于明白沈禄是在说反话,当即打了个哈哈,道,“这不延龄都说了,再过几天,事情就将变明朗了?”
沈禄连连点头:“对对,过了初九、初十,只要万妃娘娘顺利熬过这一关,嗯嗯,太子大婚之事就有了着落。你也无须跟我讲别的,事情总归要往好的方向看嘛。”
张延龄在旁乐呵呵道:“对啊,姑父,初九、初十这一劫难,是上天降下来的,有人不敬天,整日琢磨一些忤逆天意的事情,还累教不改,自讨苦吃有什么办法?
“归根到底,贵人的病并不是我们造成的,何必心虚?其实我们都是升斗小民,心中都期冀宫里的贵人能平平安安。您说呢?”
沈禄听了一阵汗颜。
又不由往张峦那边瞅一眼,好似在说:来瞻,就说这装糊涂这本事,你或许还不如你儿子呢。
这小子……
简直是个小机灵鬼!
要不是你提前告诉我,你这个儿子有几分能耐,我都不信他这年岁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对对对。”
沈禄大声道,“我等都会在心里为贵人祈福,祝福她长命百岁……这样,回头我再替你去打听打听,有事第一时间告之。
“另外,最近这段时间你也要收心养性,李府千万莫要再去了,你我本是姻亲,往来密切些并无不妥,可要是被人知晓你经常出入李府,那闲言碎语一来,婚期可就指不定要等到何时了。”
“明白,明白。”
张峦似乎并没有气馁,亲自送沈禄出门。
……
……
张峦有意让张延龄留在家里,他自个儿出去送客。
临出门口时,沈禄回头看了一眼,好奇地问道:“来瞻,到底是怎么回事?延龄这孩子,说话一套一套的,都是跟谁学的?”
“我也不知道,管他呢。”
张峦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起来,这些日子他好像有祥瑞降身,说话都跟以前不一样了,表面上看起来还是那般顽劣,但言语间条理性很好,也更向学了。所以,我才想早些给他找个先生,以期充分发掘他的潜能。”
沈禄奇怪地问道:“孩子有这么大的变化,你居然漠不关心?”
张峦叹道:“我哪有闲工夫管那些?再说了,左右不过是个孩子罢了,又不是什么妖魔鬼怪,没做危害我张氏一门的事,我能怎样关心?
“孩子大了,显现出一定的天分,比起家里老大头脑聪慧得多,又能帮我出谋划策,作为父亲我高兴还来不及,非要去质疑这一切是怎么来的?吃饱了撑的吧……”
“呵呵。”
沈禄只能报以苦笑。
心想,之前还觉得你儿子看得开,原来你这个当爹的看得更开。
要这是我的孩子,我一定担心他是被什么邪祟给占去了身体。
不过再一想,又觉得张峦说的话颇有道理,毕竟自家孩子,就算是见识什么的突然提升,那也只能认为是开启了宿慧,谁让有的孩子十岁了还是个鼻涕虫,而有的却可以考科举甚至中生员考举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