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阵子外面把夺嫡之事传的沸沸扬扬的,各路神仙登场,谣言满天飞。”洗漱后,吃了早饭,裕王开始散步。
杨锡跟在后面,小心翼翼的道:“殿下是长。”
“长?外面说卢靖妃是戚夫人。”裕王意味深长的道:“那我是谁?”
呃!
杨锡喜欢八卦,对最近的夺嫡话题门清,他说:“殿下是刘盈。”
“你觉着刘盈最终能守住太子之位靠的是什么?”
“不是商山四皓吗?”杨锡说:“那商山四皓德高望重,被吕后请出来辅佐太子刘盈,这才令刘邦改了主意。”
“错。”裕王摇头。
“错了?”杨锡嘟囔,“外面都这么说呢!殿下,大明当下就是缺了商山四皓。”
“商山四皓垂垂老矣,至于所谓德高望重,汉高祖最看不起的便是那等所谓的高士。”裕王讥诮的道:“那些所谓的高士去拜见他,他故意洗脚……”
刘邦骨子里的流氓气息让他压根就看不起那些所谓的高人高士。
“那汉高祖为何在商山四皓出山辅佐太子后改了主意呢?”杨锡不解。
“商山四皓靠什么出名?”
“隐士。”
“是啊!隐士,一批批人请他们出山,他们不出。于是名声就越发大了。吕后出手,商山四皓欣然点头,这里面的味儿,你品,你仔细品!”
杨锡歪着脑袋想了许久。“商山四皓觉着太子刘盈贤明,这才出山吧?”
裕王摇头,“是吕后势大,令其不得不出山。否则,当有大祸临头。”
杨锡懵逼了。
“刘邦看到商山四皓在太子身边,态度恭谨,便改了主意。不是因为这四人,而是因吕后。”
“吕后?奴婢愚钝,越发想不通了。”
“刘邦都请不动的商山四皓,却被吕后请动了。还不明白?”裕王叹道:“说明吕后势大,已然到了令刘邦忌惮的地步。吕后借着请商山四皓出山辅佐太子的事儿,向刘邦示威。刘邦一看大事不妙,便只能低头。”
二人一路去道爷那里请安。
“要去城外?”
“是,今日依旧有功课。”
“路上小心些。”
“是。”
裕王告退。
出宫后,想了许久的杨锡突然浑身一震,“殿下,那汉高祖想换太子,难道不是不喜刘盈?”
“还好,蠢的不算厉害。”裕王幽幽的道:“刘邦忌惮吕氏势大,担心吕后之子登基为帝,这江山会被吕氏控制。故而才想换了戚夫人之子为太子。这里面看似两个女人的争斗,实则,是权力之争。”
杨锡懵逼,“原来如此?!戚夫人……是汉高祖推出来抵御吕氏的利器。”
裕王点头,这时到了墨家基地,门子拱手,“见过殿下,方才他们还问过殿下可曾来了。”
今日裕王迟到了,进了工坊后,两个老工匠在等着他。
“按照伯爷的安排,今日我等便带着殿下看看冶炼的流程……”
裕王说:“这个暂且搁下,这几日朝中不少人说墨家把朝中工匠当做是自家的使唤?”
正好冯源过来,闻言苦笑,“殿下不知,伯爷此次把工坊打造的火炮尽数带着南下,兵部那边等伯爷一走,便催促咱们尽快打造一批火炮出来,送到九边去。工坊人手不够,便向工部求援,工部那边说事儿好说,只是却被朝中给卡住了。”
“如今如何了?”裕王蹙眉问道。
“伯爷对此早有安排,这不是事。”
“哦!”
“殿下请随小人来。”
冯源带着裕王进了一个超大工坊。
一进去,就见整个工坊被划分为几个区块,每个区块都有自己的床子,工匠们正在有序的劳作着。
每个工匠身边都跟着几个年轻人,裕王有些好奇,走过去观摩了一番。
老工匠正在教导年轻人。
“咱们这不需你什么都懂,伯爷说了,术业有专攻,除去那等人才之外,其他人只懂一个工序就好。把这道工序,或是把这个事儿做好,做精通了,也能出头。”
裕王一怔,“这不是原先表叔说的流水线生产吗?”
“大有不同。”冯源说:“伯爷传授给工部等地儿的流水线生产之法看似精妙无比,可伯爷说了,那只是初级手段。”
“这便是高级手段?”裕王笑道,他没看出什么道道来。
“是。”冯源说,“这里的每一道工序都是按照最佳的流程分配组合而成,机床为此尽数都改造过了。
每个工匠负责一道工序,上手简单,可要想精通却不易。另外,伯爷传授了更精妙的生产之法……如今工坊每日增产可达五成。”
“五成?”
“更妙的是,伯爷弄个传授弟子的法子,每个熟手带五个弟子,带出来之后,弟子越出色,熟手的奖励就越优渥……”
“这是激励之法。”
“殿下,工部那些工匠把自家的手艺视为传家宝,可不会轻易授人。咱们这里不同,手艺来自于伯爷,伯爷说了教授,谁敢不教?就这一点,咱们如今每三月就能出师数百工匠。一年下来……殿下哎,此刻朝中不给工匠,此后……别想从咱们工坊要人!”
冯源笑的得意。
别看你今日闹得欢,就怕明日拉清单。
第1035章 不能让南方坐大
裕王在墨家基地里学习的事儿其实并非所有人都赞同。
王庭相就不以为然,曾说裕王该学的是帝王之道,而不是工匠之术。
自从投到墨家门下后,王庭相就是墨学的负责人,蒋庆之这等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胸襟,令王庭相暗自佩服。
对有大才的人,就得敞开、敞亮了用……蒋庆之当时和反对这个决定的徐渭等人说:“越是倨傲之人,越是喜欢端着架子。我用王庭相负责墨学,便是把他架在了架子上。他不会下来。”
士为知己者死就是这个味儿。
自从执掌墨学后,王庭相堪称尽职尽责,蒋庆之给他的待遇颇为优渥,可徐渭每次见到王庭相穿着很是朴素,有一次便忍不住问了为何。
王庭相不答,徐渭去打听了一番,得知王庭相每月的俸禄大半都用于资助学生。
城外墨学最早一批学生出身贫寒,家里不说揭不开锅,但也就是能勉强果腹而已。
有的学生家中三餐难继,幸而墨学免费供应两餐。王庭相有次接到举报,说几个学生偷藏食物。
王庭相大怒,便把几个学生叫来。
一番问话,王庭相这才得知,这几个学生家中艰难,自家在墨学能吃饱喝足,想到家中父母兄妹饥肠辘辘,便忍不住拿了些食物藏着,带回家去给家人吃。
墨学的食堂没有数量限制,只要你能吃,就可以无限制去打饭菜。
几个学生利用了这个规矩,一次藏一些,食堂打饭的人发现了猫腻,便禀告了上去。
王庭相拿着棍子抽了几个学生一顿,每人给了一百钱,让他们带回家去。
从那时开始,王庭相每月的俸禄都会拿出大半来资助墨学中的贫困学生。
“咱很是好奇,长威伯明明可以自家掏腰包资助那些学生,如此也能得个好名声,为何让王先生私下资助呢?”
裕王去学习,杨锡没事儿,正好遇到周夏,便问了此事。
当时裕王得知此事后,只是叹息了一阵子。
周夏负责墨家基地,每日事儿多如牛毛。好不容易得了空闲,坐在墙根那里乘凉。他懒洋洋的道:“老师说过,救急不救穷。每月都给,看似仁慈好心,可却会助长那些人的惰性。另外让王先生私下资助不是坏事儿。”
“啧!救急不救穷……也是。”杨锡觉得这事儿还真是如此,“让王先生资助为何不是坏事儿?”
周夏突然有些怀念老师的药烟,他曾抽过一次,觉得味儿……怎么说呢!古怪,但印象深刻。
“一个人倾注于某件事上的心血越多,就越会不舍。”
杨锡一怔。
“长威伯这是想留住王先生?”
“留不是问题,是用人之法。”周夏跟着老师耳闻目染,学到了许多,“墨学乃是我墨家和老师的根基,执掌墨学之人,必须要倾尽全力,尽心尽力。
老师曾说,让一个人一年两年尽心尽力不难,难的是长久如此。所以,最好的法子便是让墨学成为王先生的心血所系。”
蒋庆之当时说的是:让墨学成为王庭相的事业和一生追求。
后世用人之法最高明的不是报酬优渥,而是把工作变成员工的事业和追求。
“周夏。”
正说到王庭相,这人就来了,急匆匆的过来说,“今日工课改成下午可好?”
墨学有工课,也就是实践课。近水楼台先得月,工坊就是他们的课堂。
周夏起身,“为何改期?”
工坊已经做好了准备,你学堂改期这不是放鸽子吗?
王庭相眉间有怒色,“有学生的家人来了,问学生毕业后是否要进工坊做事,老夫问这话谁说的,说是外面都在说。”
杨锡觉得这事儿有些诡异。
朝中才将反对墨家基地从工部抽调工匠,这外面就开始传谣。
别小看这个谣言,对于那些学生家长来说,宁可让自己的子弟去种地,去经商,就是不肯做工匠。
一旦做了工匠,弄不好就会成为匠户。
大明户籍制度很操蛋,一人是匠户,他的儿孙都是匠户。
匠户也就罢了,每月特喵的还得免费自带干粮去给官家干活……类似于劳役的性质。
谁愿意干?
所谓士农工商,这是四民尊卑顺序。可实际上除去士之外,其他三等人早已换位了。
读书人第一,商人第二,农户第三,最后才是匠户。
当然,还有最差的军户。
也就是武人。
所以一听到这等传言,那些家长便坐不住了。
周夏蹙眉,“这风来的不是时候。”
王庭相说:“老夫不是那等坐井观天的书生,长威伯南下清洗了松江府和南直隶,引得京师震动。那些人是想借此来打击长威伯。围魏救赵的把戏罢了。不过那些学生如今人心浮动,这事儿得给他们一个准信。”
他看着周夏,“要不,快马令人请示长威伯?”
周夏摇头,态度很坚定的道:“老师对当下的户籍极为不满,说前唐府兵制便是前车之鉴。王先生可去告知那些学生家人,这些弟子,不会成为匠户!”
王庭相眉心舒展,“如此老夫就有数了。对了,外面还有传言,说我墨家缺乏工匠,和工部打擂台无果,便打那些学生的主意,这才引发了此次纠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