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抚这是……”王栋不解。
“他投靠了蒋庆之!”
周望走了过来。
“这个无耻之徒!”
原来如此……王栋这才恍然大悟,心想你周望若非投靠了严党,哪有压制住林夕的本事?
蒋庆之如今人就在杭州,严嵩却远在京师。
县官不如现管。
啧!
王栋有些幸灾乐祸的道:“方才巡抚有些怒火,也不知是冲着谁来的。”
周望冷哼一声,“长威伯来了浙江,申报田地人口之事首当其冲,舆论如何?”
按察使的地位颇为超然,可周望却用对待下属的语气问王栋。
王栋慑于严党势大,忍住怒火,说:“不少人家都说了愿意申报。”
“果然是被吓坏了。”周望有些遗憾,心想蒋庆之在松江府用了雷霆手段,杀猴儆鸡,果然让浙江豪强们都怕了。
“不过,气氛很是不对。”王栋说,“就如同暴雨之前。”
一进城,周望就察觉到了味儿不对。
几个心腹来迎,说城中那些豪强大多选择了低头,但有人放话,除非蒋庆之此生就留在浙江,否则他前脚走,后脚就有人给新政制造麻烦。
“还有人说,此后无论新政弄了什么手段,当不遗余力反对。”
“是破坏吧!”周望幽幽的道,“蒋庆之用铁腕推行新政看似大获成功,可那些怨气就如同是地底下的熊熊烈火,只等着时机一至,便会钻出地底,烧毁新政的一切。”
“藩台,这不就是前宋王安石变法的老路吗?”有心腹说。
王安石变法初期用铁腕推行新政很顺畅,但越往后阻力越大,最终惨败。
“这事儿,咱们看热闹就是了。”周望冷笑道:“本官倒要看看他蒋庆之能在杭州几时。”
“人走政息。”
“天下各处若都如此,除非他蒋庆之能化身千万,否则新政难以为继。”
众人都笑了。
蒋庆之回到了驻地,唐顺之沐浴出来后,寻到了正在看书信的蒋庆之,“我到杭州数日,一直在各处查访。庆之,如今杭州豪强们怨声载道,有人说再这般下去,怕是会有盛夏飞雪之事。”
所谓盛夏飞雪,便是怨气直冲云霄之意。
“你在能压制住,你若是走了,新政在浙江,乃至于南直隶怕是会反复。”
“我知晓。”
蒋庆之拿出药烟,缓缓说:“用兵之道,正奇相合。如今外面不少人正等着看我的笑话吧?”
唐顺之点头。
“那就给他们一个惊喜。”
第1044章 海战无双
夏日的阳光炙烤着石板,马蹄踩在石板上,随即飞快提起。马蹄声由此变得急促。
“让开!”
马背上的骑士策马冲过小巷子,引来一阵猜测。
“这是干啥的?”
“看着是信使。”
“哪有走小巷子的信使?”
“咱们这去西苑最近。”
“难道是有紧急军情?”
“是南边来的,南边能有什么紧急军情?”
信使一路疾驰到了西苑之外,下马后验证了身份,说是去直庐。
“不去永寿宫?”带着他进西苑的侍卫问道。
按照程序,信使应当先去直庐,直庐的宰辅会先过滤一遍他带来的信息,根据轻重缓急给出初步意见,再禀告嘉靖帝。
但若是有紧急情况,信使可直接去永寿宫。
也就是可以避开直庐。
比如说蒋庆之此次南下便是如此,但这厮做的让所有人都无话可说……他写的是书信,而不是奏疏。不经过直庐天经地义。
“去直庐。”
信使到了直庐,严世蕃正好在。
“哪的?”严世蕃问道。
严嵩干咳一声,从后面进来。
“爹你歇着。”天气炎热,严嵩最近睡的不好,加之跟着道爷日夜颠倒,脸色看着有些苍白。
“杭州。”信使递上奏疏。
“没走通政使司?”严世蕃嘴里说着程序,自家却毫不犹豫的撕开了装奏疏的函。
“是。”信使是奉命送奏疏,“小人奉命把奏疏直接送到直庐。”
严嵩坐下,觉得浑身不得劲。
他拿着茶杯,不经意见严世蕃身体猛地一震,便问道:“是什么事儿?”
严世蕃抬头看了他一眼,摆摆手,随从把信使带了出去,值房内只剩下了父子二人,他轻声道:“蒋庆之甫到杭州,浙江水师便有官兵哗变,带着十余艘战船出海了。”
严嵩揉揉有些酸痛的太阳穴,“哗变?”
“蒋庆之带着水师出海追击。”严世蕃的眸中多了些神彩,“浙江巡抚林夕和布政司使周望,以及指挥使毛顺昌随行。”
严嵩缓缓抬头,眼中多了凝重之色,“叛军去何处?”
“杭州知府判断,应当是去投奔倭寇。”
“倭寇……老夫记得浙江水师与倭寇多年未曾厮杀过了,人称烂泥?”
“正是。”
严嵩倒吸一口凉气,“蒋庆之大意了!”
带着一滩烂泥出击,若是遇到倭寇……
“还有陈铮和景王也在。”
“赶紧去禀告陛下!”严嵩霍然起身。
严世蕃干咳一声。“爹,我估摸着锦衣卫或是东厂的人应当到了。”
“该做的姿态得做!”严嵩蹙眉,“切记,陛下神目如电,莫要动什么小心思。”
“我能动什么小心思?”严世蕃说:“蒋庆之远在杭州,咱们鞭长莫及不是。出了什么事儿,那也是他的决断,与咱们何干?”
“周望!”严嵩点了周望的名,“此人与你交往密切,若蒋庆之此次出了意外,难免有人会利用周望把事儿往你,往咱们身上引。”
“爹,安心。”严世蕃说:“若蒋庆之出了事儿,我敢打赌,那些人会忙着额手相庆,忙着反攻倒算,逼迫陛下收回成命。至于咱们,反而能借此休养生息。”
“没了什么休养生息,真到了那个时候,咱们唯一能做的便是……抓紧时日壮大自家,接下来,便是士大夫们的围攻。”
严嵩去请见道爷,严世蕃在值房里呆坐了一会儿,突然就笑了,“这人太过顺风顺水了,还真以为自己无所不能。那是大海,看着就令人心悸的地儿。那些数十年走海的老人都说了,每次出海都是历劫,蒋庆之,你这一劫……可能安然?”
道爷已经接到了锦衣卫的密报。
“水师哗变和长威伯到杭州几乎是同时,长威伯尚未安定下来,便带着水师战船追击。林夕、周望和毛顺昌随行。另外,陈先生和景王随行。”
陆炳低下头,他知晓这事儿的分量。
其一,这是大明水师第一次哗变,以往有些小规模的事儿,大多被水师内部给遮掩压制住了。锦衣卫侦知后,禀告给道爷,道爷也选择了息事宁人。
“这是给庆之的下马威吗?”嘉靖帝眯着眼,“朝中那些人会闹起来,闹吧!天气热,朕闲极无聊,正想看看猴儿闹腾!”
但蒋庆之出海了啊!
“陛下。”陆炳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奶兄,“浙江水师畏敌如虎,多年来一直与倭寇相安。”
——那就是一滩烂泥啊!蒋庆之带着一堆扶不上墙的烂泥出击,若是遭遇了倭寇……
浙江文武三巨头在船上,帝师陈铮在船上,连特么皇子也在船上。
加上一个大明仅有的名帅和新政执政者蒋庆之。
一旦被倭寇一锅端了,陆炳觉得对当下局势造成的震动,不亚于当年的土木堡之变。
虽然损失的人马连土木堡之变的零头都不及,但皇子和新政执掌者被倭寇灭了,或是擒获,消息一旦传出去,儒家那些人将会发动疯狂的反扑。
这股反扑的力量,比土木堡之变造成的冲击更为犀利和猛烈。
陆炳抬头,欲言又止。
“担心倭寇?”
“是。”
蒋庆之陆战堪称是无双无对,但那是海战啊!
奶兄难道就不担心?
陆炳不解。
还是说,奶兄在戒备自己,不想让自己的心思被我知晓?
陆炳心中一凛。
“去吧!”
“是。”
陆炳告退,一路心事重重的走在宫中。
盛夏时节,西苑中花树争奇斗艳,内侍们在忙碌着,或是洒扫,或是修剪枝叶。
看到陆炳后,路边的内侍们赶紧避开。
“见过殿下!”
陆炳闻声抬头。
裕王带着几个内侍正朝着这边走来。
见到陆炳,裕王止步,习惯性的默然让路。
他一直是以小透明的姿态苟活于宫中,别说是权势滔天的锦衣卫指挥使陆炳,就算是遇到了宫中那些大太监,裕王一样会选择低头。
仿佛是个人人皆可欺负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