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大明 第1178节

  徐承宗听到这话,自动脑补出了后续的意思。

  ——松江府之事就是鱼饵,那些人咬钩是利益所在。对你魏国公来说,此事站在南方士大夫这边毫无益处,骑墙更是招人痛恨。

  就如同是没有鱼饵的钓钩,你徐承宗去咬他作甚?

  蒋某人一提杆,那只猴儿不是你是谁?

  徐承宗想通了前后因果,只觉得脊背发寒。

  来之前孙齐说,“这位二十不到便是权臣。国公,再过十年……他若是不倒,别说是国公府,就算是严党,乃至于儒家,都得在他面前低头。”

  老子竟然想在这等人的面前耍花腔骑墙?!

  徐承宗此刻把所有侥幸心收起来,才发现在此事中自己的态度太特么危险了。

  若是蒋庆之真要追究他,只需一份密报送到道爷手中。

  什么守备武臣,回家去啃老米饭吧!

  南京不比京师,远离帝王和权力中心,一旦掉队了,再想重新跟上,那几乎是难于上青天。

  那样的结果,徐承宗承受不起。

  整个魏国公府也承受不起。

  “六部尚书中,谁最贪婪?”

  蒋庆之问道。

  既然问了这个问题,便有缓和之意,徐承宗心中一松,刚想按照惯例说都差不多,可蒋庆之恰好看过来,一双点漆般的眸子随意看了他一眼。

  徐承宗脊背一冷,“礼部尚书王惠。”

  徐渭在旁微微一笑,心想老板才是真正的谨慎,东厂说王惠最贪婪,但老板还得要从别的地儿再度确认。

  这样的人,谁想糊弄他谁倒霉。

  “我要证据!”

  蒋庆之看着徐承宗,“临行前老朱说过,徐承宗此人可交。那么,让本伯看看,魏国公是否可交。”

  直至走出蒋庆之驻地,徐承宗这才如梦初醒,从那种巨大的压力下走出来。

  “老朱,成国公,多谢了。”

  徐承宗在心中给老纨绔烧了三炷香,供了一个大猪头,吩咐道:“在秦淮河选几个没出阁的绝色,马上送去京师成国公那里。”

  “是!”

  远在京师的老纨绔正和张居正说话,突然觉得鼻子发痒,便打了个喷嚏。他揉揉鼻子,“说到哪了?对了,京师那些人正在观望庆之南下之行,告知王以旂等人,莫要做什么蛰伏之态,要大张旗鼓,把声势造起来。”

  张居正说:“权贵们颇为急切。”

  朱希忠闻弦知雅意,淡淡的道:“那些人巴不得庆之此行杀个人头滚滚,南方反扑,庆之焦头烂额,如此也算是为他们出口恶气。顺带把事儿办成了,他们能顺利搭上出海贸易的大船。

  这些人成事的本事没有,坏事的本事不小。此事,我来。”

  “是。”张居正说:“另外王青那边如何处置?”

  “怎地?”

  “王青自尽后,家眷不依不饶,如今整日在刑部外大闹。”

  “告知刑部,依律处置。”朱希忠冷冷的道:“若是刑部无法处置,那便让他们来直庐,我来处置!”

  张居正应了,随即告退。

  晚些,刑部那边来人,说已经驱散了王青家人。

  “刑部滑头。”张居正回到伯府,和夏言说了今日的事儿。

  “别小觑了成国公,他以往是不得罪人,这是权贵的存身谋事之道。

  他与庆之结为兄弟后,哪怕庆之与整个儒家为帝,成国公可曾退避半步?此等人看似滑不留手,那是假象。这是外圆内方。庆之所托得人。”

  张居正点头,“此刻京师无数人在盯着南方,许多人说,南方如今为伯爷准备了一场葬礼。”

  夏言淡淡的道:“谁的葬礼,且拭目以待。”

  ……

  “魏国公去了长威伯那里,看来是低头了。诸位,咱们当如何?”

  南京六部尚书聚在一起商议。

  兵部尚书林志安是发起者,他环视其他五人,说:“魏国公一系世代坐镇南京,按理他不敢,也不会主动送上门去。他低头了不打紧,咱们却坐蜡了。”

  刑部尚书张泉此刻焦头烂额,担心蒋庆之拿自己当那只猴杀了,“咱们若是站在蒋庆之这边,事后南方那些人的报复谁来担之?还不是咱们?”

  林志安点头,“这便是本官顾忌之处。除非事后咱们拍拍屁股回京为官,否则谁敢跟着他长威伯一条道走到黑?”

  张泉见王惠云淡风轻,便没好气的道:“王尚书可有法子?”

  礼部和这事儿不搭干,所有人都觉得王惠会选择袖手旁观,可王惠却神秘一笑,“先前有人来寻本官,此事那边……”

  王惠指指松江府方向,“有人会站出来。”

  张泉眸子一亮,“徐?”

  王惠摇摇头,“本官什么都没说。不过本官听闻过一句话,叫做,强龙不压地头蛇。这话糙,理却不糙。蒋庆之来南京就给了咱们一巴掌,真当咱们是好性子?”

  张泉精神一振,随即叹道:“蒋庆之此人心狠手辣,他此行带了一千骑……”

  “后续还有数千人马。”林志安说:“本官刚得的消息,整个虎贲左卫都跟着他南下了。”

  “这是要大动干戈之意。”王惠冷笑,“若是闹大了,那些人可不会管什么南京六部,顺带着把咱们都卷进漩涡中去。”

  “怎地,老王你有法子?”

  王惠点头,眼睛眯着,一抹厉色闪过,“那边说了,只需把他的行踪,还有……”,他看着林志安,“把随行军队的行踪盯住,及时通气。事后……整个南方都会感激我等。”

  其他人呼吸不禁一紧。

  这是整个南方士绅豪强,以及士大夫们的感激啊!

  一旦这个群体集体发力,升迁算什么?

  儿孙富贵也不在话下!

  王惠见众人心动,便轻笑道:“蒋庆之喜欢杀猴儆鸡,他在北方得意惯了,可却不知这些人的厉害。且看此次谁是这只猴儿?”

  “呯!”

  议事的地儿是在守备厅。

  门很厚实,但却突然被人一脚踹开。

  烟尘中,王惠骂道:“是哪个跋扈的蠢货?”

  春光从外投射进来,被来人挡住了大半。

  来人伸手拂拂眼前的飞尘,目光转动,看着面色剧变的六人。

  “本伯来了,你等说说,谁是那只猴儿?”

  六人齐齐起身。

  蒋庆之目光转动,看到谁,谁都不由的低下头。

  “王惠。”

  “要拿老夫得有旨意,蒋庆之你敢……”

  “拿下!”

  孙重楼上前,一拳把王惠打的跪在地上,随即单手就把他拖了出去。

  蒋庆之看着剩下五人。

  “本伯杀猴从不计数。一只是杀,两只……五只也是杀!”

  从林志安开始,五人低头。

  “我等……唯伯爷之命是从!”

第960章 一幅巨画

  何为权贵?

  距离权力中心最近的才是权贵。

  南京城中就有不少过气的权贵,这些权贵远离京师和帝王,也远离了权力。唯一能聊以自慰的便是自家的产业。

  祖辈立下功勋,受封爵位,随后第一件事儿就是兼并土地,收纳人口,为儿孙做打算。

  靠着那些田地和人口,这些人家世代富贵。

  钱能通神,钱和权的关系本就是互通的,钱能通权,同理,权也能通钱,二者互相变现。

  京师咱们没影响力,可在南方却不同。

  这些权贵在南方持续经营,多年后,家家都拉起了一张庞大的关系网。

  京师权贵近帝王,是很牛笔,但我等在南方也不差。

  南方富庶,还不用担心被卷入各种政治漩涡,日子逍遥的一批。

  而且还能通过和官员们的联系,把自己的影响力延伸到京师去。

  到了后来,宰辅们的身后都有一股、乃至于几股势力。作为这些势力的代表,他们也代表着这些势力的利益,为他们发声。

  “这些势力的利益是什么?是为了大明?不。是为了自家的利益。宰辅一心谋私利,施政时就会不由自主的走偏。比如说……商税。”

  蒋庆之站在南京城的城头上,吹着春风,心旷神怡。

  “伯爷,商税是另一个大漩涡。”徐渭说:“田地和人口是他们的根基,商税是另一个根基。”

  “当年墨家先贤曾在海外经过一国。此国以农税为主,农夫一年到头劳作,也难以温饱。贵人们垄断商业,不交赋税,赚的盆满钵满。

  朝中靠着田税勉力支撑,一年难过一年。数十年后,有大旱,彼时外敌入侵,大军出动靡费巨大。于是便增税……”

  徐渭摸摸鼻子,心想这不就是大明吗?

  “农夫们饥寒交迫,小吏们如狼似虎……走投无路之下,那些饥民便揭竿而起。于是内外交困。”蒋庆之想到了崇祯帝,“帝王无可奈何,便向群臣,向权贵们伸手。老徐,你觉着那些权贵可会给?”

  徐渭想了想,“唇亡齿寒,应当会给吧?”

  否则异族大军杀进来,大伙儿做了奴隶,难道舒坦?

  “没几个人给,就算是国丈,也只是给了百来两银子。”

  “这……”

  “随后由农夫组成的大军攻破京师,这些人争相出迎。”蒋庆之讥诮的道:“在这些人看来,哪怕是改朝换代,新朝也得重用自己不是。可万万没想到的是,这支大军的首领一进城,便把这些人尽数拿下,一番毒打,索要钱财。不给,便活活打死……”

  “报应。”徐渭听的心惊,他觉得老板这是在暗喻大明的未来。

  “老徐,为何千年来中原总是在治乱循环中不断往复?皆因这个格局。”蒋庆之说:“不能把所有负担都压在农户的身上。无商不富,无工不强!”

  “伯爷的意思,此后新政就走这条路?”

  “一条路是工,一条路是商。工,要以持续推进生产力为目的。商,要用商业把整个大明串联起来,把各地的产出串联起来。这是一条,另一条便是向外,让大明的商人出海,去挣异族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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