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松柏般屹立在众将领之前,一头黑发高高束起,浑身上下散发着威严之气。
“属下名唤王佐,龙骧将军。”
许清闻言,便知道此人是援军中真正的指挥了。
毕竟除了这一将军封号的王佐,其他数位将领都是副将军衔和职位,品阶在五品之后。
唯有龙骧将军在齐国叫得上名号,虽然只有三品,但也是在战场上真刀真枪拼出来的。
等其余人按照自己的职位顺序报完名号,王佐就淡声进言道:“许侯爷,前线危险,且依照您的吩咐,街亭将成为两军对垒的前线,不如……属下派些人马,护送您回京城。”
在刚一接到命令的时候,王佐就清楚自己的职责是给官宦子弟的履历上镀金,方便这位侯爷青云直上。
唯一没有想到的是,屹立二百余年而不倒的篁岭关,竟会在关键时刻被攻破,使战场局势变得紧张起来。
若是这一仗打输,别说镀金了,整个齐国都会不复存在。
所以他第一個想法,就是将许清送回京城。
可事态的发展,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将军!街亭的前方出现辽军方阵,后方也有小股辽军部队出现,似是在截断街亭的后勤补给。”
仅仅是完成换防,镇南忠武军刚刚接手街亭不到两个时辰,辽军就出现了。
“什么?”
突如其来的信息,让龙骧将军王佐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因为在杨家军不断打探前线,搜寻辽军的情报的时候,镇南忠武军也派出了自己的斥候。
可不知为何,明明前探的暗哨都没有传回任何消息,街亭四周却有敌军聚集。
如此一来,自己这支部队的处境将十分危险。
……
街亭东面,数个辽军方阵已在平原上聚集,形成了黑压压数个方块。
军阵中心处,是一名穿戴着契丹人经典服饰的中年将领,其正是亲王萧崇手下的得力干将,石抹明安。
这位先锋将不喜在战场穿戴沉重的盔甲,因此他的特征才会如此明显。
几名军中传令官跪在石抹明安的站车前,向其汇报军情。
“将军,探子已摘除了街亭附近的暗哨,大致了解到了城中的情况。驻守在此城的杨家军主力已不知去向,换成了齐国的其他精锐。”
“杨家那小娘们不在了?”
石抹明安闻言,原本神采奕奕的脸庞像是泄了气,眸光也变得无精打采起来。
除了杨家军,他可不认为齐国有什么上得了台面的部队。
自己违抗军令,将进攻时间提前一日,为的就是截留住杨纤凝的杨家军,迫使其与自己交战。
因为有内应斥候传回消息表示,杨纤凝的亲卫疑似在街亭出现,好像是因为什么重要人物,耽误了撤回京城的时间。
“城墙周围都没有看到杨家军的旗帜,那些军士也不像是杨家军的打扮。”
一名传令官仔细讲解着探子的情报,“但是城中的军士,大部分都穿着铠甲,且装备精良。捕杀的斥候身上,携带的兵刃都看不见铁锈。”
石抹明安听到这里,眸光微亮,升起了好奇心。
杨家军的军备补给极差,除去最为核心的铁骑全副铠甲,大部分普通士卒都没有甲胄。
像篁岭军这种部队,更是连核心部位的防护都没有,打扮与流民相似,在辽军内部被称为乞丐。
原本驻守在街亭的城防,应该是一群老弱病残才对。
究竟是齐国哪里的部队,有如此精良的配备?
“有意思,派出小股部队袭扰街亭的后路,防止他们流窜出城……命令军中各部做好准备,即刻攻城!”
副将低头小声提醒,“将军,按照亲王的嘱咐,我们只需要佯攻街亭拖延时间,等待长坡桥的完颜将军包抄到位,再发起总攻。”
“用不着你说,本将军心里清楚得很。”
石抹明安作为萧崇的爱将,当然将亲王的计划倒背如流,也知道忤逆对方的后果。
但作为激进的先锋将,通常作为辽军最锋锐的刀尖,石抹明安的行事风格就是如此,好战成瘾。
即便提前作战,违令攻城会有些不妥,可将街亭拿下,也能更好的完成作战计划,方便合围的进行。
更别提歼灭齐国精锐,会带来何等功劳了。
“下令,攻城!”
……
石抹明安的军令在先锋军内下达,位于全军最前方的方阵,开始缓慢铺平,向着街亭进发。
这些马前卒的辽军士卒拥有强悍的体魄,浑身都铠甲极重,配备着等身高的盾牌,是辽军无往不利的精锐步兵。
城墙上的部队,只看到了一道黑线向着城墙涌动,顿时有些慌神。
镇南忠武军虽是齐国精锐,保持了严格的训练标准,但大多数人都没有上过战场,与时常和金国打仗的辽军形成了鲜明对比。
而且,军中的各部指挥,都被调到了城内民居,向广平侯问好。
好在得到消息的王佐,迅速做出了反应,命令各部将领回到原处,坚守阵地,这些指挥才得以在辽军攻破城墙前回来。
“放箭!”
面对独自进发的步兵,城墙上的弓手弯弓拉箭,在一声声命令中放出箭雨。
但这些箭矢收效甚微,取得战果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拥有盾牌的辽国重装步兵,就是用来硬抗箭雨,争夺城下关键区域的先头部队,他们的配置打扮可以针对箭雨,滚石,做出相应的防护。
石抹明安见城中的指挥按部就班,如此无能,心中有些不满。
换杨家那个最不起眼的小妹指挥,恐怕都不会让前锋盾兵如此轻易的靠近城墙,看来……齐国境内除了杨家军都不足为虑。
“二部出发。”
传令官高声呼喊,“二部出发!”
顿时,先锋军后方的号角声大作,掂着雪亮弯刀的主力部队轻装上阵,开始朝街亭冲去。
城上的指挥见状,刚想让弓手们改变方向,射杀这些防护力弱上许多的刀手,却有不少正在瞄准的弓手被什么东西命中,拖下了城墙。
“什么东西!”
负责防守的指挥震惊,完全失了分寸。
他完全没有想到,先前没有引起重视的辽军盾兵,竟然从盾牌后面抽出了流星锤一样的兵器。
与流星锤不同的是,这些东西前端不是冒刺的圆形铁球,而是一些锋利的勾爪,能将城墙上的人拖拽下去。
只见这些脖颈粗大,肩背像岩石一样又厚又宽的盾兵在挥舞几圈过后,将其投掷上了城墙,紧紧缠住了墙垛。
不等城墙上的守军有多余的反应,这些盾兵就拉直了铁链,那些刀手就像是踩独木桥一样,径直向城墙上冲了过来。
“还可以……这样攻城?”
辽国先锋军的所作所为,彻底震惊了城防上的镇南忠武军,同时也在指挥的民居里掀起轩然大波。
先锋军并不会像中军一样,配备投石弩车,因为这些沉重的攻城器械组装起来太过麻烦,拖行又会延缓进军速度,所以他们就有自己的攻城手段。
只不过,这些法子对篁岭关厚重且高大的城墙毫无作用,只能在这种低矮的城墙上发挥作用。
辽国刀手踩上那些铁链,城墙上的指挥才意识到接下来要发生什么,赶忙下令让弓手后撤,刀盾兵抵至墙前。
顿时,喊杀声四起,城墙上开始被鲜血染红。
可接下来,爆发噩耗的不止是城墙,就连被圆木抵住的城门,也在松动摇晃了几次过后,在一声巨响中断裂垮塌。
接下来,穿戴着青色盔甲辽军开始闯入城内,与亮银色盔甲的镇南忠武军对上,厮杀成了一片。
……
此刻,待在房内的许清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前脚应下,准备坚守的街亭,竟会在不久之后就被辽军攻破城墙,闯入到了城中各处。
原先还会有一些传令兵赶到院子,向龙骧将军汇报所属部队的情况,但一个时辰以后,镇南忠武军的各部就都被打散了,城中各处都在乒乒乓乓的交手,血流成河。
王佐看着屋内的地图也有些麻木,他完全没有想到,辽军与南疆那些野人蛮族完全不同,战法和战技会如此高超。
哪怕镇南忠武军与杨家军齐名,却也仍在简单交手之后败下阵来。
要知道,这也只是辽国八十万大军的先锋,更加可怕的中军还未抵达前线。
登时,一股心悸蔓延到王佐的心中各处。
最开始,在张顺飞回报完杨纤凝商讨的战术时,他也觉得这个方法可行,若是能将辽国先锋军扼杀在街亭和长坡桥两地,定会让辽国的进军步伐受阻。
可现在看来,辽国先锋军的水准奇高,不是能简单应付的角色。
不如趁着这个时间,让出东城,将部队回撤到城西,向着秦岭山脉退却。
第232章 悍将
这个想法一经涌现,就在王佐心中挥之不去。
圣上对亲侄许清极为看重,再加上奉旨驰援篁岭关的镇南忠武军都是自己的手足兄弟,他实在不忍看到全军覆没的结果。
再加上城防线接连告急,刚刚接替防守的部队已在一个时辰传来了四次请援。
“报!城东的辽军已进入奎文街,正在城东展开巷战。”
“报!城南方向发现小股辽军。”
“报!北城墙告急!”
“……”
王佐做出简单的应对后,便转身看向座上的许清,请示道:“许侯爷,城中的情况告急,恐难胜敌寇。不如侯爷下令,让忠武军西撤。”
许清看过杨纤凝演示的沙盘,知晓街亭失守,即便杨家军赢下长坡桥也会陷入被动。
街亭虽然地势不太险要,但它却像是一颗楔子,牢牢钉死在西北三城的中心。
只有占据此地,才能围剿从篁岭关出动的辽军先锋。
“再等等吧,长坡桥那边还没消息。”
王佐闻言,面色一变。
杨家军与朝廷的军队不是一部,甚至连军情和部队番号都不共享,谁知道杨纤凝那边的战事如何?
他原先觉得对方的计划可行,完全是因为辽军多年以来,从未在篁岭关取得过战果。
谁能想到辽军的先锋精锐竟如此凶猛,势头和战法都力压忠武军一头。
若是等长坡桥的战报,弟兄们的尸体都快凉透了。
可军令虎符在这位侯爷身上,贸然抢夺指挥权,回京也会迎来人头落地的处罚。
思虑片刻,王佐便决定再在街亭坚守一阵。
从辽军推进的情况上来看,城中的镇南忠武军还能撑上许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