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意见可以找陛下商议,我们只负责迎回侯爷,再决定下一步的动向。”
张顺飞并不打算与杨纤凝有太多的接触,之所以这两位副将的态度如此冷淡,其实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那便是镇南忠武军赶了好几日的路程,急行军到街亭前才得到消息,篁岭关丢了。
军人的职责是保家卫国,面对这打了败仗,下令让杨家军分批次撤回京城方向的人,张顺飞二人自然没好脸色看,心中也无敬畏可言。
“广平侯在篁岭关受伤,眼下正在安心养病……况且广平侯也没太多的经验,不如由我暂代指挥。”
若二人想把许清接回京城,杨纤凝并不会阻拦他们的行动,毕竟许清现在的情况需要静养。
但军队野营的情况如何,杨纤凝再清楚不过,把许清交给镇南忠武军,她不太放心。
“岂有此理!”
站在张顺飞旁边的一名副将怒目圆瞪,怒吼出声。
先前一言不发的他此刻赤红着脖颈,像是憋足了劲斥责道:“你把广平侯藏起来,是不是想偷偷掌握我军的指挥权?”
杨纤凝娇容变色,全然没想到自己会被这样看待,但这抹变化,反倒成了两名副将认定的依据。
张顺飞甚至出言威胁道:“杨将军这样胡作非为,休怪我镇南忠武军不讲情面,迎回许侯爷了。”
他嗓门粗大,吼得四面八方都听得到。
杨纤凝身边的亲卫哪能容两名他军的副将在此放肆?再加上对朝廷积怨已久,纷纷从刀鞘中拔出利器,将屋子围上。
眼见着局势越发紧张,一道有些虚弱的声音乍然出现。
“杨将军说的没错,本侯爷确实是因为受伤,待在这儿静养的。”
张顺飞闻言回望,在院门口的地方,骤然看到了一个面容苍白,毫无血色的青年男子。
对方眉目清秀,五官标致,确实与自己看过的画像有八分相似,是广平侯本人无疑。
镇南忠武军的二人对望一眼,就单膝跪地,其中一人高举双臂,献上虎符与宫中太监传令的黄色谕旨。
许清强撑着身体走了过来,将虎符与谕旨接过,算是正式将这支军队纳入麾下。
不过他也没急着说什么,而是摇摇晃晃的走到旁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你们也知道,我这人本来就是個世家纨绔,没有什么领兵的经验,正巧杨将军在这儿,不如就让她来暂代指挥。”
许清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即便是被赶鸭子上架,他也没实力指挥这些人马。
张顺飞二人心中叫苦不迭,他们本以为许清是被暂扣在了杨家军,态度才会如此强硬,如今闹了个乌龙,很难想象杨纤凝这人会如何调度他们。
一般的将领会将嫡系部队撤到后方,优先消耗其他部队。
但让在场众人都意想不到的是,先前还想要过指挥权的杨纤凝拒绝了这个提案。
“既然这是圣上的意思,我们就按旨意来办事吧。”
杨纤凝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她发现镇南忠武军对自己和杨家军的态度微妙,这个节骨眼上,若是再因杂七杂八的事情出了岔子,谁都担不起责任。
许清指挥这支援军,虽不是十分明智的选择,但这场仗也不是不能打。
她转身面向许清,冷静清醒的说道:“侯爷,现在篁岭关丢失,前沿阵地告急,我们需要在秦岭山脉一带构筑新的防线,您意下如何?”
许清眨了眨眼,有些听不太懂。
杨纤凝向着门口点头致意,没过一会儿,几名亲卫女兵抬着一张宽大的桌子。
桌子上面盛放着沙盘,上面地形分明,用旗帜标出了两军的阵线和大致军力。
有了这通俗易懂的东西,哪怕许清事先是个一窍不通的军事笨蛋,也对战场的态势有了大致的了解。
“这里,便是秦岭山脉一带,这里是前线传回消息,进驻篁岭关内辽国军队。”
许清没有开口,一旁的张顺飞却是忍不住问道:“前线的斥候怎会如此厉害,连辽军进去了多少人马都一清二楚?”
“各部在行军驻扎的时候,都喜欢挂上自己军营的旗帜,以此比便可推断出一二……当然,对手也可以利用这一点欺骗我们。”
杨纤凝说道:“不过根据近两日整合的各类情报,辽军的大致部署应该属实,都在这里标出来了。”
镇南忠武军的两名副将面面相觑,都被这一幕震惊到了。
看来长时间远离交战一线,仅靠日常军备的训练,难以维系高超的战力和老道的指挥。
想到这里,他们对杨纤凝的态度也缓和了下来,不敢再小看这个女子。
“除去力夫,第一批进入关内休整驻扎的辽军是石抹明安与完颜元宜两部,这二人在萧崇帐下担任急先锋,是攻城略地的好手。”
多年以来,杨家早已把辽军的将领参透,达到知己知彼的境界。
这一点,相信萧崇也是一样。
“萧崇让二者率先入关,自己坐镇的中军压阵后方,迟迟未曾踏入关内,代表他想速战速决,将战线快速推进到秦岭一带,好方便在京城附近展开决战。”
杨纤凝身为顶级的武将,已冷静洞悉到萧崇的意图和谋算。
许清看到沙盘上的地形在京城有所起伏,问道:“那我们如对方所愿,将沿途的城镇焚毁,退守到这里,不也可以应敌吗?”
许清虽不懂军事,但他在前世也看过一些科普视频,知道何为焦土方案。
而且许清的设想与张顺飞二人心中的应对不谋而合,他们都觉得被迫迎敌,采取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战法最为有效。
“不考虑其他因素,这样做没错,毕竟敌众我寡。”
杨纤凝伸出纤纤玉指,指向了沙盘上的秦岭一带,说道:“可秦岭不同于篁岭关,从秦岭到京城是自上而下,为防止辽军抢占高点,用火箭和投石器械袭扰京城,我们必须在秦岭突出的山脉一带展开应敌。”
京城是齐国最为繁荣富庶的城市,也是经济文化的中心。
若真是按照常规的打法放敌人进来,在这里打上个一年半载,齐国会废掉的。
“那……杨将军,我们该如何破局?”
不知不觉间,张顺飞对杨纤凝的称呼也有了改变,纵使他的年纪还大上对方不少,可面对许清先前提出的指挥一事,两人已再无异议。
先前他们有些狂妄,认为杨家军打不赢的仗自己来就行,可经过这三言两语的交流,才意识到前线的态势异常严峻,一切都和所想的不太一样。
辽国有备而来,而且领军的萧崇也异常狡猾,常规作战都会落入对方的下怀,被动至极。
“辽军的主攻方向是东南,不过两支急先锋的出现,便说明他们有了分兵的打算,准备速攻街亭,越秀堡,矮岗这三座城池。”
杨纤凝方才提及的城镇,都是京城到篁岭关一带的城池。
她冷静的分析道:“萧崇坐镇中军大帐,大方向的把控上不会露出破绽,但也有缺点……他无法对先锋军面对的局势做出临场反应,我们面对的主要敌手反倒是石抹明安与完颜元宜。”
“原来如此。”
通过这一番点醒,张顺飞二人对杨纤凝算是心服口服,再无二心了。
他们一直想着两军对垒,该如何拉锯消耗,将哪里设为主战场,可杨纤凝的看法,直接将整个战场缩小,转化为了两支先锋军与杨家军,镇南忠武军的战事。
这样一来,自己一方就有了赢面。
“街亭地势平缓,是辽军先锋必攻的目标,但……仅仅依靠一处支点,不足以吞并跨越三城,对京城的防线产生威胁。”
杨纤凝将沙盘上辽国先锋军的旗帜向前挪移,放在了一个无人在意,向来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小地方上。
“其实这里,才会是辽军先锋的主攻方向。”
屋内几人看后微愣,完全没想到这里能有什么意义。
张顺飞旁边的副将,试着提出异议,“杨将军,这长坡桥只是矮岗附近的石桥,但那儿又没有江河,只是一片浅洼地,没有任何的价值可言。”
“长坡桥第一眼看,并不会引人注意,但这石桥真正的作用,是能通行骑兵。”
杨纤凝简单的解释,犹如给在场众人醍醐灌顶,上了一课。
“将骑兵集中投放在此地,便可通行浅洼泥地,直达矮岗后方。若是这里的骑兵不攻矮岗,挥师东进,便可绕行至街亭斜后方,形成一个包围圈,刚好囊括三座城池。”
张顺飞倒吸了一口冷气,完全没想到这进军的路线会如此刁钻。
第231章 交战
按照正常将领的思维,辽军在占据篁岭关后,不该采用太过激进的打法。
先锋军的任务并不是合围,而是佯攻试探城中的布防,为中军掩护左右两翼,防止敌军迂回绕后。
“之所以笃定辽军的打法偏激,是因为辽国的国内形势不容乐观,攻陷篁岭关并没有为他们带来实际的利益……我们刚好可以利用这一点,在街亭和长坡桥迎敌。”
听到杨纤凝的想法是战而不退,张顺飞二将更为惊诧。
通过前线的局势和情报,分析洞察出辽军的主攻方向,已是不易。
能在数十万大军的压迫下做出临场反应,决定正面应对敌军先锋的勇气,着实不是一般将领能做到的。
“杨将军,街亭虽然有城墙之利,但这地方毕竟是边陲小城,一触即碎……真要打起来和野战的区别不大。”
张顺飞想劝杨纤凝打消这个念头,因为这法子不论从哪里听,都不是一个明智之举。
“长坡桥更是下下之策,那地方泥泞不堪,就算有桥梁通行,但也不适合大军驻扎展开。”
“错过这次战机,就只能弃守这三座城池,在秦岭仓促防守了。”
杨纤凝的态度坚决,语声清淡。
虽然她是个女子,言语间却透露出一丝不容置疑,让张顺飞二将听得胆颤心惊。
镇南忠武军接到的命令,只是来街亭接回广平侯许清,让其稳坐后方指挥战事。
他们并没指望这位江南富贵人家出身的公子会打仗,更多是为了皇命。而且军中的各位将领也认为,许清应该不会干预前线部队的指挥。
但事实证明,这些人没有勇气做出的决定,反倒是许清最先下定了决心。
“你想让忠武军做什么?”
“坚守街亭,等杨家军在长坡桥克敌制胜,掌握主动权。”
杨纤凝没有分秒犹豫,将部分作战计划脱口而出。
她昨夜就已经想好了对策,只是苦于兵力捉襟见肘,将杨家军分兵将无法对辽军产生威胁。
今日援军的抵达,让这套计划有了实施的可能性。
“好。”
许清是圣上委派的指挥,他一口应答的事情,有十足的份量。
当然,这也代表许清将承担相对应的责任,无法将战败的原因推诿到他人身上。
张顺飞二将惊骇之余,也无可奈何,谁叫他们提前把虎符给了对方。
“那我率杨家军即刻赶往长坡桥,换镇南忠武军进城驻防。”
杨纤凝原本想把心中的计划和盘托出,试图用其打动镇南忠武军的两位副将,让他们汇报给援军中真正的话事人,促成这次作战。
但让她没想到的是,许清的介入,让这件事情变得简单了许多。
……
两军不愧是齐国国内的精锐之师,换防进行的极为迅速。
张顺飞二将在将城中的消息传回大营里后,镇南忠武军就在杨家军撤回之际接管了城防。
城中颜色各异,服饰大不统一的打扮全都换成了亮银色的盔甲,就连街上也遍布着小队巡街,看上去比杨家军专业了不少。
许清在院子里歇了没多久,张顺飞就带着一堆将领进入院中,按照军衔品级列队站好。
站在最前面的,是一名身姿挺拔,剑眉星目的中年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