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庆之笑了笑,起身道:“接待那些权贵的地儿就放在户部!”
方才他们在商议在何处见那些权贵,夏言建议在工部,顺势让那些权贵知晓打造船队需要耗费多少钱粮。
“至于夏公说的钱粮……其实无需如此刻意。”蒋庆之思忖了一下,“只要他们愿意上这艘大船,剩下的事儿水到渠成。记住,上杆子的不是买卖。”
“是了,得自家情愿。”夏言笑道:“不过就怕那些人不肯上船。”
“我会给他们画一张无法拒绝的大饼!”蒋庆之说。
前院,卢伟等到了蒋庆之,笑道:“昨日进宫,娘娘问我可曾去新安巷向伯爷请教学问,我说多大年纪的人了,怎地还学?娘娘说,上次听伯爷说过什么……活到老学到老。这不,今日我便来做个不速之客!不知可曾晚了?”
蒋庆之看了一眼那几个少年,少年们本是好奇的偷瞥着他,见他看过来,不禁就想到了外界对于蒋庆之的各种传闻。
杀神!
大明第一名帅!
墨家巨子!
新政掌舵人。
以及,嘉靖帝的表弟,两位皇子的老师。
他们下意识的束手而立,只觉得那目光宛若实质,让自己浑身发僵,不敢动弹。
蒋庆之微笑道,“来了便是客,此刻,不晚!”
富城在边上听到这话,不禁暗自一哂,心想卢伟虽说是卢氏掌舵人,可在对大势的判断上却差了宫中那位不知多少。
卢伟心中一松,笑吟吟的道:“正好有一事有求于伯爷。”
“说。”蒋庆之见他看着几个少年,心中有了些明悟。
卢伟指着几个少年说:“这几个不成器的子弟还算勤勉,自从北征捷报传来后,就整日嚷着要跟着伯爷学兵法,学墨家学问,我本想翻年后再来,可今日这不……都堵着大门,说是要来拜师……”
那位娘娘杀伐果断,比之绝大部分男人更为出色。
卢伟优柔寡断,若非是卢靖妃的亲兄长,也无法执掌卢氏。这等决绝的站队他不敢。
“还不行礼?”卢伟笑吟吟的道。
几个少年跪下,“见过伯爷!”
蒋庆之莞尔一笑,“卢氏,有心了。”
卢伟笑道:“那就……”
“弟子就不必了。”
几个少年心中一震。
“老卢你也知晓,从执掌新政以来,我忙的不可开交,若是收了弟子却没工夫教导,这不是误人子弟吗?”
蒋庆之缓缓说着,气度俨然,卢伟回想了一下他刚进京时的模样,不禁暗叹:当初的少年,竟然变成了几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
“去城外吧!”蒋庆之说:“此后想学墨学之人,尽皆去城外就读。不过老卢,得过了考试这一关。”
哪怕是面对卢氏的投靠,蒋庆之依旧严把入学关。
卢伟知晓他没工夫收弟子,故而做个姿态,当下便笑道:“如此,今日我请客……”
蒋庆之摇头,“今日没空。”
卢伟以为他是敷衍自己,这时莫展过来,“伯爷,都准备好了。户部吕尚书那边说,留了个大堂给伯爷接待那些人,若是站不下,外面院子宽敞。”
蒋庆之点头,“那便出发!”
……
此刻的户部,吕嵩站在大堂外,负手看着阴郁的天空,说:“今日,谁会低头?”
第924章 马前卒
自从北征归来后,显章侯府就成了香饽饽,每日车水马龙。
有人说杜贺是走了狗屎运,跟着长威伯蒋庆之一路青云直上,实则就是靠着吹捧蒋庆之上位。
这话传到了侯府,杜保气得带着家丁想去查找谣言的来头,被杜贺叫住了,他语重心长的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外面的闲话越多,儿啊!就说明那些人越是羡慕嫉妒咱们家。不遭人妒是庸才呐!”
可回过头,杜贺却令人悄然出手,第二日某位权贵的不法事儿就被人举报到了大理寺。
一家子锒铛入狱。
京师的武勋权贵们眼红杜贺的境遇,蒋庆之那边大伙儿是死敌,但不妨碍他们和蒋系大将杜贺走近。
显章侯府为此天天设宴,款待来客。杜贺父子更是每日喝得醉醺醺的。
昨夜父子二人喝的大醉,日上三竿才起来。
到了饭堂,早饭已经准备好了,马氏正在等他们父子。
“怎地没吃?”杜贺打个哈欠,揉揉有些浮肿的眼下,重重的坐下。
“娘。”杜保委顿的坐下,看着饭菜没胃口。
马氏不吭气,于是一家子默然吃了早饭。
吃完早饭,杜保察觉到气氛不对,起身就想跑。
“站住!”
马氏叫住他,拿出手绢,慢条斯理的擦拭着嘴角,“侯爷这几日忙碌,妾身有些话一直想说,今日得空,正好说说。”
杜贺只想去补个觉,蹙眉道:“何事非得要此刻说?雷公不打吃饭人,午后吧!”
“雷公是不打吃饭人,不过显章侯府的这碗饭不知还能吃多久。”马氏微笑着。
“你这话什么意思?”杜贺知晓妻子的眼光远在自己之上,若非身为女子,定然能一飞冲天,故而忍住了不耐烦,压着宿醉的火气。
“侯府整日高朋满座,那些权贵武勋每日往来不绝。书房里高声吆喝,吹捧的侯爷得意洋洋……妾身敢问侯爷,此生可还有遗憾?”
“你这婆娘,有话直说就是了。”杜贺不耐烦了。
杜保说:“娘,我困了。”
“困了?”马氏笑了笑,“此后有的时日让你睡。”,她接过侍女递来的茶水,“给侯爷和大郎浓茶。”
“是。”
杜贺一看这架势,就知晓妻子是准备长谈,便叹道:“难道为夫又做错了什么?”
说完杜贺就觉得不对,自己的姿态怎么有些低呢?
这哪是一家之主,更像是向一家之主低头的模样。
他刚想恼火,马氏叹道:“侯府的富贵谁给的?”
杜贺一拍桌子,“自然是伯爷。”
“侯府这几日高朋满座,侯爷父子踌躇满志,只觉着此后能在京师横行。风光啊!侯爷。”马氏讥诮的道:“可侯爷却忘了是谁给的这一切。”
“大清早你要和本侯闹一场不成?”杜贺板着脸。
“闹?”马氏慢条斯理的喝着茶水,“就在侯爷父子这几日风光的时候,朝中杀气腾腾,新安巷成了京师万众瞩目之地……”
“嗯?”杜贺一怔,最近一阵子他是有些懈怠了,但蒋庆之都说过,一张一弛,文武之道。北征吃了苦头,归来自然要休整一阵子。
人要学会放松,才能更好的做事儿。
“妾身不出门,却也听闻最近伯爷在干一件大事儿。”
“我乃武人,新政乃是文事,我想插手也无从下手不是。你这婆娘,就为了这个大清早让人不消停!”
“伯爷准备开海,侯爷也不知吗?”
“开海?”杜贺早些时候听蒋庆之提及过,“到时候跟着伯爷走就是了。”
“昨日伯爷放话,说今日会有一桩大买卖送给那些权贵,侯爷知晓吗?”
“我本是伯爷的人,侯府与新安巷一体,何须弄这个?”
“是啊!侯府是新安巷的人,可作为心腹,伯爷这阵子殚思竭虑与权贵们争斗,侯爷在作甚?”
呯!
马氏一拍桌子,正在打盹的杜保一个激灵,赶紧坐直了身体。
在侯府真正做主的是老娘,得罪了老娘,回头一个禁足,和那些纨绔约好了一起喝酒的杜保什么地儿都别想去。
“说吧!我哪又错了?”杜贺叹息。
男人的面子哎!
就特么这么没了。
“侯爷哪有错,不过是妾身的一些看法罢了。”马氏淡淡的道:“新政是文事,侯爷可曾统军?”
杜贺摇头,这也是他的一个心病。
按理作为军中大将,出镇一方才是正途。他也暗示过,蒋庆之也不解释,也不安排。
按照杜贺自己的揣摩,蒋庆之是觉得他出镇一方还差些意思。
也就是还得磨砺。
“京师多少权贵武勋不曾统军?”马氏突然冷笑,“可此次他们却聚在一起,攻讦伯爷,那时候侯爷在哪?侯府在哪?这是心腹?”
马氏厉声道:“这是墙头草,看到好处就上,看到难处就躲。这样的心腹,换了谁会重用?”
杜贺身体一震。
“别说什么武人文事,就算是文事,伯爷被京师权贵围攻,侯爷和侯府就该站在伯爷那边,就算帮不上忙,也能摇旗呐喊,为伯爷助威才是。”
马氏见杜贺愕然,叹道:“听闻仇鸾最近很是活跃,和那些士大夫往来密切。他是落魄武勋尚且敢插足此事,侯爷呢?”
杜贺喃喃道:“我本想着这事儿……听从伯爷吩咐就是,可……”
“事事都等着伯府吩咐,抽一鞭子动一下,伯爷要你这等心腹来作甚?”马氏冷笑。
“是了,在外人眼中我这便是怕了。”杜贺突然捂额,“我本意非是如此,可在外界看来,我便是在骑墙。想避开那些权贵的攻讦。”
马氏喝了口茶水,“权贵们看似低头了,可这些人的秉性侯爷难道不知?一旦让他们寻到机会,他们便会毫不犹豫的给伯爷一刀。伯爷开口说要送他们一桩大买卖,这便是缓和的意思。可哪有那么好缓和的?先前有消息,伯爷今日在户部和那些权贵相见。”
“这是最后的机会。”杜贺说:“那些权贵怕是不肯善罢甘休……不对,伯爷此举有些示弱的味儿,那些权贵会趁势发难。今日之聚会,怕是会暗藏杀机。”
马氏闭着眼,“侯爷以为当如何?”
杜贺霍然起身,“我当为伯爷助威。”
马氏点头,“无论能否帮上忙,站在伯爷身边,与他共荣辱,这才是心腹。”
说完,马氏起身,蹲身道:“妾身今日无礼了,请侯爷责罚。”
这是姿态,尊重杜贺这位一家之主的姿态。
杜贺叹道:“人说家有贤妻,不遭横祸。诚哉斯言。”
杜贺父子急匆匆去了新安巷。
刚进巷子,前方就来了数骑,为首的是孙不同。
“显章侯?”孙不同笑了笑,拱手“见过侯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