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大明 第1167节

  天气还冷,但蒋庆之却感受到了勃勃生机。

  “吕嵩那边,莫要太急切。”

  “臣有数。”

  “今日你我君臣算是联手给了那些人一巴掌,回过头,南方那边会有些麻烦。朕无法分身,你可有准备?”

  “那些人能做的不外乎便是抵制,乃至于破坏。”蒋庆之看到了梅树,拍拍树干,上面突然一阵水珠滴落下来。

  道爷止步,伸手摸摸头顶的水渍,回头见蒋庆之一脸愕然。

  这个瓜娃子!

  “徐阶今日倒是出乎了朕的预料,本以为他会带着那些人出手,没想到却选择了隐忍。”嘉靖帝拂了几下头顶,把手上的水渍在腰侧衣裳上擦拭了一下。

  “陛下,今日权贵们没动。”蒋庆之分析道:“这就如同是一场决战,那边主力尽出,这边却只是您和臣。权贵们便是咱们手中的预备队。而他们却再无手段……徐阶老辣,看出来这个局面不妥,便选择了等待观望。”

  “预备队。”嘉靖帝负手叹道:“那些人呐!眼中但凡有些家国天下的念头,朕也不至于会把他们当做是米虫,当做是猴儿。”

  说来也奇怪,开国皇帝杀功臣从不手软,到了后继者却截然不同。

  比如说太祖高皇帝当初杀功臣杀的人头滚滚,无数大案席卷天下,席卷军中。到了成祖皇帝时,帝王和功臣之间的关系却颇为亲密。

  蒋庆之觉着这一切都是权力在作祟。

  开国功臣们威望高,在军中,在官员中的影响力不小。最要紧的是,这些人会抱团。

  在漫长的开国过程中危机四伏,甚至是险象环生。外部的敌人,内部的纷争,单打独斗的人死的最快。所以每个臣子都会主动或是被动的成为某个小团体中的一员……不如此,你在大团体中就无立足之地。

  大伙儿抱团在开拓时期没问题,立国后,这种抱团却令帝王颇为忌惮。

  要么学聪明些,主动散了。比如说成祖皇帝身边那位黑衣宰相,这位就是聪明人,不结党,身负重权不偏不倚,最后就得了善终。

  “权贵们一代不如一代,于国无益,朕当初登基时,便想先拿他们开刀。谁曾想还未曾出手,便和杨廷和他们起了纷争。”

  嘉靖帝微微低着头,声音低沉,“每年靡费颇多,养着这么一群人为何?就为了有事儿之时站出来吆喝几声?那朕还不如养一群狗。”

  刻薄才是道爷的本性啊……蒋庆之笑了,“陛下,就算是把这群人赶下去,很快又会有新贵替代他们,成为新的米虫。”

  “就如同是轮回。”嘉靖帝感慨万千,“就如同这江山,数百年一次轮回,谁也逃不过。今日吕嵩也说了,这个大明若是不变,必死无疑。那么,你以为还能有多久?”

  “陛下在担心南方吗?”蒋庆之问道。

  “南方乃是大明钱粮要地,文风鼎盛,儒家势力根深蒂固。大朝会的消息传出去,那些人知晓清理田亩之事再无回转的余地,他们会做什么,你可知晓?”

  “会发狂。”

  “开海禁之事会被抵制,这一点毫无疑问。朕最担心的还是清理田亩之事。庆之……”

  嘉靖帝回身,目光炯炯看着表弟,“京卫要枕戈待旦,换装之事你亲自盯着,操练也盯着。这关乎到江山社稷的安危。谁若是从中作梗……你可便宜行事。”

  蒋庆之欣慰的感受着道爷身上发生的巨大改变。

  首先是把目光从臣子身上转到了军队那里。

  ——枪杆子里出威权!

  若非京卫北征一战打出了赫赫威名,今日道爷的乾纲独断定然会被群臣狙击。

  “是。”

  “太祖高皇帝为何能压制群臣?在朕看来,不外乎便是他在军中的威望不做二人想。辅以杀伐果断,则无往而不利。朕……”

  嘉靖帝的眸子里闪烁着利芒,但随即消散。

  他终究做不到太祖高皇帝那等狠辣。

  把臣子视为猪狗,说剥皮就绝不分尸。

  杀的臣子胆寒,早上出门都得和家人诀别,生怕一去不复返。

  嘉靖帝目视着蒋庆之告退,问:“吕嵩可有消息?”

  黄锦让人去寻芮景贤,道爷人还没到永寿宫,芮景贤就来了。

  这厮一路小跑,近前行礼。

  “陛下,芮景贤被人围住了。”

  “预料中事。”嘉靖帝眼中有古怪的笑意,“那瓜娃子就等着那些人出手。逼迫越紧越好。嘉靖三十一年,朕,越发期待会发生些什么!”

  ……

  吕嵩此刻被人团团围住,他面色铁青,目光转动,看着一张张熟悉的脸,那些熟悉或是不熟悉的脸上不见了往日的恭谨和亲切,怒火正在熊熊燃烧。

  “开海禁会带来什么你吕嵩难道不知?大伙儿都在等着你带头反对,你却带头为那蒋庆之助拳。你把我等置于何地?”

  “今日若非是你突然反水,我等怎会……狗贼!”

  “吕嵩,你这是想自绝于我等吗?”

  “你这个蒋庆之的走狗!”

  “今日之后,你必将身败名裂!”

  吕嵩看着这些人,眼中有悲哀之意,“你等怒不可遏,为的可是开海禁?用狙击开海禁与陛下做交换,以延续免税的特权,这才是你等的目的。”

  这些人越发愤怒,有人骂道:“吕嵩,蒋庆之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般维护他。”

  “他确实是给了老夫不少好处。”

  众人没想到他竟然承认了,不禁一怔。

  蒋庆之来了,就在不远处,吕嵩看着他,微微颔首:“是他让老夫知晓,这个儒家出了大问题,若是一切不变……迟早会葬送了儒家,也葬送了这个天下。

  老夫想改变这一切,可一次次尝试,一次次无功而返。是什么挡住了老夫的路?是利益!是贪婪,是无耻!”

  吕嵩看着这些人,摇摇头,“老夫累了,今日老夫本想给你等当头棒喝,可依旧无法唤醒你等。”

  “老贼!”

  人群中有人扔了暗器,呯的一声,正中吕嵩额头。

  吕嵩捂着额头,身体摇晃了几下。

  呯!

  嘉靖三十一年。

  元日。

  群臣围攻户部尚书吕嵩。

第949章 一个声音,一个目标

  大年十五后,年味就迅速消散。

  今年的大年十五有些不同,长威伯蒋庆之出手,在京师弄了个庙会,商家云集,更有花灯可以赏玩。

  “昨日的庙会去了吗?”

  京师的街道上车水马龙,与过年时的悠闲不同,大多人行色匆匆。

  “没去。”沈炼说:“蒋庆之弄了这个东西,可是想缓和矛盾?我看他这是在做清秋大梦。元日大朝会上他跋扈过头了,陛下顺水推舟,乾纲独断开海禁。这阵子每日都有信使出京,大多是去了南方。随后会发生什么,你我都清楚。”

  “那么,你以为该不该开海禁?”唐顺之问道。

  沈炼穿着锦衣卫的官府,唐顺之一身布衣,脚下是芒鞋,二人走在一起,看着颇为不协调。

  “开海禁与否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当下大明最大的危机是什么。”沈炼说道:“当下大明的危机不是什么钱粮,而是君臣之间的矛盾越演越烈。心学内部这阵子在讨论此事……”

  唐顺之默然,从上次破门而出后,他就再没参加过心学内部的聚会。

  沈炼看了他一眼,见他温和如故,并未有什么遗憾之色,心中不禁黯然。他一直想把唐顺之拉回去,可心学内部反对的声音不少。

  “大多人认为,此事陛下和蒋庆之操之过急,必然会引发反弹。”沈炼说:“更有人说,弄不好便会引发……南北隔阂。”

  “这话,蒋庆之早就说过了。”唐顺之说:“南方把北方视为穷亲戚,恨不能弃之不顾。北方觉着是自家挡住了北方的大敌,为此付出了惨重代价……两边各说各的理。”

  “开海禁会进一步激发矛盾,陛下和蒋庆之就不怕南方……”

  “谋反,还是划江而治?”唐顺之莞尔摇头,“别忘了京卫!”

  “京卫吗?”沈炼轻声道:“当下之大明,蒋庆之若说自己用兵第二,无人敢称第一。可这新政真要见血不成?他可做好了准备?”

  “你说的准备是……”

  “遗臭万年!”

  ……

  “杀!”

  校场上,将士们在操练。

  “燧发枪下面弄个刺刀是谁想出来的主意?若非有这个玩意儿,一旦被敌军近身,火枪兵就成了待宰羔羊。”

  大年十五一过,蒋庆之就带着京卫诸将观摩了虎贲左卫的操练。

  “是长威伯!”安静挑眉,“军中人都说,若非是把将士们的安危时刻放在心上,也不会想出这个好法子。”

  “是啊!”

  众人看着前方负手而立的那个身影,眼中都多了崇敬之色。

  “听说大朝会上长威伯和那些人差点就动了手?”有人问。

  “那些人阻拦开海禁,为的是自家利益。不过陛下乾纲独断,让他们的小算盘落空。如今那些人在谋划狙击此事。”

  “你如何知晓?”

  “有人往水师传话,让那些人抵制。”

  “呵呵!水师?”

  京卫是陆军,提及水师,众人都是一脸冷笑。

  “水师战船大多老旧,我有个侄儿就在水师,说当下水师和渔民差不多,将领贪婪,下面操练懈怠……”

  “没那么糟吧?”

  “没那么糟?若非水师不力,倭寇怎能肆虐南方?”

  众人一想还真是。

  “开海禁之后,水师乃是重中之重。”

  “倭寇才是重中之重。”安静兴奋的道:“娘的,老子敢打赌,伯爷今年定然会南下剿倭。上次跟着伯爷去的是颜旭。老颜,此次该轮到老子了吧!”

  颜旭冷笑,“虎贲左卫跟着伯爷南征北战,哪次落下了?你安静还是继续留在京师当看门狗的好。”

  看门狗这话是调侃,安静也不怒,他过去勾住颜旭的肩膀,“老颜,此事若是成了,白云楼三次。”

  “呵呵!”颜旭讥诮的道:“你这厮是想和伯爷套近乎,却寻不到机会吧!”

  “那些人说陛下是暴君,始皇帝第二。说伯爷乃是武安君和商鞅转世。”安静看着前方那个身影,“对咱们武人来说,不求什么高人一等,只求能平等待之。始皇帝,正好。”

  “那武安君呢?”颜旭问。

  “长平之战,武安君坑杀了数十万赵军。此举看似残忍,可若非如此,那数十万赵军谁去养活他们?放了是纵虎归山,不放是个烫手山芋……”

  安静难得深沉的时候,众人静静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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