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庆之抖抖烟灰,笑的很是温和。
徐渭打个寒颤,孙不同诧异,“很冷吗?”
“本来伯爷是准备留着此战的倭寇俘虏,说是要献俘京师,这一下……这大和尚造杀孽了。阿弥陀佛。”
徐渭假模假式的口宣佛号。
孙不同不解。
却见僧人面色难看,犹豫再三,竟然不敢开口。
蒋庆之笑了笑,“大和尚的意思本伯明白,倭寇杀我大明百姓是天意,符合天道。也就是说,那些百姓该死。”
周遭的百姓听到这里都明白了,对僧人怒目而视,有人甚至在低声叫骂。
大和尚叹道:“冤冤相报何时了,你杀我,我杀你,无穷无尽,与佛祖慈悲心背道而驰。”
“那么,为何不是我大明杀倭寇呢?”蒋庆之反问。
僧人默然。
“我杀俘,为何不是天意?大和尚可有教教我?”蒋庆之再问。
孙重楼眼前一亮,“是了,大和尚,你说倭寇杀百姓是天意,那少爷杀倭寇为何不是天意?难道倭寇杀不得?”
“是啊!都是天意,为何倭寇高人一等?”
“大和尚,你不地道。”
“你吃的是大明的米粮,却为倭寇说话,不亏心吗?”
声讨声中,僧人叹息,“长威伯可仔细思量。杀孽无边……必有后患。”
“你是说果报?”
“是。种因得果。”
“可我见过许多杀戮无边的人快活一生,长寿延绵。为何?”蒋庆之淡淡的道:“什么果报?真有果报,为何勤劳耕种的百姓一生贫苦,不事劳作之辈却能富贵一生?”
“这是命。”僧人说。
“那些百姓的境遇也是命?”蒋庆之说:“那本伯便要逆天,把这该死的命运给它扭转过来!”
僧人抬头,眼中有惊意,“长威伯……不怕天谴吗?”
“露出真面目了。”徐渭轻声道:“晚些让人盯着他们。”
孙不同点头,“我有数。”
蒋庆之呵呵一笑,“天谴?既然都是天意,那我做何事不是天意?天为何要责罚本伯?”
僧人:“……”
“一切都在上天算计之中,你今日出面相劝,本伯不听……这是不是天意?”
僧人:“……”
“来人!”
“伯爷!”
一个将领上前。
蒋庆之指着那些俘虏,说:“尽数斩杀在北门,尸骸……石头。”
“少爷!”
孙重楼兴奋的过来。
蒋庆之说:“筑京观!”
“领命!”
俘虏中有人听到了蒋庆之的吩咐,顿时就挣扎呼喊了起来。
那些百姓也楞了一下,有人说:“这些狗东西杀了多少人,说十恶不赦都不为过。杀他们有功德!”
“这话在理。”
“我姑父便是死于倭寇之手。”一个年轻人呼吸急促,拿起木棍子想了一下,便没头没脑的往倭寇身上劈。
惨嚎声中,那些百姓有样学样,顿时长街上乱作一团,倭寇们满地打滚,那些百姓或是用棍子,或是用刀子劈砍。
“救命!”一个被百姓毒打的倭寇惨叫道。
蒋庆之:“……”
僧人:“……”
那些准备行刑的军士:“……”
僧人看着那些神色兴奋的近乎于狰狞的百姓,叹道:“本是良善人,今日却手染人命,从此骨子里便会多了暴戾杀戮气息,延绵儿孙……长威伯,这是祸事。”
“不,是福。”蒋庆之淡淡的道:“当下乃大争之世,你不杀人,别人便会冲进家中杀你。被杀还是杀人?自然是杀人。”
僧人摇头,带着几个弟子离去。
没多久,百姓一哄而散,长街上只有数百尸骸横七竖八。
“太阳出来了。”一个孩子喊道。
蒋庆之往右看去,只见半轮红彤彤的太阳从天边浮起,照的杭州城金光灿灿。
他眯着眼,“这个大明,终究不同了。”
……
佐佐千木的运气不错,他带着百余麾下冲出水门,出了水门后,他第一反应是绕路,“蒋庆之既然早有防备,前方定然有人拦截。咱们绕路。”
他们绕了个圈子,果然没有遇到拦截。
“首领英明!”
一番吹捧中,他们看到了大海。
“我会回来的。”佐佐千木回头看了一眼杭州城,想到自己出发时数千大军,此刻却只有百余残兵败将,不禁悲从心来。
“回去就告之国中那些大名,蒋庆之有攻打我国的意思,咱们藉此回去招兵买马,回来再战!”
佐佐千木咬牙切齿的发狠,突然笑了,“蒋庆之那个蠢货,既然准备了伏兵在城中,为何不在海边拦截咱们?什么名帅,哈哈哈哈!”
他发现就自己在笑,手下都呆呆的看着海边。
佐佐千木回身。
海边。
浪潮一阵阵席卷而来。
就在浪潮的最前端,千余人马静静矗立着。
为首的男子看着很年轻。
“殿下!”
花颜请示,“可要出击?”
景王拔刀,眼珠子渐渐泛红。
“此战,不留俘虏!”
第1058章 种因得果
花颜一直觉得在京师不快活,那些规矩,那些看似彬彬有礼的人,仿佛是一张张网,把她牢牢的绑住了,不得自由。
她更喜欢无拘无束的活着,在山间追逐猎物,在河边和那些少年对唱。
有规矩,规矩很简单……不影响别人的生活。
平日里她带着狼兵操练,遇到了对头,便带着他们出征厮杀。渐渐的杀出了名气,也渐渐的把自己的婚姻给杀没了。
——挨千刀嘞!一个女娃娃家的杀人不眨眼,哪个少年敢娶你嘛!
外祖母来自于蜀地,母亲性子和外祖母差不多,颇为泼辣。她抹着泪,埋怨父亲当初让自己从武。
但花颜却喜欢这样的日子,在她看来,操练,出征,闲暇时狩猎,或是去对歌就是幸福。
母亲说:“没个伴你以后咋办?唱歌,难道还能唱一辈子?狩猎,家里少了你吃的?出征打仗,等以后没了对头,你还能干啥?”
花颜也为此迷茫过,后来干脆不想了。她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过,直至遇到了蒋庆之,遇到了孙重楼。
花颜觉得孙重楼和自己是同类,两个人都知晓对方不喜这等约束。花颜曾问过孙重楼,是否愿意跟着自己去广西。
孙重楼挠着头,说:“少爷在哪,我便在哪。”
那个憨憨!
花颜叹息,拔刀,“尽数杀了!”
狼兵们蜂拥而上。
那些倭寇呆呆的看着他们,有人喊道:“杀出一条血路来。”
景王很好奇的问道:“你就不担心造杀孽?”
“什么杀孽?”
“杀人会犯孽,上天会怪罪,降下责罚。”景王觉得这个女子野性十足。
“那老虎吃兽类为何不被责罚?”花颜问。
“那是兽类。”景王说。
“可人和兽有不同吗?”
景王一怔,“自然不同。”
“人与兽是一样的。”花颜认真的说:“当初族里管着祭祀的老人曾与神灵沟通,说人便是兽。”
景王想翻白眼,花颜说:“人会死,人有皮肉毛发,人有吃喝拉撒,兽也是。人死了会腐烂,兽也是。人与兽唯一的区别就是,人的心眼子比兽类多。”
景王眨巴着眼睛,“人知礼仪。”
“可礼仪最是虚伪。”花颜说。
“小心!”有侍卫喊道,二人看去,一个倭寇从侧面绕了过来,直扑景王和花颜。
景王身穿锦袍,像是个来镀金的公子哥。花颜披甲,没戴头盔,一看就是个女子。
这不就是公子哥带着心爱的女人来玩儿吗?
倭寇曾听过一个故事,一个帝王为了讨好自己心爱的女人,便点燃烟烽火,四方诸侯看到烟火率军勤王,到了城下,发现帝王和女人在笑,笑的很是开心。
当真正的敌人来袭,帝王再度点燃烟烽火,可这一次没人来援。
“抓住他!”武田行斋喊道。
抓住那个年轻人,便可以他为人质,要挟这些看似精廋,实则凶悍的不像话的家伙放自己一马。
只要逃出去,我便洗手不干了……武田行斋想到了妻子。
在他十五岁时,第一眼看到那个少女就恍若被雷击了一般。从此,他每日都寻机出现在少女家的周围,期待着能见到少女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