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大明 第1173节

  “你是说……他是故意的?”

  “国公,南方乃是铁板一块,朝中多年来一直想撬动这块铁板,可却寻不到由头,也不敢动手。可蒋庆之此人大胆啊!您想想,大明立国多年,谁敢当街斩杀草原使者?就他敢!”

  “户部官吏乃是诱饵吗?”

  “对,用户部官吏作为诱饵,一旦那些人吞了诱饵,随后蒋庆之便……”孙齐做了个提钓竿的动作。

  “不能!”徐承宗想了想,摇摇头,“南方乃是儒家根本,蒋庆之岂敢南下?”

  在徐承宗看来,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才是王道。

  “国公觉得那位如今不再是苏州府的赘婿之子,身娇肉贵,便不敢赴险?在下却觉得他必然会来。”

  孙齐神采奕奕,“俺答大军南下,声势浩大,令大明南北为之噤若寒蝉。在下听闻,在长威伯请缨之前,朝中无人敢开口。

  所有人都把此战视为必败之战,蒋庆之却站了出来。

  国公,在下观此人有大志向,有大志向之人必然性情坚毅,为此可赴汤蹈火。南方是个大漩涡,可这个漩涡难道还能比得过两军厮杀凶险?”

  孙齐指指自己,指指外面,“一群读书人罢了,难道还敢谋反吗?”

  徐承宗在沉思,此事发生后,他第一时间上了请罪奏疏,随即开始观察事态发展,琢磨如何站队。

  嘉靖帝和朝中的态度将会决定此事的发展态势。

  若是派几个御史,或是几个官员下来,徐承宗会觉着这是妥协。

  “哪怕锦衣卫和东厂南下,也是妥协。”孙齐知晓他的担忧,说道:“此事唯有长威伯亲自南下,否则……新政可以休矣!”

  徐承宗抚须,“换了别人来无济于事。”

  “换了别人来,哪怕是陆炳,芮景贤亲至,也只能在南方这个大漩涡中挣扎。聪明的就赶紧回去。不聪明的,弄不好便会在此身败名裂。国公,该有决断了。”

  孙齐觉得东主太过谨慎,徐承宗叹息,“南京毕竟是南京。朱希忠在京师如鱼得水,张溶在蛰伏,一旦出头也不容小觑。唯有我魏国公一系,看似风光,可终究离帝王太远。离的越远,这信重就越少。这些年国公府能撑住局面,靠的便是谨慎。”

  孙齐点头,“国公所言极是。可当下大势国公可知?”

  “当下……在我看来,若是弄不好,便会风起云涌。”徐承宗苦笑,“作为南京守备,说实话,我觉着自家就坐在柴火堆之上,只需有人点把火,顷刻间便会被焚毁。”

  “国公却过于悲观。”孙齐笑道:“陛下当年登基伊始便行新政,便是看出了大明的危局。随后被抵制,君臣争斗多年。最终陛下遁入西苑。

  按理,吃过一次亏,陛下该知晓了教训。可时隔多年后,陛下却再度祭出新政。国公可知陛下性情?”

  “孤傲。”徐承宗说道。

  “孤傲是一回事,执拗!”孙齐说道:“能在此时再度行新政,陛下必然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国公……魏国公一系世代皆站在帝王一边。既然帝王如此,臣子,还等什么?”

  徐承宗犹豫着说:“一旦站队,一旦表态,那些人必然会把魏国公府视为对手。”

  别人不知道,徐承宗对南方儒家的能力知之甚深,“一旦那些人出手,我……”,他摇摇头,面色凝重。“我个人倒是无所谓,可魏国公一系却不能倒在我的手中。大郎才将一岁,未来……未知。”

  徐承宗去年才有了个儿子,取名为徐俌。

  这年头在孩子三五岁之前,谁都不敢打包票他能活到成年。

  徐承宗担心自己一旦倒下,幼子撑不起国公府。

  “到了地底下,我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去见兄长?”

  “哎!”孙齐叹道:“国公还不知吗?陛下令长威伯总揽新政,便是看中了长威伯杀伐果决的性子。杀伐果决……便是要大刀阔斧。长威伯在军中威望颇高,他执掌新政,不会如前宋时王安石等人那等只能互相攻讦。”

  “他难道还敢在南方大动干戈?”徐承宗摇头。“那会彻底激怒那些人。一旦那些人觉着此事再无回转的余地……此辈可是什么都干得出来。”

  “比如说纵火。”孙齐笑了笑,“国公犹豫不决,那么在下便和国公打个赌。”

  “哦!赌什么?”徐承宗笑道:“你平日里云淡风轻,今日却滔滔不绝,兴致盎然,难得,说吧!我便与你赌一场。”

  孙齐说道:“在下赌京师来人是长威伯!”

  徐承宗想了想,“我便赌来人是陆炳,或是芮景贤。再不济便是某位重臣。绝不是蒋庆之。”

  在徐承宗看来,让蒋庆之南下会激化矛盾,进而动摇大明在南方的统治根基。嘉靖帝这般聪明的帝王,岂会拿江山冒险?

  “如此,若是在下输了,便从此不去秦淮河!”

  孙齐大才,才子大多喜欢流连欢场,这位也不例外。他乃魏国公倚重的幕僚,加之文采风流,颇受秦淮河名妓们的欢迎。

  “罢了,若是我输了,便把你一直觊觎的那方砚台送你!”徐承宗笑道。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二人相对一笑,宾主相得。

  这时有人进来禀告,“国公,六部那边来人,松江知府陈连令人来禀告,说松江一地群情汹涌……若是京师来人,怕是会有不忍言之事。”

  “群情汹涌?”徐承宗蹙眉,“陈连这是在警告!”

  “他不只是警告,也是在推脱罪责。”孙齐冷笑,“惨剧之后,陈连带着人四处追索凶手,看似勤勉。可谁不知晓背后指使者必然是当地豪强?且那人必然是松江府有数的豪强。既然如此,他不去追查那些人,却四处奔走……这是在作态。”

  孙齐一番话便把凶手的来历范围给缩小了九成。

  徐承宗说:“陈连明哲保身不足为奇。不过松江府那些地头蛇在此时借他的口说出这番话,你以为是色厉内荏,还是有恃无恐?”

  色厉内荏,那么徐承宗的姿态便能严厉些。若是有恃无恐,魏国公府还是莫要去蹚浑水为好。

  东主什么都好,就是这份谨慎比之历代魏国公都多了几分,显得有些瞻前顾后,优柔寡断。

  孙齐说:“在下以为,二者皆有之!”

  “那么……”徐承宗下了决断,吩咐来人,“你回复来人,就说,此事当等京师来人后,再做决断。”

  咱不动,骑墙就是。

  孙齐蹙眉,叫住了来人,说:“国公,这是极为难得的机会。若是蒋庆之南下,得知国公的态度,他乃是果决之人,弄不好便会让国公没脸。”

  徐承宗笑了笑,“他乃朱希忠的兄弟,我与朱希忠有些交情……”

  “国公,蒋庆之此人眼里不揉沙子,别说是朱希忠,就算是陛下……听闻他曾多次顶撞陛下。此事在下以为当表态!严厉些!”

  “暂且搁下!”徐承宗决绝,对来人说,“就这么回复。”

  “是。”来人告退。

  “国公!”

  有人来了,“国公,京师有快马送来书信。”

  “哪的?”

  “成国公。”

  “朱希忠?书信给我。”

  徐承宗接过书信,打开。

  只是看了一眼,便面色剧变,“把人追回来!”

  有仆役追了出去,孙齐问:“成国公说了什么?”

  徐承宗抬头看着他,“那方砚台,是你的了!”

第955章 长威伯的虎威

  南京有魏国公一系坐镇,有六部尚书执掌,但历代帝王依旧不放心。

  疆域太大是一回事,迁都去了北平后,南北渐渐疏离让帝王担心南方生变,故而会让信任的内侍坐镇南京。

  南京守备太监汪岩很瘦,看着一股风都能吹跑的那种干瘦。穿着袍服,让人觉着里面就是一具骨架在撑着。

  汪岩的脸也廋,两个眼睛因此显得有些大,看着多了几分凶狠。

  “今日咱总觉着心神不宁,早上起来昏昏沉沉的,说来也怪,往日清晨屋顶便会有鸟鸣,今日却鸦雀无声。”

  汪岩在吃饭,作为南京守备太监,他有监控整个南方之责。也就是说,整个南方的事儿他都可以插一手。

  所以论权势,那些文官见到他不说点头哈腰,但依旧得客客气气的。

  但凡他有所求,只要不过分,无有不允。

  少了那个玩意儿人还得活吧!

  人要不想活成行尸走肉,就得给自己找个爱好和目标。

  汪岩别的不爱,就爱权力和美食。

  他吃饭讲究,饭桌必须是上好木材打造,一股子木香悠然,令人浑身松弛,胃口大开。

  碗碟来自于最好的窑炉和工匠之手,和宫中帝王用的差不多。

  原先在宫中时,汪岩吃的是北方菜系,习惯了之后,甫到南方,鱼虾成了餐桌上的主角,让汪岩颇不习惯。

  等他习惯了南方饮食后,每次回京述职都会带着厨子随行。无他,吃不惯北方菜系了。

  今日的主食是苏州面条,看似清汤寡水,实则大有文章。汤是用多种食材熬煮了一夜,把渣滓过滤掉后,加上特制的细面,浇上浇头,最后是一把葱花,瞬间就把香味激发了出来。

  菜有五道,数量不多,却颇为精致。

  鱼是少不了的,丢后世能让那些土豪们趋之若鹜的野生大黄鱼便是汪岩的心头好,清蒸后加了秘制调料,细嫩而入味。

  汪岩吃了一口黄鱼,有些意趣阑珊。

  侍候的内侍是他的心腹李欣,给他夹了一条酱鸭舌,笑道:“您这是担心松江府的事儿吧?”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昨夜咱就梦到了陛下震怒……”汪岩点头,漫不经心的夹起酱鸭舌,缓缓把那两条细肉吃了。

  “这事儿按理和您没关系,您都上了请罪奏疏,陛下那边应当不会迁怒。”李欣跟着汪岩在南京吃香喝辣,恨不能老汪一直留任南京。

  “陛下的性子哎!你不懂。”汪岩说:“南方人都说陛下刚愎,可他们也不瞅瞅,若非陛下强硬,这个天下早就乱了。就说杨廷和,那人在南方名声极好。当年他率百官逼迫陛下之事,在南方却被赞誉为为天下人发声。狗东西!”

  汪岩吐出口中的鸭舌骨,骂道:“杨廷和狼子野心,赞誉他的,多半是同类。”

  “汪太监。”

  门子站在门外,“魏国公那边令人传话,说晚些在守备厅议事。”

  自从永乐帝迁都北京后,南京就成了后娘养的,哪怕留下了一个小朝廷的架子,可权力却被分薄大半。

  比如说吏部,按理南京吏部就该管着南方的官员,铨选之事一力担之。但不好意思,铨选之权在北京吏部,在熊浃那里。至于南京吏部,只有一个权力,那就是考察南方官员。

  即便是考察南方官员,考察结果依旧要上呈给北京吏部,由北京吏部说了算。

  这就是个鸡肋的吏部。

  六部中五部皆是如此,唯有兵部好一些。

  南方每日有无数事儿,小事儿由地方自行处置。出了大事儿后,总得有人拍板吧?

  大明为此设立了一个制度,叫做守备制度。

  这个守备制度分为三部分,其一是守备武臣,当下是魏国公一系。其二是守备太监,便是汪岩。其三是参赞机务,成华年后,便一直由南京兵部尚书担任。所以兵部在南京六部中权力最大。

  就相当于政事堂中兼职礼部尚书的徐阶,虽说在政事堂被严嵩父子打压,但好歹手中还握着一个礼部,不至于无所事事。

  “知道了。”汪岩随意用了些,起身后,又坐下,“罢了,且吃了鱼腹。”

  丰盈的鱼脂让汪岩极为享受。

  吃了最精华的部分,他再度起身,“北边若是有消息,马上禀告。”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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