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的杨将军还是重骑军中的百骑长呢,小伍领将军抄了近路,一仗灭了三百胡兵,可威风了!”
“几年前的破事没完没了,给老子滚去干活。”
在黎叔的笑骂声中,小伍跑至井边翻身而入,发出了“嗖”的一声。
不过片刻,井底便传来了清脆的脚步落地声。
“下到底了。”
黎叔笑了笑,十分满意兄弟们给篁岭边军长脸的表象。
毕竟这里不止有身份尊贵的许府三少奶奶,还有一位军中同行。
能在朝廷钦定的精锐,镇南忠武军的校尉大人面前露一手,真是快意!
陆晚禾虽然惊叹小伍的本领,但她对这些边军口中的杨将军更好奇。
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才能让这些经历过血雨腥风的男人如此崇敬?
“杨将军那么厉害吗?”
先前被黎叔称为臭娃子的小兵接话,“那当然了,杨将军的骑射百步穿杨,尤擅骑枪……最北边的蒙古人知道吧?视马如命,同吃同睡,但我家将军驭马的本领比他们还厉害。”
其余边军闻言笑笑,倒也没出言反驳他,证明这小家伙所言非虚。
单永培身为军伍中人,知道蒙古族内有一支权力斗争失败的科沁部,靠着三千蒙古骑兵向南迁徙,沿途劫掠了金国的三座城池。
据早几年传来的战报显示,科沁部在篁岭关外三百里,就被杨纤凝率部击溃了。
但因杨纤凝所率的士兵太少,又没有关键性的战利品带回来,朝中普遍认为这个战报是杨家为了博取功勋,讨要粮草,特意编造出来的假消息。
今日看这些边军的表现,似乎对杨纤凝战胜科沁部一事深信不疑。
“找到了!”
在几人各有所思的时候,小伍在井下喊道:“这里足足有数十箱枪尖!而且质地精良,都是些好家伙!”
“好!”
黎叔听到这句话,激动的喊了出来。
虽然篁岭关最为紧缺的粮草仍没有下落,但这批军械已足够他们回去交差了。
只要锻造枪尖的钢材坚硬,火候成熟,配上结实且富有韧劲的稠木,就会成为一杆好枪。
“黎某人跪谢二位的鼎力相助……”
正当黎叔准备再次感谢陆晚禾的时候,四面八方突然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从嘈杂的程度上推断,来者的数量可能达到了百余众。
“什么?”
人群中武功最为高强的单永培也失神了片刻,他料想到白莲教的贼人可能会对他们下手,但他没想到这次的人数竟然会是之前射箭的几倍。
就在这短短一瞬间的功夫,门口的房门就被人大力关合,随后有重物抵在了院门上,将门口的路线彻底封死。
眼尖的单永培看见,那些堵住门墙的东西一辆辆载满重物的推车。
“决不能坐以待毙!”
单永培刚准备动身,忽然就有一阵箭雨从门外各个孔洞疾射而来。
这使得几人不得不快步躲入屋内,规避这迅猛袭来的箭矢。
“小……小姐,这是……”
季夏被眼前的景象吓到了,她完全没想到此行竟会如此凶险。
“玛德,还是上套了!”
黎叔知道这些人的目的是把自己几人弄死在这里,忙向井边吆喝,“小伍先别上来,上面出了点情况。”
“什么情况?”
在小伍问话的时候,被堵死的院门外突然开始被扔入一团团的杂草,很快就将这座破落的院屋周围填满。
然后从篱墙和门口的缝隙处,流入了一道道色泽漆黑,有着刺鼻腥臭的奇怪液体。
“猛火油!这他娘的是军队特用的燃烧物!”
黎叔率先认出了此物,其他知晓此物威力的边军和单永培都变了面色。
猛火油的产量稀少,北部居多,通常会用在焦灼的守城战中。
几人所藏的屋子是年久失修的老宅木屋,在猛火油的作用下,很快就会被烧成一团火焰。
“白莲教冬藏使,向诸位问好。”
这间老旧的屋门应声而落,在一列列蹲身拉弓的黑衣弓手中心,站着一名头戴彩绘脸谱的男子。
他随手拔起筛子,手中火折子的焰苗高高燃起。
任何人都知道,对方只要把火折子掷入眼前的任意一处,都会在此地燃起熊熊烈火。
第61章 冬藏使
甭说是烧死他们,若是火势得不到控制,这场大火甚至能席卷小半个素州城。
“再见了,各位……嗯?”
自称为冬藏使的男人怔怔的看向屋中某处,他面具下的瞳孔骤然收缩,现出不可思议的光芒。
臭娃子伸头见对面迟迟没有动静,小声嘀咕道:“这人举着火折子,莫不是心理变态,想多折磨我们一会儿?”
“快闭嘴吧,你个扫把星。”
黎叔恨不得把臭娃子的嘴给缝上,眼下是众人生死攸关的关键时刻,哪有心思开玩笑?
但对面那人的举动也是怪异,不像是在等待着什么,更像是……在犹豫?
季夏预想到自己和小姐即将要被烧死的画面,胆都被吓破了,但她还是努力凑到陆晚禾的身前,试图让后者挤在砖墙的角落处。
“小姐,奴……奴婢在前挡着,咱们不怕……”
面对如此紧迫的形势,陆晚禾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
她反而觉得那名冬藏使的体型有些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此人。
白莲教中的黑衣侍者上前一步提醒道:“大人,咱们这边儿的动静太大,城卫与捕快已经向此地聚拢过来了。”
“嗯……”
冬藏使在众目睽睽之下,按上了盖子,熄灭了火折子。
“计划有变,撤退。”
单永培虽然不知道这冬藏使为何转变了主意,没把一行人烧死在屋里,但他深知现在不能放这些人逃跑。
只要能缠住白莲教的人,就能拖到城防和素州府的捕快到场。
“篁岭关的人,动手留人,我打头阵。”
黎叔明白了单永培的想法,转头朝身后的几人招呼道:“给隔壁忠武军的弟兄瞧瞧,我们篁岭军第七旗的大老爷们是怎么打仗的。”
“是!”
在单永培解开背上的金背腰刀,向前跃进的时候,几名边军也是三三一组,举着破旧房屋里的残缺桌面冲了上去。
白莲教弓手齐射的箭雨,全都被他们挡在了木板外面。
等到距离拉近,几人就迅速散开,以院墙为掩体,从篱墙的缝隙处向外捅刀子。
相比之下,单永培的功法就显得无比神勇了。
他仗着自己眼疾手快,武功高强,能用金背刀席卷出的刀气将箭雨卷烂。
随后他更是如入无人之境,持刀在白莲教的弓手中大肆厮杀。
一时之间,人仰马翻,与之过招的人都被砍成了残废。
“冬藏使!留下!”
被匪众层层护住的冬藏使回头看了他一眼,便转身离去了。
他带着六七名亲卫向着预先设计好的逃生路线走去,但在行至一半的时候,突然察觉到了什么,驻足抬首。
左右的黑衣亲卫同时停步,其中一人出声询问道:“冬藏使,怎么了?”
“现在天刚刚亮,正是街坊邻居出门打水,上街走门的时候……为什么这条街道上会空无一人呢?”
冬藏使心中一惊,倏尔失声道:“有埋伏!”
身旁的黑衣亲卫刚准备举刀,就被扑面而来的箭雨射成了刺猬。
其他几人更是来不及反应,当场就殒命归西,应声倒地。
冬藏使意识到情形对自己不利,从衣襟中翻出一枚黑色泥丸,准备吞咽下去服毒自杀。
可没等他抬起胳膊,甬道一侧的院墙就突然轰然倒塌,一只宽大的手从烟尘中猛然窜出,直接抓住了他的脖颈,将他抵在了另外一侧的石墙上。
“咳……”
冲撞的巨力使得冬藏使的五脏欲裂,从嘴巴处咳出了血丝。
他晕头转向,有些摸不到北。
但能从耳边传来的零碎脚步声,推断出有人在向自己的方位靠近。
“是谁……”
“宁大夫,好久不见。”
听到这带有磁性的男性喉音,冬藏使强撑住精神,向着迎面走来的男子望去。
对方锦衣玉袍,腰间佩戴有一枚琼白玉佩,确实是记忆中的许家公子。
“许清……”
许清来到冬藏使的身前,紧盯着对方,冷声道:“是我,但是我该怎么称呼你呢?是该叫你宁大夫,还是该叫伱冬藏使……亦或是称呼你为,刘师爷?”
最后一个称呼,使得冬藏使耳清目明,重新恢复了状态。
他意识到自己真正的身份暴露,便没再抵抗,任由旁边那位力大出奇的女子卸下了他的脸谱面具。
这是一张极为普通的大众脸,很难让人留有印象的面孔。
“让小禾去清查军械,是你计谋?”
冬藏使间接承认了自己的身份,他勾起的眼眸里透着三两分的狠厉,瞪视着许清。
许清摇头道:“我可没你们白莲教那么狠毒,会把身旁的友人至亲随意杀害……一开始我也没猜到你们的意图,直到今早我去拜会我家的那位夫人,才隐隐约约察觉到了问题。”
许清事前没有多想,即便他已经通过鞋码确认了刘师爷没死,而且与医馆内坐堂的宁大夫是同一人后,也没觉得白莲教会对边军动手。
但他在走出大院后不久,突然想起来,既然白莲教想搅乱政局,那他们为什么不在篁岭关与朝廷一事上做文章呢?
更重要的是,陆晚禾刚刚出发就被沈氏洞察到了行踪,大胆些猜想,白莲教是不是也获悉了这一消息。
所以许清半路又折返回了大院,请求沈氏发挥权能,下调镇南忠武军和明珠给自己差遣。
“是你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没有事先打听好许府出行的夫人是哪位。”
冬藏使闻言哑然失笑,满面释怀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