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吏部,熊浃老了,如今在勉力支撑。那些人攻讦他为你保驾护航,私心太重。至于证据,他那个儿子和你学习便是证据。师徒一家人呐!”
“这只是开端!”张居正每日蹲守直庐,把各种接到的信息汇总后,令他不禁脊背发寒,“如今京师暗流涌动,许多人都准备以阻截伯爷征倭之议为开端,压制新政,压制伯爷。”
“你南下之行在许多人看来便是赴汤蹈火,本以为你会狼狈不堪,那些人等着看你笑话,等着落井下石,谁曾想你竟然在那龙潭虎穴中蹚出了一条路。那些人大失所望之下,越发忌惮了。”
朱希忠面色凝重。“南方乃是那些人的根基所在,你压制住了南方,便是压制住了他们的命脉。那些人痛心疾首,怕是要图穷匕见。”
蒋庆之拿出药烟,“我知晓阻截征倭之议只是个由头,说实话,那些人巴不得看到我征倭失利吧?”
张居正点头,“如今京师流传着一番话,说当年蒙元征倭,大军浩荡不可敌,谁曾想却遭遇了一场大风,把船队吹的七零八落。倭人管这场大风为神风。那些人说,可见倭国有神灵护佑,当年太祖高皇帝把倭国列为不征之国当真英明。”
“而我就是逆流而动,必然自取其辱。”蒋庆之点燃药烟。
老纨绔说:“庆之,你莫要小觑了此事。”
“我不会轻敌,不过所谓神风,那就是个笑话!”蒋庆之想到了后世,铺天盖地的轰炸机投下无数烈焰,点燃了倭国一座座城市。
那时候神风何在?
神风在为这场大火助威。
“征倭……你真的有这个意思?”朱希忠问道。
蒋庆之乐了,“你觉着我是玩笑?”
众人默然。
蒋庆之叹息,“安心,我自有分寸。”
“征倭有什么好处?”王以旂忍不住问道。
“天大的好处。”
没有万历三大征中的援朝之战,大明国祚少说能延续三十年。
另外,灭了倭国,也为后世儿孙扫灭了一个威胁。
由此,大明海疆便扩大了许多,什么海上封锁顿成笑谈。
蒋庆之起身,“明日吧!明日都来。”
众人把他送出去,看着他上马远去,王以旂说:“长威伯此次归来,本官怎地觉着……多了些陌生的味儿。”
“嗯!”不只是他王以旂有这个感觉,老纨绔也是如此,“我觉着,他的心思,没在京师。”
“那在何处?”
没人回答,半晌张居正这个小透明说:“伯爷曾说过什么……星辰大海。”
朱希忠眯着眼,“庆之回归,那些人蓄势已久,定然要在下次朝会上阻击他。这场厮杀……只可胜!”
一旦被拦截,南方大势便会出现反复。
包括龙江那边的造船规模,以及大明随后对外的姿态……
牵一发而动全身。
张居正叹息,“做事,何其难。”
王以旂拍拍他的肩膀,“不难,那不叫事。跟着长威伯好生学学,以后受用不尽。”
第1078章 新婚,相敬如宾
人从出生开始,在本能驱使之下会去依赖身边人。或是父母兄弟,或是夫妻,或是孩子。
有人说人生而孤独,出生时和父母相伴,父母去后和妻儿为伴。孩子远走高飞,唯有妻子在侧。
夫妻之间的关系若是维系的还不错,那后半生的日子还不算寂寞。若是形同于水火,或是同床异梦,那日子和地狱差不离。
所以才有了那句话:少年夫妻老来伴。
伴侣伴侣,到了中后期,夫妻之间哪还有什么激情,剩下的只是相濡以沫,在这个红尘中互相慰藉罢了。
蒋庆之前世对这类鸡汤嗤之以鼻,在回国后,他就做好了此生一个人的准备。所以看到那些秀恩爱的,他只是一笑。看到那些夫妻反目的,也只是一笑。
一个人,不香吗?
但此刻他却归心似箭。
什么孩子会远走高飞,这是大明。
在这个时代,除非孩子要去远方谋生,否则便会和父母生活在一起。
在他小时,父母照看着他,当父母老去后,便轮到他来照拂父母。
就如同是一个轮回。
蒋庆之突然想到了轮回这个词儿。
前世有人说活着最大的恐惧不是别的,是生死之间的那一刻。
方外说:生死之间有大恐怖,修行的目的,便是让人能从容面对生死之间的恐怖。
未知才是最恐怖的。
就像是核导弹最大的威慑力不在于发射出去,而是树立在发射架上的时候。
蒋庆之满脑子胡思乱想,骑马冲进了新安巷。
“新安巷不许纵马!”
巷子口的乞丐和小贩们只看到一道残影,便呵斥道。
“是伯爷!”
一个正在吃着饴糖的孩子嚷道:“是伯爷回来了。”
“啥!伯爷回来了?”老乞丐正在树下打盹,闻言猛地抬头,看到莫展等人正在追赶,他不禁就笑了,说:“这新安巷,可就要热闹起来了。”
“伯爷回来了。”
“嗯!回来了。”
“伯爷!”
“哎!”
街坊们热情的出来打招呼,仿佛蒋庆之从未离开过。
不知从何时开始,新安巷的街坊们就默契的把蒋庆之视为首领。他离去,新安巷就沉寂下来。他回来,整个新安巷就沸腾。
外界说,蒋庆之便是新安巷的主人。
他主宰着这些街坊邻居的喜怒哀乐。
“回来了好啊!”一个老人笑道:“这心中总算是有底了,老二媳妇,老二媳妇,去打酒来,今日为伯爷归来庆贺!”
“哎!”
“老大媳妇,去做饭,弄些好菜。”
“哎!”
整个新安巷马上就变得喜气洋洋的。
伯府更是如此,富城带着仆役们站在府门外束手而立。
“恭迎伯爷回府。”
蒋庆之下马,“好!”
他越过了众人,大步进府。
富城知晓蒋庆之挂念着妻儿,便叫众人散去,这时莫展和孙不同来了,富城不满的道:“让伯爷独自而来,若是有人……”
如今蒋庆之不比当初了,身为权臣,对手不知凡几。
“那些人但凡能觅到机会,会毫不犹豫的下狠手。”富城冷着脸,“别以为这是京师,是新安巷,别忘了灯下黑。”
莫展等人请罪,孙重楼嘟囔道:“师父,你越发唠叨了。嗷!”
富城抽了他一巴掌,仔细看着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嗯!看着壮实了许多。”
“少爷说我还在长。”孙重楼挠头,“师父,做衣裳的都说我废布匹呢!”
富城要仰头才能看着他的脸,眸色温柔,“咱们不差这个,只管吃,只管长。长得越高大越好。”
在这个时代,身材便是男人的外衣。街坊们讨论别人家的孩子,总是会先用身材来做开场白。
身材越魁梧壮实,越令人羡慕。
蒋庆之冲进了后院。
“娘,娘……”
大鹏正在走路。
按照常氏的说法,小孩子就要经常走,越走越壮实。但蒋庆之走之前交代过,说适可而止。李恬说丈母娘养了三个孩子,经验更丰富。
可我那是科学……蒋庆之给她分析了一番道理:孩子筋骨还未曾成型,一旦走多了,容易变形。
罗圈腿知道不?
就是并腿而立,两条腿之间一个圈。你想咱儿子变成那样?
所以,李恬最终还是听从了自家男人的话。
李恬正在沐浴,所以未曾出迎。侍女们在如雨的带领下刚想行礼。蒋庆之摆摆手,示意别出声。
他缓缓走向大鹏。
大鹏正在院子里蹒跚而行,突然发现前方多了个人。
他仰着头,嚷道:“雨!雨!雨!”
如雨捂嘴笑,却不过来。
“雨!”大鹏扭着小身子回头,身体因此踉踉跄跄的,冲着如雨喊道:“雨,雨……”
蒋庆之摇头微笑,“大鹏。”
孩子回身。
蒋庆之蹲下,“知道我是谁不?”
大鹏定定的看着他,突然瘪嘴。
卧槽!
这孩子要哭!
蒋庆之变魔术般的从袖口中摸出了一个小人偶,一摇动,人偶就前后摆动,笑容可掬。
大鹏被吸引住了,蒋庆之把人偶递给他,随后一把抱起孩子,亲了一口。又觉得不够,便把脸贴着孩子的脸蛋。
一瞬间,南下之行,朝中局势,新政的一切……包括外界的一切都被蒋庆之遗忘了。
他就这么全心全意的和自己的孩子贴着脸,仿佛这个方寸之间便是整个世界。
李恬出来了,看到蒋庆之一怔。
蒋庆之回来并未让人提前告知伯府,便是要给妻儿一个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