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令人称奇的是,这上联写出了桥与水的关系,下半句全用三点水做偏旁,不仅体现出了四季春秋,还表达出了些许禅意。
此对一出,那些才子学士全部闻声色变,再也维持不了先前的风雅。
姚管家的前两道题,若是回家冥思苦想,虽然做不到许清的巧妙程度,但还有对出来的可能性。
可这最后一题的难度太大,重复叠词的使用更是难上加难,让人望而生畏。
“许公子,实不相瞒……聂府只答对一题便可入府,姚某人后面二题是在有意刁难公子。”
姚管家说出这题,也觉得自己胜之不武,心中有愧,便当着人群的面表达歉意。
他虽然被一时的好胜之心影响,但自己是文坛大儒聂老夫子的管家,若只是因为看不惯一个人的行事作风就去否定他的才华,倒彰显出自己的小气和无能。
“公子答不出这题也无需介意,大可安心的走入聂府,因为……这上联本就是前朝遗留下来的绝对,这么多年以来,无人能对出平仄相对的下联。”
与此同时,先前帮助许清的秦疏影也失去了声音。
知道此对没有外界助力的许清认真思索了片刻,隐隐发觉这对子似乎在前世的记忆出现过。
可他又不是过目不忘的能人异士,怎么能回想出来有些熟悉的记忆片段?
就在许清陷入僵局的时候,一股莫名而又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
这种梦幻而又迷离的感觉与望月楼那夜一样,他几乎是在如同幻觉的梦境里看到了一些模糊而又诡异的东西。
紧接着,惊人的记忆力控制了许清的大脑,前世阅览过的种种画面在脑海中依次浮现。
他没有找到这副对子相关的内容,但在一股剧烈的头痛之后,答案已映现在他的脑海。
“岁岁年年,朝朝暮暮,恩恩怨怨,憩憩悠悠。”
当许清在众人的注视中念出下联后,聂府的门前陷入了静止的状态。
人人屏气凝神,把许清对出的对子在心中过了一遍。
不懂的人,会去看这对子里的叠词偏旁是否一致,懂行的人,则是在这副对子中体会意境,在平仄等方面细细考究。
“许公子,大才。”
原先对许清不屑一顾,趾高气扬的姚管家,在看到许清将下联对出的那一刻,彻底被折服了。
他的评价虽只有两个字,但也代表着许清颠覆了他先前的看法。
尤其是深谙上联来历的姚管家,发现这下联竟用心对水,把联子里潜藏的禅意也对的丝毫不差,简直不是凡人。
“公子既然有这份底蕴,当真该报名科举,名扬天下。”
虽然对对子是民间巧乐,可要对出一副词句工整,平仄相对的对子费心又费神。
倘若是文化水平稍低一些的俗人,又或者是脑筋转不过弯来的书呆子,都对不出这种程度的对联。
所以姚管家认为,许清应该有着不俗的文学造诣。
“没兴趣,大门可以开了吧?”
许清自然知道自己有几把刷子,凭着前世的阅历取巧还行,真要他写国策和儒文典论,可不就原形毕露了?
更何况,今日能对出对子已是巧合,秦疏影的协助至关重要。
“当然,姚某人心悦诚服,许公子请。”
姚管家让出了身位,门内的家丁也听到了他的指示,抬起门栓,拉开了深红色的朱漆大门。
待姚管家领许清进去后,家丁们纷纷走了出来,拦住了想往内窥视的人潮。
毕竟人人都好奇今日的聂府会发生何事,那位许家公子能不能带走才女陆氏。
“散了吧,散了吧。”
一名地位次于姚管家的老年家仆出来维持秩序,但其实于他而言,这种场景已不是第一次碰到。
之前聂老夫子会见其他大儒学士,又或是知名度较高的人时,门口总挤满了看热闹的学子。
大家都盼着聂老夫子讲学,能流传出一些经典。
毕竟聂老夫子的语录辞约义富,言语简练又浅近易懂,深受民间学士的喜爱。
只是与往日有所不同的是,这次拥挤在门口的不止是学子,还有数不尽的京城百姓。
“咳咳……要是大家还有兴致,不如老仆差些府中下人,给大家打听打听里面的情况?”
老仆轻咳一声,采用了之前那些学子文人打探消息的方式。
此话一出,也立马迎来了人群的欢呼声。
……
聂府后院。
聂老夫子正与那名稚嫩的聂家童子下棋对弈,战况焦灼。
原先对棋局一窍不通的聂子文,已经能在聂老夫子让出五子的情况下,撑上一段时间了。
可聂老夫子精湛的棋艺与老成的规划布局,仍让初出茅庐的聂子文撞上了南墙,整盘棋的局势岌岌可危。
“这次不放弃了?”
聂老夫子慈眉善目的脸上遍布笑容,他笑眯眯的看着孙子,欣慰对方身上的改变。
“谁要半途而废呀!”
聂子文握着白子,面红耳赤的驳斥道:“陆姐姐说了,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要想成为真正的君子,就要为人处世像天一样,发奋图强,永不停息。”
近日深受陆姐姐教诲的小子文,把听来的道理与聂老夫子讲了一遍。
他稚气无邪的语声和态度如同清风一般,吹过聂老夫子的心田。
“嗯,看来你跟着晚禾,学到了不少东西。”
听到爷爷的话,聂子文不由得心神一紧,落子的手也没经过思考,不自觉的下到了别处。
这一低级失误使得场面上的形势更加恶劣,白子几乎丢失了右下四分之一的地盘,被黑子断去了此地的生路。
“怎么?心乱了?”
聂老夫子又怎会看不出,懵懂的孙子对姿颜绝世,才华横溢的陆晚禾有着倾慕之情。
能迎来如此迅速的改变,恐怕也是得益于此。
“投子认输吧,小子。”
聂子文看着翻盘无望的棋局,眼中的火苗逐渐熄灭,失去了斗志。
眼前这盘棋是他央求爷爷与自己下的,求的是陆姐姐别走。
第120章 盼君
在爷孙二人的棋局即将分出胜负时,门口传来一声异动。
“老师,晚禾来了。”
轻微的几道叩门声响起,陆晚禾穿着一袭素麻的裙裳推门而入,来到了聂老夫子起居的寝屋。
以她近日在聂府中的地位,出入府中各处都不需要下人提前通报。
清丽秀美的陆晚禾进屋的第一眼,就瞧见了坐榻上的爷孙二人。
她抬起美眸,透亮的眼底没有狠厉之色,却叫聂子文紧张的直打哆嗦。
“子文,今日怎么不在屋里背诵功课,跑到爷爷这里来了?”
聂子文的双手紧紧攥着衣袍带子,指尖因过分用力而显得苍白。
他的眼睛不敢直视陆晚禾,而是时不时地瞥向爷爷。
相比于名满天下的大儒学士,文坛泰斗,聂子文更害怕让这位教导自己几日功课的陆姐姐失望。
“是我叫他来的。”
见聂老夫子下场替孙儿解围,陆晚禾也是微微低头,向对方敛衽行礼。
“既然是老师的意思,今日就不罚他抄书了。”
聂老夫子瞅见自家孙儿在陆晚禾面前大气不敢喘的窘迫模样,自知找对了人选。
往常这个调皮捣蛋的孩子让府内头疼,陆晚禾的到来,算是彻底改变了这孩子的性子。
“咳……”
“晚禾,你的身子。”
“嗯……不碍事的,只是北地天冷干燥,晚禾有些不太适应。”
几声短促的咳嗽将聂老夫子的幻想拉回现实,陆晚禾也在平淡的回答后,注意到了爷孙二人对弈的棋局。
她微怔片刻,随即说道:“子文的这盘棋,倒是进步了不少。”
聂老夫子微微笑道:“你也看出来了?”
“老师的棋风稳健,思路清晰,但子文这次明显做了不少的功课。虽然现在的局势勉强,不过能从交锋的大场看出,子文的拼劲十足,不再固守旧规。”
聂子文本就是一个八岁的孩童,光是理解围棋气目的规则就很不容易。
所以在陆晚禾看来,能下到这种程度实属不易。
毕竟聂老夫子在棋届的名声也不容小觑,即便比不上一些出名的国手,可也在京都一圈爱棋名士里,难逢敌手。
聂子文知道陆晚禾初到聂府的第二天,爷爷曾找这位女弟子下过两盘棋。
那两盘棋的胜负无人知晓,可自从二者下完以后,爷爷就再也不找陆晚禾下棋了。
因此聂子文断定,陆姐姐的棋力一定远胜于爷爷。
“陆姐姐,那这盘棋还有救吗?”
这会儿看到陆晚禾的到来,聂子文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
但前者在多看了两眼过后,微摇螓首,答道:“黑子的目数太多,若是不丢中盘的气眼,局势也不会如此被动。”
聂子文心中的火苗被熄灭,让他更加崩溃的是,陆晚禾提到的气眼,正是自己分神丢掉的地盘。
陆晚禾并不理解聂子文为何输掉一盘棋会如此沮丧,但眼下她有着更为要紧的事要与老师交谈。
所以在简单思绪调理后,她向着聂老夫子问道:“老师,听说夫君来接我了?”
聂老夫子无意瞒她,脸带笑意回道:“嗯,确有此事。”
“老师,这事情怎么不先与晚禾说?”
即使陆晚禾的蕙质兰心,温婉知性,却也因此变得不太开心。
她本就是为夫君的事情长途跋涉,赶到京城的,好不容易才获悉许清在前两日的暴动中安全无事。
又过了备受煎熬的三日,如今听到许清上门接自己回去,陆晚禾的心里又怎能不开心?
“晚禾呀,老师明白你心里的想法,知道伱们夫妻二人团聚不易……只是你心里要明白,你虽然与老师和师兄们没有血缘关系,但跟着那许清回去后,不要有任何的顾虑。”
聂老夫子叹了口气,看向这位女徒弟的眼睛里,满是慈爱。
“即便后院的其他妻妾出自名门,有什么将王名相的名头傍身,你也不用怕他们,老师会为你撑腰。”
聂老夫子的这句话并不是说说,他本就觉得当初把陆晚禾遗留在素州,对这位记名的女弟子亏欠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