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大明 第1282节

  自从蒋庆之来到杭州后,林夕看似配合,可每件事儿都做的极为别扭。他觉得蒋庆之对自己不够礼贤下士,可仔细想来,那只是借口。

  我只是用这个借口来发泄对新政的不满。

  我反对新政!

  林夕浑身冷汗。

  这一切,早已被蒋庆之看在眼里,他不动声色的观察着自己,不曾出言敲打。

  他在等!

  等本官抉择。

  林夕颓然坐下。

  “巡抚?”幕僚这才想到林夕是去试探蒋庆之,“不知那边如何?”

  林夕叹息,“本官需要仔细想想。”

  周望也在想浙江局势,京师来的使者带来了一个不大好的消息。

  “小阁老说了,蒋庆之在浙江的首要目标不是什么清查田亩,而是出海。清查田亩固然要紧,可田地就那么多,就算是全数收归朝中,也是僧多粥少。那些分不到田地的农户怎么办?蒋庆之此行便是要为他们寻找一条活路。这条路便是开海!”

  周望沉思着,突然问:“小阁老可还有其他吩咐?”

  信使说:“小阁老说了,江浙乃富庶之地,蒋庆之若是在此能顺利扎根,墨家便会从此腾飞。此事……能挡就挡。不过小心,蒋庆之手腕了得,务必有了稳妥的手段方能出手。”

  “阻拦吗?”周望捂额,“最近本官倒是听到了些风声,你回去转告小阁老,浙江这边暗流涌动,本官无需出手,只需推一把,便能让蒋庆之焦头烂额。”

  “可有详细的谋划?”信使是严世蕃心腹,姿态颇为倨傲。

  周望说:“本官得知,有人准备给蒋庆之一击,不过具体如何施为却不知。”

  “坐视即可!”使者仿佛是钦差,大大咧咧的下了决定。

  等使者一走,周望叫人进来,指着地面说:“把这地儿给本官洗干净,彻底洗干净!”

  那地儿,正是使者方才站立之地。

  周望走出值房,一个官员急匆匆过来,低声道:“藩台,先前林夕去了长威伯驻地,出来后看着有些神思恍惚,咱们在他那边的人禀告,林夕回来没多久便无故大发雷霆……”

  “嗯?”周望微微蹙眉,“林夕被本官牢牢压制了许久,投靠蒋庆之乃是无奈之举。此人原先对新政可不怎么欢喜,他这是……首鼠两端,蒋庆之眼中不容沙子……”

  周望突然笑了起来,笑的前仰后合。

  “哈哈哈哈!”

  官员不知他笑什么,只好赔笑。

  “哎哟!”周望捂着小腹,喘息道:“林夕不喜新政的事儿不是什么秘密,蒋庆之强项,不容二心之人,本官本以为二人之间少说得等个一年半载的才会分崩离析,没想到啊!这才多久?”

  官员一怔,“藩台,林夕如今只求自保,他不敢和蒋庆之翻脸吧?”

  “道不同!”周望说:“道不同,就会不时露出端倪来。蒋庆之何等人,自然能看出林夕言不由衷,首鼠两端。二人之间定然貌合神离。这是咱们的好机会。去追上信使……等等!”

  周望叫住了官员,思忖了一番,说:“让信使转告小阁老,浙江形势大好,本官有把握让蒋庆之讨不了好。”

  “是!”

  看着官员急匆匆出去,周望负手叹息,“这便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林夕虚以委蛇,本官暗中推波助澜。这杭州,这浙江……越发有趣了。蒋庆之啊蒋庆之,你可知有多少人都在等着你去死!”

  ……

  “严党的道是为自家谋利。一群人为了自己的私利结党,看似强大,实则各怀鬼胎。陛下对此一清二楚,看到了严党的弱点,只需一巴掌打掉首领,其他人自然就一哄而散。”

  唐顺之给蒋庆之说了一番京师最近的变动,“陛下最近曾呵斥严嵩,严嵩惶恐,回过头便冲着京师豪强动手,拿了两家瞒报田地的豪强……”

  蒋庆之莞尔,“严党在旁观新政,这事儿瞒不过那些士大夫,他们觉着这是新政的内部弱点。陛下只是一句话,便令他们看清了一个事实。严党是陛下养的狗,陛下让他们做什么,他们就会做什么。”

  唐顺之点头,“以往陛下只是冷眼旁观,倒是养大了严党的胆子。此次陛下出手,一举两得。”

  “陛下可惜了。”徐渭叹息,“若是当初……”

  “都过去了。再有,一切都不晚。”蒋庆之觉得这是大明的劫数。

  我来,便是要改变这个劫数。

  “最近杭州有些暗流涌动。”唐顺之一来就去了市井中,他在市井中四处溜达,回来后,向蒋庆之索要夜不收的指挥权。

  夜不收乃是蒋庆之的禁脔……这是虎贲左卫人人皆知的事儿。

  那是蒋庆之亲手教导出来的精锐中的精锐,也是他的杀手锏。

  可蒋庆之却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我让夜不收在码头盯着,发现了些有趣的事儿。”唐顺之笑着说。

  “盯着码头作甚?”徐渭问。

  “那些人不会甘心。”唐顺之说:“最好的反击之法便是在庆之最在意和最为倚仗之处给他一击。”

  “水师!”

  “对,码头最近多了些人,不过,不知对方准备了什么手段。”唐顺之说:“水师被人渗透的千疮百孔,清洗势在必行。”

  徐渭点头,“事不宜迟!”

  二人都觉得应当马上清洗水师,从上到下换血。

  “倭寇、士大夫……水师上下和这些人勾结在一起走私,有多少人涉及此事,没法一一捋清。”

  唐顺之此刻进入了军师状态,神采飞扬,让蒋庆之不禁暗自欢喜。

  这是他唯一的知己,但却宛若闲云野鹤,不肯出仕。

  此刻蒋庆之觉得唐顺之不出仕不是坏事儿,一旦他出仕为官,二人之间的那种超然关系就渐渐变味了。

  我是不是有些太自私了……蒋庆之扪心自问。

  “……不过若是大肆清洗会有些麻烦,水师会一蹶不振。”唐顺之继续分析,“禁海多年,加之武人地位卑下,百姓不愿从军,从民间很难招募到合适的人。重建水师会困难重重。”

  “时机不等人。”徐渭说。

  这是个两难的问题。

  唐顺之和徐渭只是分析,最终拍板还是要靠蒋庆之。

  “这事儿,我有法子。”蒋庆之说:“安心,当下咱们的第一要务是……把那暗流给激起来,再镇压下去。随后就是安抚!”

  唐顺之点头,“不可一味强硬,不过安抚之前,必须用霹雳手段震慑人心。”

  “老唐,你会看到何为霹雳手段!”

  蒋庆之微微一笑。

  阳光从外面照在了书房的地面,反射在蒋庆之的脸侧,那笑容看着,竟多了几分狰狞之意。

  ……

  海面上,数百艘海船猬集。

  中间的一艘大船上,一个神棍模样的男子眯眼掐指计算,突然睁开眼睛,“今夜月色晦暗!”

  倭寇首领们尽数聚在这艘船上。

  闻言尽皆看向佐佐千木。

  佐佐千木按刀而立,眸子迸发出了异彩,“内应说,最近明军水师官兵疲惫不堪,此天助我也!”

  他回身看着诸位首领。

  开口:

  “今夜,血洗杭州!”

第1050章 今夜极妥

  梁湖在等待着前张一雄的消息。

  “这是笔大买卖,做成了,儿孙无忧了。”

  吃午饭时,梁湖和妻子说起了生意的事儿。

  妻子笑了笑,眼角多了一条细微的皱纹,“夫君往日从不和我提生意上的事儿,今日怎地破例了?”

  二人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过婚后颇为投契,很是亲密,和那等嘴里说着夫妻之间当相敬如宾,转身就去养女人,出入青楼的相比,堪称是恩爱夫妻。

  梁湖一怔,也笑了,“大郎上次来信抱怨,说京师居大不易,每日在客栈花销不小。我便想,若是在京师买一座宅子如何?让他有地儿读书。”

  “这也太奢靡了。”妻子愕然,“大郎在京师读书……我以为当是苦读,而非享乐。”

  “有个安定的地方住着,心神安静,方能事半功倍。”梁湖说:“大郎聪慧,若是能蟾宫折桂,咱们家也就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可我听闻京师的宅子不便宜。”妻子说:“你定然又是在糊弄我。”

  “这等事儿,我何曾糊弄过你?”梁湖笑道:“别担心钱财,这笔买卖做成了,别说是一座宅子,两座也不在话下。”

  “什么生意这般挣钱?”

  “一笔……令人心动的生意。不过为夫需要先卖些东西。”

  “什么东西?”

  ……

  “良心值几个钱?”

  王侍冷冷看着自己的大儿子王健,“良心若是有价,卖了就是。”

  王健束手而立,面色涨红,“爹,往日那些生意……为倭寇销赃也就罢了,这是引狼入室啊!若是水师被毁,浙江沿海将会不设防。倭寇来去自如,多少人家……”

  “住口!”

  王侍喝住了儿子,呼吸急促,骂道:“小崽子,若是不毁掉水师,从此这门生意就断了。你喜爱玉器,那些买玉器的钱财从何而来你自家不清楚?此刻却做这等模样,让为父恶心!”

  王健面色苍白,“爹,倭寇凶横,往日只是小打小闹。我和他们多次打交道,知晓这是一群狼子野心的家伙,但凡得了机会,便会贪得无厌。浙江是咱们的根呐!”

  “往日刨根的时候没见你动容,今日却惺惺作态。蠢货!”王侍抬眸,“来人。”

  “老爷。”两个随从进来,王侍指着王健说:“带大郎去祠堂,跪到明日清晨。”

  “是。”

  两个随从过来,“大郎君,请。”

  王健苦笑,“爹,你可知我为何要劝阻此事?”

  王侍眸色一动,“可是谁在蛊惑你?说,是谁?”

  “没有谁。”王健摇头,又点头,“是有人蛊惑。”

  “那人是谁?”王侍心中涌起了杀机。这等机密事儿一旦外泄,以蒋庆之在松江府的手段来参照,他王侍必死无疑。

  弄死那人!

  这一刻,王侍双拳紧握。

  “是祖父。”

  “嗯?”王侍突然大怒,“逆子!”

  他老爹死了十余年,什么祖父,难道死人还能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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