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所谓的隔离手段能瞒住蒋庆之多久?
朱艺不敢赌,连家都不赶回,急匆匆逃了。
而赵福却心存侥幸,回到家后,第一件事儿就是叫来自己宠爱的小妾,以及两个儿子。
“马上准备细软,咱们走。”
“老爷,去哪?”小妾娇娇柔柔的挨着他,还故意冲着两个少爷挑眉。
这特么是挑衅啊!
两个儿子都十多岁,大儿子骂道:“贱人!”
“老爷,你看……”小妾用娇柔的部分推推赵福,往日他定然会色授魂与,可今日他却骂道:“都消停了,娘的,蒋庆之那边就要杀人了,你们还窝里斗。再斗下去,一家子都等着挨刀吧!”
小妾一怔,“老爷这是做下了什么大事儿,怎会挨刀?”
大儿子交游广阔,下意识的道:“爹,那火……是你放的?”
“放你娘的屁!”赵福骂道:“赶紧收拾东西,马上走。”
大儿子指着小妾骂道:“都是你这个贱人蛊惑,今日老子弄死你!”
说着他就扑了上来。
二人扭打在一起,别看小妾娇娇柔柔的,可力气却不小。大儿子酒色不忌,身子骨早早被掏空了,没多久就被抓的满脸血痕。
“住手!”赵福一拍桌子。
这时外面突然有人喊道:“有人闯进来了。”
接着是惨叫声。
赵福身体一震,拔腿就跑。
小儿子喊道:“哥,大哥,不好了。”
小妾正骑着大儿子狂殴,闻言抬头,就见外面几个男子正冲破护卫们的阻拦冲了过来。
小儿子见势不妙,刚想跑,一个男子急奔过来,飞起一脚踹倒他。
“赵福何在?”
带队的是夜不收的一个总旗。
大儿子呆呆看着他,小妾却一个激灵,满脸堆笑,“贵人,老爷方才往后院跑了。”
“贱人!”大儿子大怒。
小妾一爪抓的他惨叫起来,然后起身说:“奴方才得知赵福做的事儿,想拦住他,却被他的大儿子给挡住了。”
瞬间,小妾就成了有功之臣。
大儿子悲愤的道:“爹对你不薄!”
小妾冷笑,“不薄?可律法在上呢!”
律法在上!
这话让总旗不禁肃然起敬,“你可知赵福的事儿?”
小妾说,“除去纵火之事才将知晓之外,赵福大多事儿奴都知道。”
“好!”证据妥当了。
大儿子笑道:“我爹跑了,哈哈哈哈,你等白跑了一趟。”
小妾冷笑,“没见贵人不慌不忙?这分明就是胸有成竹,后门那边定然有天罗地网在等着他。”
“卧槽!人才啊!”总旗不禁愕然。
小妾蹲身,“贵人过奖了。”
大儿子悲愤的道:“你背叛我爹,就不怕做噩梦?”
小妾神色淡然,“我跟着赵福三年,做了三年噩梦!今日,梦醒了!”
第969章 他们可会欢喜
南方的士大夫们利用免税的特权兼并土地,收纳人口,因而世代富贵。一代代的积累下来,家财之丰盈,一般人难以想象。
赵福家的宅子经过多代人经营,每一任主人都会修葺,或是扩建。百余年下来,这条巷子一半都改姓了赵。
以往赵福颇为自得,可此刻却只想狠抽自己一巴掌。
宅子太大,他一路狂奔到了后门时,双腿发软,浑身打颤。
他回头看了一眼,狞笑:“咱们走着瞧!”
他打开后门,一只脚迈出去,心头一悸,猛地想退回去。
可身后却传来了脚步声。
“跑,跑一个给爷爷看看。”
赵福猛地冲了出去。
左右两侧都有人。
而且仗刀。
正笑吟吟的看着他。
赵福膝盖发软,缓缓跪下地上,“你等是谁?”
他发誓,只要不是蒋庆之的人,他就捐出一半家财买通这些大汉。
一个大汉大步走了过来,一脚踹倒他。赵福躺在地上,喘息着,“是蒋庆之,是他,哈哈哈哈!”
赵福的笑声变成了哽咽,继而嚎啕大哭,“伯爷饶命,小人愿意申报,小人愿意带头申报啊!”
人总是会有侥幸心,总觉得这样不至于,那样不可能。以此为借口继续自己不健康的生活方式,或是继续某种有风险的事儿。
“还有谁?”大汉喝问。
“朱艺!朱艺!”赵福眼中闪过厉色,“他是主谋!是他先寻了小人,说若是得手,整个南方士林都会奉咱们为英雄。好处数之不尽。”
“速去禀告百户。”
可晚了。
朱艺跑的比兔子还快,让夜不收晚了一步。
赵家和朱家被封,随行的军士一番抄检,发现了不少往来信件。
徐渭主持抄检事宜,他对田地人口没兴趣,在书房里仔细看着那些信件。
“老徐,这些玩意儿有何好看的?”孙重楼急匆匆进来,手中拿着几本账册,“好些田地,老徐你看看。”
徐渭摇摇头,“但凡做下纵火这等大事儿的人,只要不蠢,第一件事便是把往来书信寻个地方藏着,或是焚毁。赵福和那些人的往来信件却明晃晃的放在书房中,你可知晓这是为何?”
“翻看?”
“不,是故意的。”徐渭笑的很是苍凉,“虽说我跟着伯爷成了墨家人,可从儒多年,看着这些蠢货……也难免觉着悲凉。物必自腐,必先自腐!”
老徐这是抽了……孙重楼把账簿丢在桌子上,出去问赵福,“为何把书信放在书房中?”
赵福自忖必死无疑,便坦然道:“若是有人来抓我,定然是纵火之事发作了。一旦被抓,必死无疑。我要死了,凭何让那些人逍遥?大伙儿一起死才是正理。”
孙重楼一怔,“可是……情义呢?”
在孙重楼的眼中,情义才是活着的全部意义。他跟着少爷从苏州府到京师,北上,南下……无数次遇到危局,但孙重楼从未畏惧过。
这靠的不是什么主仆身份,而是情义。
“情义?”赵福一怔,觉得这个年轻人有些蠢,“人活世间为的是荣华富贵,情义值几个钱?”
孙重楼叹道:“可你等……就说在城外遇到的那群读书人,吟诗作词,慷慨激昂……”
“等等,慷慨激昂?”赵福笑了,“人活着有几张脸,人前一张,人后一张,慷慨激昂是对外,人后有几个不贪婪的?人性就是如此,没有谁能免俗,哈哈哈哈!”
孙重楼说:“少爷说过要慎独。”
“那是糊弄人的。”赵福喘息着,戏谑的道:“当年夫子也有以莫须有之名诛少正卯的事儿,哈哈哈哈!哪来的圣人,哪来的完人!”
孙重楼有些郁郁的去了驻地。
驻地距离府衙不远,原先是个商人的宅子,商人积攒下了不少家资,却嫌做生意挣钱太慢,不及放贷。于是便转向高利贷生意。谁曾想被人设套借了大笔钱财,随后那人消失。
商人破产后,一夜之间就不知所踪,宅子被官府封存,正好入驻。
“少爷呢?”孙重楼进了宅子。
“伯爷在府衙。”
孙重楼去了府衙,莫展见他来了,说:“狼兵还远着呢!”
孙重楼瞪眼,“你也取笑我。”
莫展笑道:“不是取笑你。你也老大不小,该成亲了。那花颜如今乃是千户……哎!石头,你这门不当户不对啊!”
“什么门当户对,看对眼了就好。”孙重楼压根没想过这个问题。
大堂内,蒋庆之和陈连在喝茶。
蒋庆之喝了口茶水,有些意外,仔细一品,竟然是上等的好茶。
“是别人送了。”陈连赶紧解释。
蒋庆之点头,官场人情往来,乃至于收受些好处在所难免。他不是圣人,做不到和光同尘,但也不至于非黑即白,嫉恶如仇。
勘破了人性后,你就会对所谓的清廉不抱任何希望。
夏言为官多年,隐入新安巷后,这几年舍弃了名利欲望,越发超然了。人一超然,思想便获得了自由。
所谓无欲则刚就是这个意思。
夏言把那些感悟尽皆传授给了徐渭和胡宗宪二人,特别是人性这一块。
——人心本贪,所谓清廉,此人必然另有目的。比如说为了大明,或是为了某些人事。归根结底还是有所求。
这等有所求会变,在漫长的宦海生涯中,在各种诱惑中会慢慢的变。
所以,蒋庆之知晓陈连贪腐,但只要数目不大,他也会睁只眼闭只眼。
他若是斤斤计较,锱铢必争,天下官吏九成都该抓。
“水至清无语,太祖高皇帝剥皮实草也阻止不了官员前腐后继。”蒋庆之一句话让陈连安心,然后问道:“徐璠那边,确定未曾涉案?”
这位新老板难道真想动徐家?
陈连心中一惊,“伯爷,下官这阵子查案,虽说并未查到具体是谁做的,可却也摸清了徐璠在此事中的立场。当初纵火之事发作之前,应当有些蛛丝马迹,徐璠……”
“知情?”
“可能!”陈连说:“不过他并未插手。”
“明哲保身,这是徐阶的家传绝学,倒是让他学会了。”蒋庆之笑了笑。
陈连感受到了些凛然之意,心想难道蒋庆之是要隔山打牛弄徐阶?
若是如此,这个漩涡怕是会大的没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