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清紧盯着丹阳郡主,问道:“应该不是简单的谋乱吧?冬藏使在素州生事,春生使在帝王陵寝生事,再加上一個夏长使在辽国怂恿发动战争。每一位四季使,几乎都有自己的任务和目的……按照这个剧本,还未登场的秋收使,也应该有谋乱的计划吧。”
“对的,四季使各司其职,有自己管辖的范围和经营的领域。”
丹阳郡主点头道:“例如夏长使,他就负责域外区域,专司战争。等到传说中的预言临近,夏长使会在恰当的时候掀起兵祸,祸乱世间。”
“你们……是疯了不成?”
许清听丹阳郡主讲出这种骇人听闻的话语,说道:“你可知道,外族入侵,两国或是两族交战意味着什么?这次辽国举全族兵力入侵齐国,单单是集结的人数就有数十万。若是把战争附近的地域和士兵身后的家庭算上,你口里的兵祸,会改变千万人的命运。”
“这世上本就有战争,即便夏长使不出手,辽国也会在未来的某一日动手……亦或是,由金国,蒙古人顶替他的位置,担任这把屠刀。”
丹阳郡主用理所应当的神情看着许清,说道:“白莲教只是推波助澜而已,种子是四季使自己种下的。”
这个说法,说的许清哑口无言。
他原本想反驳对方,可想起前世看过的历史,发觉那些朝代的历史却如对方所言一样,面临数之不尽的战争。
或许如丹阳郡主所说的一样,战争是无法避免的。
不过许清又觉得哪里怪怪的,似乎是因为丹阳郡主在通过诡辩,强行将白莲教的行为正当化。
“白莲教祸乱世间,想要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许清觉得,白莲教最不可理喻的地方,在于他们隐藏在各个事件后的目的。
若是想争一统天下的大权,应该会联合起各方势力,一同发动战争,让那白莲教的教主坐上皇帝宝座。
可据他所知,白莲教潜伏在各个朝代千年,并没有在先前的历史里有露头的表现。
唯有在这个时间节点上,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教派内部,其实也不是铁桶一块。”
丹阳郡主笑着解释道:“例如冬藏使来教派的时间最短,知道的东西最少,也都不触及核心秘密……所以他很适合送死。”
“你……”
丹阳郡主没等许清说什么,便继续道:“夏长使虽然遵从预言和使命,掀起了兵祸,但他并不打算照预言的结果行事,而是想推翻齐国,建立一个自己统治的国度。”
“综上所述,即便教派内部给每位星君和四季使安排好了使命,结局和归宿,但他们仍保有人心。”
许清微微皱眉,从丹阳郡主的这番话语里,捕捉到了一个关键信息。
“预言和使命?”
“嗯,教主给每一位四季使,都设计好了人生和经历。例如,他们会在什么地方出生,认识哪些人作为朋友和夫妻,经历何种生活,死在何处,都有规划。”
许清听到的第一反应,就是不可置信。
“你们教主是在开玩笑吗?哪怕信奉白莲教的信徒按照设定好的人生前行,也一定会发生意外吧?”
掌握他人的人生,听上去就像是天方夜谭,鬼怪小说。
“恰巧相反,清哥哥……从白莲教建教至今,出任四季使的所有人,都如教主预言的使命那般,分毫不差的死去。”
许清本觉得丹阳郡主是在诓骗自己,但与对方对视后,发现她眸子深处透露出的认真,就知道这丫头并没有在开玩笑。
最起码,她认识的这几名四季使,正在按照教主的预言前行。
忽然,丹阳郡主直视着许清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清哥哥,其实你未来的人生,也在教主的预言里。”
……
抵达京城前的门户,秦岭山脉的一侧后,辽军在当夜就发动了数次袭扰,利用绝对的人数差异对守军施加压力。
突袭的小股部队,基本都是萧崇用来干扰守军注意力,拉紧对方神经的小把戏。
不得不说,在领兵打仗这一点上,纵使杨纤凝整合齐国精锐,能在占据地利的情况下与之一战,却仍在经验和狡猾程度上逊色一筹。
而萧崇自己,则是在大军即将进发的前一夜,独自一人待在帅帐大营内,对着一幅画像微微发愣。
画中的女子娉婷婀娜,眉眼清秀。
虽不是什么传世佳作,但胜在传神,似是将女子的神韵刻画的栩栩如生。
在辽国一言九鼎,军中说一不二的亲王萧崇,此刻也像变了个人一样,眉宇间不再充斥着戾气,反倒是有一抹淡淡的忧伤。
“这么久了,你还是放不下她。”
开口说话的声音从帅帐门口传来,让萧亲王的神经绷紧了一瞬。
不过他随即就意识到,能在万军从中偷偷潜入的人里,也只有白莲教的同僚了。
能知道自己身上秘密的,更是没有别人,只有……圣女。
“夏长使,拜见圣女大人。”
萧崇并没有太多的惊诧,倒不如说,他早有预感,白莲教的人会造访自己。
转身抬目,一位戴着狐面的年轻女子正立在营帐的门帘前,用玩味的眼神打量着自己。
对方肤若白雪,身姿绰约,如同一朵初春的花朵,娇嫩而鲜艳,带着淡淡的芬芳,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如果说之前画中的女子是世人口中的美女,那眼前的白莲教圣女,活脱脱是一个画中走出的仙子了。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是上一任玉衡星君吧?”
圣女淡淡开口,道出了一个不为人知的隐秘。
萧崇心中倾慕的对象,其实就是上一代的玉衡星君。
二人因教中的任务结缘,生出情愫,原本应该是一段佳话,但萧崇作为夏长使,早已有了自己的使命和未来。
按照教中条例,星君也不能与任何人结合,只能活在暗处。
“圣女大人的记性不错。”
萧崇微微闭眼,嘴角轻咧,似是在努力控制自己的面部情绪。
提及自己心中的白月光,萧崇会变得激动,不理智。
但圣女的身份,强行扼制了他心中的仇恨和欲望,毕竟在白莲教深耕多年的他清楚,这个教派是一个难以想象的庞然大物。
其恐怖程度,远胜那尊鼍龙。
“现在再来劝你,似乎已经晚了。”
戴着狐狸面具的白莲教圣女轻声一笑,嗓音里有无尽的甜美。
“要是圣女大人答应本王,用教派中的无上神力将她复活,我就害死这八十万大军,领回去毁灭辽国。”
与大多人所想的不同,萧崇执意进攻齐国的真实目的很简单,只是为了自己心爱的女人。
他对原本的胜负并不看重,倒不如说,萧家从契丹掌权开始,就有白莲教推波助澜的影子。
白莲教将萧家放置在四季使上的位子很简单,就是为了顺应传说中的预言,响应那位天命人,为其制造出应有乱局。
为他人做嫁衣,萧崇并不抵触。
但玉衡星君的死,让他心神崩溃,几近发狂。
萧崇从来都没想过,自己最心爱的女子,会在短短十年里颜面俱毁,用最痛苦的方式死在面前。
第238章 轮回
“夏长使,你身为四季使,应该知道教主的神力有限,人死而不能复生……上代玉衡星君只是依照天命,走完了她该走的路而已。”
“狗屁天命。”
萧崇眼中的目光变得冷峻,他深吸了一口气,眼前和耳边似是响起了玉衡星君死亡时的哀嚎。
谁都不会想到,白莲教的北斗星君在寿命燃尽时,会面对何等惨烈的下场。
以至于萧崇在数十年的夜里,经常会梦到当时的场景,被迫苏醒,泪流满面。
“圣女大人不必瞒本王,听说历代星君都是天庭神将转世,教主有天赐的秘法将其从上界召唤下来……本王仔细查阅了民间的资料和记录,发现这些星君每隔三百年,几乎都有重复的能力的出现。”
萧崇紧紧盯着狐面少女,语声中蕴含的紧张只有他自己知道。
近些年来,萧崇并不是碌碌无为,享受辽国亲王的奢靡生活。他在暗中秘密调查白莲教的历史文化,顺着祖辈留下的点滴记录和秘闻,推测出了一个诡异的猜想。
“例如在二百四十年前,同样拥有死者复生能力的人,位列天枢之位,听命于当时的冬藏使,在东海施展能力,驯服了一只海中巨兽。”
这篇古籍,出自于萧家第三代家主的渔翁传。
萧家早就加入了白莲教,虽然这件事只是被当做闲谈杂记,记录在了家主的随笔中。
但就是这么不起眼的东西,引起了萧崇的注意。
他依稀记得玉衡星君与自己说过,言明新上任的某一位星君后辈,有着死而复生的特殊血脉,即便化成血水,也能凭借自身的残留恢复如初。
萧崇分析道:“如果我所想不错,圣教中的七位星君,其实都是同一批人,他们在按照某种特定的顺序出现。”
圣女浅浅一笑,犹如春暖花开,温婉而动人。
她的双唇轻启,露出一排匀净的牙齿,“夏长使,按照教中条例,四季使私自调查星君隐秘,可是在触犯那条危险的红线……你应该知道,触怒教主的后果吧?”
萧崇当然知道失去白莲教扶持,触怒其的后果。这尊庞然大物,远不像外表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经过蛮长的时间长河,恐怕连圣女这种位高权重者,都不知晓教派隐藏在深处的实力有多深厚。
不过……
“本王年岁已大,早已过了惜命的时候,烂命一条罢了。”
萧崇面对圣女的威胁,从容不迫的说道:“而且本王觉得,自己的要求对圣教而言,并不困难……圣教苦苦寻觅,费尽万千心思等待的天命人已经出现。相比于圣教筹备千年的丰功伟业,区区一条上不了台面的人命,又算得了什么?”
“你倒是将这利害关系算的清楚。”
狐面女子眼角含笑,用一种意味深长的语气说道:“不过这件事情,我可做不了主……得把它上呈给教主,让教主来判断是非利弊才行。”
“有劳圣女了,接下来的攻城,本王还是会按照原定计划进行。”
萧崇当然不会坐以待毙,毕竟大军的人数和口粮都很有限,而且眼下正值攻破篁岭关的关键时刻,军队士气高涨。
若是在这个环节上出了问题,辽军的人数优势就都成了摆设。
“随你。”
狐面女子留下一句飘然的话语,在萧崇眨眼的下一瞬间,对方的身形就消失在了面前,唯有帐外传来的潇潇风声。
冷风扬起萧崇的蟒袍衣角,此刻他的面上,浮现出冰冷且决然的表情。
“京城中的探子不是回报,说丹阳郡主被女帝囚禁于公主府吗?怎么会在三更半夜,出现在我辽军大帐内?”
萧崇对神出鬼没的圣女行踪感受到不可思议,他不同于冬藏使,对圣女的真实身份早已有了猜测。
毕竟在先前指派任务的过程里,都源于丹阳郡主秘密造访辽国,在上京城里进城备货,准备那个极乐之宴。
可这次,圣女为何能逃出京城的牢笼,穿过两军对垒的战场,来到自己面前?
难道说……
圣女另有其人?丹阳郡主只是一个障眼法?
……
“侯爷,怎么说?”
许清刚从屋中出来,就看到廖越在公主府的院子里来回渡步,似是坐立不安。
他瞥见许清的身影,便兴冲冲的迈着碎步,端着肚子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