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水师被蒋庆之一番整顿后,实力突然暴增,那些人怕了。他威胁说,若是咱们不肯,便玉石俱焚。”
“王氏乃是杭州有名的慈善人家,就凭着他们上下嘴皮子动动,就能变成通倭的罪人?可笑。”
“是啊!那威胁在小人看来,更像是无能狂怒。”
“不过……”王侍缓缓而行,“若是水师脱胎换骨,咱们家的生意,怕是不好做了。”
“老爷,此事风险不小。”
“做何事没有风险?”王侍淡淡的道:“此事是有心算无心,有咱们做内应,万无一失。水师上下最近操练的颇狠,盯着他们,特别是半夜时。”
“是。”
是夜,水师码头。
白天被操练的苦不堪言的官兵们鼾声如雷。
值守的军士走走停停,最后干脆寻了个地方打盹。
夜深,人静。
水波带着战船上下浮动,轻轻的拍打着船舷……
黎明,有人喊道:“出操!”
顿时战船上就炸锅了,那些官兵慌忙穿衣出舱,甲板上看着乱糟糟的。
“跑起来!”
码头开始沸腾。
午后,城中的一家货栈中来了个男子。
“人可在?”
“在后面。”
“嗯!”
男子被带到了一个房间内。
房间里,账房先生正在看账簿,没抬头问:“如何?”
“已经疲惫了。”
“好。”
“登岸之处在码头下游五里。”
“周围如何?”
“无人。咱们的人会接应。”
“好。”
“老爷说了,此事务必谨慎。”
“论厮杀,咱们才是行家里手,让他放心,此后浙江沿海依旧是咱们的天下。有钱一起赚,它不美吗?”
……
“美!”
林夕吃着蒋庆之亲手做的红烧肉,赞道:“色香味俱全!”
蒋庆之吃了一块红烧肉,说:“若是有腐乳会更为美味。”
午饭前,林夕突然求见。一进来就笑着说今日没地儿吃饭,饥肠辘辘。
他既然是这等姿态,蒋庆之也投桃报李,亲自下厨做了一道红烧肉。
二人不提正事儿,就说些杭州的趣事。
吃完饭,二人去了书房喝茶。
蒋庆之点燃药烟,微微点头,“说吧!”
林夕干咳一声,“托陛下洪福,长威伯威名,如今城中豪强十之八九都申报了田地人口,极少数不肯申报的,最近两日也松口了。”
“嗯!”蒋庆之点头,“你等做的不错。”
“是长威伯的威名所致。”林夕这话倒是没错,蒋庆之在松江府一番铁腕操作,令南方震怖。
“不过怨气不小。”林夕说:“另外,有人在暗中煽动。”
“预料中事。”蒋庆之说:“盯着那些人,莫要打草惊蛇。”
这是要一网打尽?
不,是秋后算账。
林夕新近投靠蒋庆之,按理对这等地方大员,封疆大吏,蒋庆之该笼络一番,但这几日蒋庆之却不闻不问,也未曾邀请林夕来做客。
林夕一边忙着申报田亩人口之事,一边琢磨着蒋庆之的态度。
他觉得自己被轻视了,难免有些不忿。幕僚分析了一番,说林夕虽然投向了蒋庆之门下,但姿态过于矜持,有些半遮半掩的味儿。
——那位眼中可不揉沙子,在下劝巡抚还是主动些为好。
可不该是他蒋庆之礼贤下士吗?
传统士大夫的明主情节令林夕颇为不满,幕僚叹息说:“京师这几年多少人想投到长威伯门下,可他收了几个?良禽择木而栖,可大树也在择鸟啊!”
人长威伯不一定收你!
卧槽!
这话让林夕一下就炸了。
想我堂堂浙江巡抚,一方大员,若我开口说投靠严党,严嵩父子会是什么态度?
欢喜,拉拢……
这事儿让林夕颇为纠结,幕僚建议他来试探一番蒋庆之的态度。
亲自下厨做饭,这是礼贤下士的姿态。
林夕颇为欢喜,但他觉得还不够。
作为明主,你至少得展露一番胸怀吧?
可蒋庆之只是和他说了些申报的事儿,没多久,便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水,“本伯这里还有事儿……”
你林夕事儿也多。
这是逐客?
林夕起身告辞,走出书房后,正好看到唐顺之和徐渭在不远处说话。
林夕满腹心事出了蒋庆之驻地,突然身体一震。
他想到了唐顺之。
唐顺之名满天下,严嵩曾主动举荐他,但被唐顺之拒绝。
陆炳也想举荐他,唐顺之拒绝。
这样的大才甘愿在蒋庆之身边辅佐……还有徐渭,还有胡宗宪……
这些大才比我林夕差?
扪心自问,论才干,林夕不敢和唐顺之相比;徐渭在京师有蒋氏门下机敏无双的美名,胡宗宪有大将风范……
蒋庆之门下还有多少人才?
那些人才需要出头。
可天下官位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有人占着,他们只好等待。
我林夕如今被严党压制,若是蒋庆之坐视,乃至于推波助澜,和严党做个交易……
让蒋系人马来接任巡抚之职!
那我就成了双方交易的牺牲。
蒋庆之和徐渭、唐顺之正说着林夕此人。
“有才,不过也有老旧文人的味儿,我不喜!”蒋庆之说道。
“方才看着他有些怒气。”唐顺之笑道。
“怒气?”蒋庆之莞尔,“这是个聪明人,今日我一番话他若是听进去了,那么,必然会再来。”
“伯爷。”莫展进来,“林夕求见。”
“如何?”蒋庆之笑道。
唐顺之眸色复杂,心想,庆之越发有枭雄之姿了。
第1049章 今夜,血洗杭州
“见过长威伯。”
林夕再度进了书房,蒋庆之拿着药烟抖抖烟灰,“可是忘了什么?”
林夕抬头,见蒋庆之眸色深邃,心中再无疑虑,“忘了初衷。”
“为何为官?这个问题太宽泛,人皆有私心,我也并非是那等有洁癖之人。宦海无涯,坑多路险,寻找依靠也是人之常情。可本伯这里不收私心太重之辈。”
蒋庆之用药烟指指林夕。“你被周望压制许久,徐阶沦为落水狗无法给予你援手,你便想投靠本伯,心中定然还有利用本伯之意,你在期待什么?”
林夕在那点漆般的深邃双眸注视下,心中一颤,那一直被压制着的念头就涌了出来。
我在期待什么?
“你骨子里不喜墨家,不喜本伯对儒家的态度。迫于现实不得不向本伯低头。心不甘情不愿,于是处处别扭。”
是这样吗?
没错,就是这样!
林夕心头巨震,“本官……”
“本伯曾说过,墨家,来去自由。”蒋庆之吸了口药烟,“我不介意抱着名利心来投的官员,却在意身在曹营心在汉的二心。”
——进了我蒋氏门下,你可以为了自己的前程,可以为了升官发财,但就是不能玩骑墙。
“陆炳,徐阶皆擅长骑墙,如今是什么下场?”蒋庆之淡淡的道:“本伯给了你两次机会。事不过三。”
徐渭在旁说:“今日林巡抚若是不来……”
那以后就不用来了。
“你既然来了,必然是有了决断,不过不着急。”蒋庆之说:“且回去仔细想想本伯的这番话。扪心自问自己想要什么。莫要违心。去吧!”
巡抚的值房很宽敞,幕僚正在整理文书,见林夕进来,便说:“周望那边方才令人来说,有人在下面闹事,和去查验田地的小吏打了起来,重伤三人,请示巡抚当如何处置?”
“小吏可曾逼迫过甚?”林夕问,他突然一怔。
他先问的是小吏可曾过火,这是站在了那些豪强和士大夫一边。
他回想了一番自己最近的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