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岩出了饭厅,眯眼看看春光,“是个好日头。”
李欣笑道:“这阵子阴天太多,这不,突然就放晴了,可见那事儿也该有个好结果了。”
三套守备人马互相牵制和监督,一起掌控南方。遇到大事儿,三方便会在守备厅商议决断。
守备厅,便有些北京政事堂的味儿。
守备厅设置的比较简单,用前任守备太监的话来说,南方这些人既当了婊子,又想立牌坊。
何意?
三位守备大佬的日子颇为奢靡,可为了糊弄朝中,便把守备厅弄的一干二净,想让帝王和朝中觉得自己尽忠职守,不贪不腐……
一进去就能看到三张椅子,按理该是四张:守备武臣还有个副手,但去年那位勋戚病倒了,一直不好,嘉靖帝不知为何也未曾指派人接手。所以只有三把椅子。
至于墙壁上……看着空荡荡的墙壁,汪岩觉得就和自己此刻的心情一样,寂寞的就像是白天的秦淮河。
秦淮河最热闹的时候是晚上。
“魏国公。”汪岩拱手。
徐承宗拱手,“汪太监。”
汪岩看向右侧,南京兵部尚书林志安坐在那里发呆,他冷笑,“林尚书这是对咱不满?”
林志安一怔,这才起身,“本官在想事儿,一时未曾顾及……得罪了。”
南京六部尚书多是宦海失意人,这些人若是自暴自弃,连徐承宗的面子都不用给。
你是武臣,咱们是文官。南方是我士大夫的天下,有本事你徐承宗便跳出来和咱们做一场。
历任魏国公大多谨慎,故而一直和文官们保持着相安无事的格局。
但南京守备太监不同。
曾有人说,内侍少了那个玩意儿,性情偏激,别人觉得正常的话,他们会觉得你是在讥讽自己。
一旦激怒了这等阉人,回过头他一份密报送到帝王案头,霹雳雷霆顷刻即至。
所以,宁可得罪魏国公,也莫要去得罪守备太监。
这话当然有失偏颇,真要惹恼了魏国公,那积蓄多年的能量迸发出来,不是谁都能挡住的。
见林志安致歉,汪岩这才坐下。
他和徐承宗是平排而坐,而林志安的椅子要略靠后一些。
这便是规矩。
汪岩坐下后,干咳一声,“魏国公可是有大事儿?”
徐承宗点头,“松江那边,陈连让人传话,说松江一地群情汹涌。”
“汹涌个屁!”汪岩冷笑道:“纵火烧死人的是他们,事后喊冤,说朝中不公的也是他们。天下的好事不能都被他们占了吧?这陈连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想为凶手张目?”
这个狗太监,一开口就喷毒……林志安说:“陈连如今日子也不好过。”
“他好过不好过与咱何干?”汪岩拿起茶杯,斜睨着林志安说:“咱们还是先顾着自家要紧。”
狗东西……林志安暗骂,脸上却苦笑,“谁说不是呢!不过此事还得等朝中决议不是。对了,此次魏国公让咱们来商议,可是有了决断?”
“朝中如何,我尚且不知。”徐承宗淡淡的道:“不过松江府那边既然群情汹涌,必然有人在兴风作浪。我本想等陛下和朝中决断后再依令行事,不过如今看来那些人是等不及了。若是任由局势蔓延下去,我担心会出大事。”
徐承宗一脸毅然,“咱们身负陛下重托,岂能坐视?”
啧!
林志安觉得徐承宗今日有些反常。
谁不知道魏国公一系历来谨慎,此事一出,林志安判断徐承宗必然会选择观望,等待事态发展,等待朝中决断。
可这厮今日竟然主动出手,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事有反常即为妖!
林志安谨慎的道:“魏国公可是收到了什么消息?”
“未曾。”徐承宗摇头。
汪岩嗬嗬一笑,“难得魏国公这般呐!”
这话是明晃晃的讥讽徐承宗胆小如鼠,但徐承宗却面不改色,“松江府之事一出,各地反对新政的声音甚嚣尘上。我担心会有人效仿。”
汪岩有些犹豫,他知晓能让徐承宗能做出这等大胆决定,必然事出有因。
他是空降派,而魏国公府一直在南京,论消息灵通,他远不及地头蛇徐承宗。
咱是支持还是……
支持,若是出了岔子,他也得背锅。不支持,一旦嘉靖帝觉得他这个守备太监无能,回过头他就得回京吃北方菜系。
林志安也是如此担心,二人相对一视,都在心中大骂徐承宗。
狗东西,知晓了消息却不说。
徐承宗看着二人,按照孙齐的分析,他必须抢在蒋庆之南下的消息传到南京之前做出决断,而且要广而告之。
——让南京,最要紧的是让京师看到国公的忠心耿耿!
“我已令人去了松江府!”徐承宗说道:“不是查探。”
单独查探犯忌讳。
“就给陈连带句话。”
“什么话?”汪岩问。
魏国公一脸坚毅。
“要用雷霆手段震慑不法,出了事,我担之!”
这时李欣出现在门外。
还有一个兵部官员。
“汪太监。”
“何事?”正在琢磨徐承宗用意的汪岩问道。
“长威伯一路疾行,此刻距南京不到百里!”
“竟然是长威伯南下?”
汪岩愕然看着徐承宗,心中大骂:卧槽尼玛徐承宗,你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啊!
林志安也是如此,兵部官员进来,“尚书,北京兵部行文,快马刚到,长威伯率虎贲左卫南下!”
林志安霍然起身,“松江府之事,严查!”
“严查!”汪岩一脸肃然,“不管查到谁,一查到底!”
第956章 你等就是一群废物
距离南京百余里的官道上,千余骑正在赶路。
春风吹拂,路旁的枝叶轻轻摇摆。和北方不同,南方的树上嫩芽已经很明显了,鸟儿正在枝头好奇的看着这些骑兵,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北方的鸟儿也勤快。”
孙重楼一脸百无聊赖,不时回头看看。
蒋庆之此行不但带来了虎贲左卫,在京师闲得蛋疼的广西狼兵也被他拉来了。
不过蒋庆之率领骑兵先行出发,步卒和狼兵们被拉在了后面。
“小子,看什么呢?”徐渭笑吟吟的道。
“等花颜。”孙重楼说道。
“别等了,那女人太野,你降服不住。”徐渭得意洋洋的道:“找女人就得找能持家的。”
“老徐,那个女人可是用刀好手。”孙重楼好事,曾悄然去菜场看过杨招娣,对杨招娣的刀法大为赞赏。
“刀法再好,也得听我的不是。”徐渭越发自得了。
“可我怎么听说,每次都是你主动凑上去?”孙重楼说。
“女人难道还能主动?”徐渭呵呵一笑。
在这个时代,主动的女人会被看轻。
“嗯!也是。”孙重楼点头,“不过,少爷曾说,对女人太过殷勤的男人叫做什么来着……小波,小波!”
“石头!”西方首席顾问过来,“请叫我顾问大人。”
“小波,少爷说对女人太过殷勤的男人叫做什么?”孙重楼问。
“舔狗!”
……
此次蒋庆之南下,一路迅疾如风,让沿途那些人想通风报信都难。
“伯爷可是想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颜旭跟在蒋庆之身侧问道。
春风从耳畔急速掠过,带来了熟悉的气息,让蒋庆之想到了苏州府。
“就是一次拉练。”
蒋庆之想到了苏州府的小桥流水,想到了吴侬软语。
说实话,若是说安居,南方真的好过北方。气候是一回事,环境是另一回事。
颜旭一怔,这时陈堡凑过来,低声道:“在伯爷眼中,那些人哪里配。”
颜旭点头,“是了,与其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不如先声夺人。人未至,威势先至。”
陈堡搓搓脸,“娘的,南方的风也比京师的温柔,听闻秦淮河的女子更为温柔,也不知此次能否去见识一番。”
“伯爷文采风流,若是愿意去一趟秦淮河,那些名妓岂不趋之若鹜?”陈集来了,陈堡问:“这几日你神出鬼没的,去了何处?”
“不该打听的别打听,都是老人了,这点规矩还不懂?”陈集说。
“娘的,老子难道是奸细?”陈堡骂道。
南下之前,陈堡的祖父曾说过,南方士大夫们不会低头,也就是说,此次南下弄不好真的要见血。
大明内部的事儿,能不见血最好……这是祖父说的,当时他面色凝重,说:“此行一旦在南方动了刀枪,天下哗然。老夫最担心的是,从此南方会视北方为敌人。那样的大明……危矣!”
人心一旦散了,再想收拢就难了。
陈堡看了一眼前方的蒋庆之,想建言,但又觉得蒋庆之定然明白这些。
陈集策马到了蒋庆之身侧,说:“伯爷,夜不收打探到了消息,松江府那边,地头蛇们频繁聚会,气势汹汹,说若是朝中逼迫,那便是官逼民反。”
“官逼民反?”蒋庆之笑了笑,眼底的煞气让陈集打个寒颤,“另外,徐家人来人往,当地士绅官员频繁上门拜访。”
“徐璠此人在当地名声如何?”
“说是聪明绝顶,乐善好施。每年冬季都会施粥舍药。”
“一边贪婪兼并田地,收纳人口,一边施粥舍药换取好名声。这是他们惯用的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