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贵妃从来就没把太子当儿子看,知道太子要成婚,得到的不是欢喜而是愤怒,那……这还怎么个冲喜法?
“可是……事情已经定下来了……”
朱见深摇摇头,颇为无奈地道,“朕已让皇姐家的驸马去告祭太庙,一切都有条不紊展开,很难……”
万贵妃打断皇帝的话,泣声道:“陛下,难道事情真的收不回吗?”
“唉!”
朱见深深深地叹了口气,显然这件事并没有真的到木已成舟的地步,对他来说,此事尚有回旋余地。
但朱见深也觉得这么做,对儿子太不公平了。
妃子都给他选好了,而且之前一直说要从快从权进行,现在说中断就中断?
如此会显得他这个当父亲的太过不近人情!
主要是这件事已经为朝野知晓,臣民都觉得太子眼看就要成家,开始有担当了,纷纷上疏庆贺,仓促取消显然不合时宜。
万贵妃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当即道:“臣妾不是让陛下将婚事彻底取消,而是先等臣妾病情稍微好转后,宫中再行婚配之事,难道等到那时也不行吗?”
“哦!?”
朱见深没想到自己的爱妃如此“通情达理”。
他所不知道的是,万贵妃的意思是,等我病好了,我亲自出马收拾那窝囊废太子,就不劳陛下您费心了。
万贵妃言辞恳切:“还望陛下看在臣妾病重的份儿上,不要再给臣妾心里添堵了。”
朱见深无可奈何,只好点头道:“这件事可以先放放,但你的病情……唉!有句话,朕也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孜省先前跟朕说,你再过几天,或会有一场大难降临,具体日期就在初九、初十两天,届时上天会降下邪雾作为预兆,所以朕才想早些把东宫的婚事完成,以达到迎合天意且替你排忧解难之目的。”
万贵妃不以为意,笑问:“陛下,就算再怎么赶,您觉得两天内操持完婚礼一切,有可能吗?”
“这……”
朱见深仔细想了想,就算东宫的婚期再怎么加速,也不可能在短短四天内便完成所有婚礼流程。
如此一来,所谓用东宫大婚来为万贵妃冲喜之事,的确就没那么紧要了。
朱见深又解释道:“泰山地动,内灵台跟朕奏报,乃是天降预兆于东宫,朝野皆闻,如今想要易储已是千难万难,臣民都怕忤逆天意,恐上苍降下更大的灾祸。无论朕是否相信,朝中臣工必定以此来阻挠。”
他知道万贵妃的目的,还是要坚持废掉朱祐樘的储君之位,所以才会这么说。
万贵妃淡淡一笑,回道:“陛下,世人是健忘的,而且天意究竟是何,谁人能说得清?”
“哦!?”
朱见深一张老脸上满是横皱。
万贵妃这是在提醒他,泰山地震已是过去式了,只要泰山短时间内不会发生第二次地震,那易储依然可以推进。
“陛下,您不觉得祐杬那孩子聪明可人,听话又懂事,从现在开始对他悉心培养的话,将来他定能辅佐好您吗?”万贵妃问道。
朱见深微微颔首。
都是他的儿子,一碗水可是端不平的!
朱祐杬乃邵妃的孩子,平时经常能见到,再加上朱祐杬确实有股子伶俐劲儿,还有万贵妃不停在他耳旁吹枕边风,他自然觉得朱祐杬更像自己。
至于朱祐樘嘛……
那病秧子是什么货色?
有娘生没娘养,且他娘亲还是异族罪人出身,这种人连血统都不纯正,怎么配当太子,日后更是要当皇帝?
“这样啊,那朕再好好斟酌斟酌……太子大婚之事,先暂缓吧……”
良久后,朱见深终于做出最后的决定。
……
……
张府。
张峦在外喝酒,来了个夜不归宿,这还是他入京之后第一次这么做。
等第二天上午,张峦带着疲惫的身躯回家时,金氏压根儿就没给他好脸色看。
“这不是几个同窗相约,做了场文会……适逢正旦节假期将过未过,马上要重回国子监读书的关口……”
张峦继续编织着他那极度不靠谱的理由。
张延龄在旁出言调侃:“爹,你不都当官了吗?怎么还要回国子监去读书?读什么书能让你做正四品朝官?”
张峦老脸一黑,却是急忙为自己的行为进行辩解:“读书能让人知天下、明是非,难道你连这层道理都不懂吗?
“哼,年后为父就给你找先生,你要好好就学,别辜负了为父对你一番期望。”
“吃吧。”
金氏将饭菜近乎是砸到桌子上。
意思是,你出去花天酒地,我还在家里给你做饭,我有多不容易?
张峦坐下来,笑意盈盈:“家有贤妻,夫复何求?”
张延龄心想,老父亲求生欲很强啊,看来以后为了家庭和睦,少不得要撒谎,类似的说辞会一套一套来,有得瞧了。
“延龄,你兄长呢?”
张峦岔开话题问道。
张延龄回答:“一早出门去了,娘让他去买酱油回来,结果也不知去了哪里,到现在都不见人影……可能是找个地方消遣去了吧?”
“买酱油这件事,还用得着他亲自出马?去,把人找回来。”
张峦吩咐道。
金氏埋怨:“这事怨得了孩子么?天天闷在家里,人都快憋疯了……自打咱们家到了京城,你不让他们兄弟俩读书,也没给找个正经的营生,听到有机会出门,那还不拼命争取……
“哦对了,今天一早有官府的人在外面布置,到底在干啥根本就看不懂,你知道是在做什么吗?”
“我也不清楚具体状况。”
张峦不以为意地回道:“闺女进宫这件事,流程繁琐得很,估计是要行纳采和问名礼吧。后续恐怕还有别的什么礼数……”
金氏质问:“那你不早些回来?还在外面花天酒地鬼混?”
“这不是……跟几个同窗多喝了几杯么?妇道人家絮絮叨叨,徒惹人嫌……你看看我这身子骨,难道还怕我在外面做什么不成?”
张峦黑着脸说着。
张延龄在旁听了,心中不由一乐。
老爹,看来你身体很虚啊,原来家里两个你都应付不了?
不过家花哪有野花香?
身子骨咋样,还是要看外面的野花到底能不能做到香气逼人,诱发你身体本能的冲动,欲罢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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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5.第155章 目光如炬
155.
张府后堂。
张峦饭菜才吃了几口,一个名叫春桃的丫鬟进来通禀:“老爷,外面那位差爷说,有要紧事与您说。”
“谁啊?怎不进来说?”
张峦有些不耐烦。
金氏揣测道:“可能是那个覃百户……这两天他对我们家的人很尊重,就算是有事,也是叫延龄出去,由咱儿子代为转告,从不越雷池一步……一早大门外边就是覃百户在招呼人手布置场地……”
“延龄,出去跟覃百户沟通的差事,为父就交托给你了……你现在就去吧……”张峦说着话,连筷子都没放下。
意思是,我没吃完饭,有事你帮我出去谈。
张延龄对老父亲推卸责任翻了个白眼,却还是跟着春桃来到家门口。
刚跨出门槛,就见到不远处已经设好了两处幕次,也就是帐篷,这是为来日朝廷派来的正副使精心准备的,但其他的地方却不见有动工的迹象。
按照未来十几年后由孝宗时期编撰的《大明会典》所记录,皇太子纳妃的礼数,其中涉及到纳采和问名第一步:
“……皇太子妃家。前一日,设正、副使幕次于大门外道左,南向;设香案于正堂中;设制案节案于香案南;别设案于香案之北。”
“其日,正、副使至大门外,仪仗、大乐分列,置采舆于正中,设制案节案于采舆北。引礼引,正、副使入幕次。执事官陈礼物于正堂,正、副使至幕次,取节制书置案上。礼官一员先入正堂,立于东。主婚者朝服出见,立于西……”
随后就是既定的纳采和问名的具体宣旨等礼数。
因为《大明会典》参照的皇太子妃纳妃礼数,基本就是成化二十三年朱祐樘成婚时采取的礼数,可以说《大明会典》上记录的流程,也就是张延龄眼前所见到的这一场景。
也就无怪乎在《大明会典卷之六十八》上还做了标注:“皇太子纳妃仪,成化二十三年定。”
“咦!?覃百户,怎么停建了?”
张延龄看了看三三两两束手而立的工匠,还有正在收集剩余幕布、支架等材料的宫中番役,不由好奇地望向覃云。
覃云也有些着急,大冬天的脸上满是汗珠,却还是耐心向张延龄介绍他了解到的情况:“刚才上头派人来,通知说婚礼延后了,要把已布置好的东西全都撤去……也不知朝中发生了何事。”
张延龄听完释然地点点头。
其实对此他心里是有数的。
历史上,虽然给朱祐樘选妃是在万贵妃死之前,但朱祐樘大婚的礼数推进,却是在万贵妃死后。
他先前还在想,是不是因为自己的穿越改变了历史,让皇帝朱见深产生了要以这场婚事为万贵妃冲喜的想法,所以才会特意把婚期提前。
但此刻现实却清楚无误地告诉他,是他想多了。
其实朱见深要以东宫大婚的方式来为万贵妃冲喜,并非皇帝一家之言,毕竟连钦天监都说了,如今大明朝频频遭遇到的灾祸只能靠“东宫得喜”才能解,在这种情况下,如今能真正阻碍太子大婚进程的,唯有万贵妃本人。
张延龄挥挥手道:“既如此,那就按照朝廷所说的去办吧,我们张家会全力配合。”
覃云有些疑惑:“不需要请示一下令尊吗?”
张延龄笑道:“这是朝廷的安排,恐怕是出自阁老、尚书授意,甚至很有可能是陛下本人的意思,问家父是没用的。再者,你觉得在这件事上,家父有决定权吗?”
“这……”
覃云仔细一琢磨,嘿,还是张家二少爷您想得开。
二人正说着话,不远处有辆装饰奢华的马车行驶过来,张延龄一眼就看出是之前沈禄借给张峦送女儿入宫应选的车驾,显然是姑父沈禄来访。
“覃百户,你赶紧把东西收拾妥当,说不定过几天还要用。”张延龄建议道。
覃云回头看了看刚刚建设好的幕次等物,脸上满是为难之色。
张延龄笑问:“如今上头只是说延后,没说彻底取消吧?”
“没有没有,是说延后……可能是日期、时辰什么的不对吧。”覃云疑惑地道。
“那就是了,上面怎么说你就怎么办吧……这边有客人来,我还要前去招呼一下,就不奉陪了。”
张延龄说着,已经往马车那边迎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