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大明 第1108节

  陆炳微微摇头,“蒋庆之从进京开始,有无数次机会能执掌权力,却弃之不顾。不是他清高,而是……此人的秉性便是如此。”

  徐阶点头,若有所思。

  “他重情,执拗的近乎迂腐,这一点阁老想到了谁?”

  “陛下!”

  “是,几乎是一脉相承的秉性。”陆炳玩味的道:“陛下还有个特性,那便是不喜亲自掌控权力,而是……”

  “通过宰辅!”

  “陛下是通过夏言与严嵩,蒋庆之与陛下一样,王以旂等人此次一起发难便是如此。我不动,天下却随我心意而动,这才是最高明的手段。”

  陆炳说完,举杯畅饮。

  徐阶默然看着他,他觉得陆炳对蒋庆之的判断值得商榷,但即便如此,这番话依旧价值巨大。

  陆炳却毫不犹豫的告知了自己。

  当下局势大变,是时候了。

  徐阶干咳一声,“最近老夫耽于家中儿女之事,颇为苦恼,倒是忽略了许多。”

  陆炳放下酒杯,眼中含着笑意,“我亦如此。”

  “那么……”徐阶举杯。

  陆炳举杯,“便一起苦恼,如何?”

  “善!”

  叮!

  酒杯轻碰。

  一门亲事就这么悄然定下了。

  二人渐渐话多,渐渐的越靠越近……

  酒,微醺,人,得意。

  陆炳起身,“我事儿多,就不多留了。”

  徐阶起身,“好说。”

  陆炳走到门口,身后突然传来徐阶的问话,“那么,此后……”

  “你是你。”

  徐阶点头,“也好。”

  你是你,我和你联姻只是为了彼此利用。

  而我陆炳,依旧是陛下忠心耿耿的鹰犬。

  这一点,永不会变。

第895章 久违的魂魄

  对于许多人来说,情义就是个多余的玩意儿。

  他们自诩勘破了人情冷暖,勘破了所谓的情义,那玩意儿不敌胸脯半斤,谁和他们提情义,只会换来嘲笑。

  夜色降临。

  李恬在等着。

  一桌子的饭菜都冷了,油脂凝固在菜肴表面,看着就像是覆盖了一层白霜。

  乳娘抱着孩子在边上哄着,黄烟儿在乳娘的身后带着敌意的看着如雨。

  娇娇柔柔的如雨禀告道:“……夏公说,今日就算是守到半夜,他也会守到伯爷出关。至于娘子关切的事儿,夏公说,如今京师舆论转向,那些权贵惶惶不安,娘子只管放心。”

  李恬点头,“外面舆论如何了?”

  黄烟儿看了如雨一眼,抢话:“娘子,先前我去问了,外界如今都说那些权贵无耻,伯爷是为民除害。”

  李恬想到了自家男人说的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不禁笑了,“那他还纠结什么?”

  ……

  “这个小子啊!还在纠结什么呢?”夏言在前院负手看着冷清的月色。

  徐渭和胡宗宪都饿了,但夏言不吃,二人也只好一起忍着。

  唐顺之却不在乎这个,去厨房要了一碗汤面,外加一个馒头,在旁边吃的很是香甜。

  徐渭有些好奇,“据我所知,荆川先生家境不错,为何自苦呢?”

  唐顺之细嚼慢咽,把食物咽下后,说:“外物只会让人迷乱,平添牵挂与羁绊。”

  “可人总得吃喝拉撒不是,再有,为何有美味不吃,有华服不穿,有大床不躺,偏生要去吃粗粝的食物,布衣芒鞋,冬盖薄被……”

  在徐渭看来,人生就该及时行乐才是。

  苦行僧般的生活,那是自虐。

  唐顺之莞尔,“当初我辞官后曾有一阵子颇为郁郁,便去了道观暂居。每日清汤寡水,刚开始我颇为不适。可渐渐却发现,当你认真去享用那些粗粝清淡的食物时,才发现原来食物的本味是如此美味。那些加了无数调料的所谓美食,不过是哄人舌头罢了。”

  “美味?”

  “要不你试试?”

  唐顺之撕了半个馒头给徐渭,“要慢慢咀嚼,你便能尝到真正的麦香。”

  徐渭接过吃了一口,缓缓咀嚼着。

  “如何?”唐顺之就像是个想度化世人的高僧。

  徐渭摇头,“寡淡无味,若是来点辣酱就好了。”

  唐顺之莞尔,低头继续吃自己的面条。

  他不是苦行僧,只是从平凡和平淡中体会到了人生的真味。

  “不知伯爷如何了。”徐渭咽下食物,觉得越发饿了。

  ……

  男人排遣烦恼的方式多种多样,后世人要么打游戏,要么刷短视频,要么就和几个好友去玩什么密室逃脱……

  蒋庆之久在南美,在国内没好友。有烦恼时,唯一的派遣方法便是喝酒。

  刚开始他去酒吧,但时日长了,酒吧的环境令他颇为不喜,太吵了。而且人来人往,哪怕是坐在角落里,依旧让他不爽。

  于是便提着一兜子啤酒在公园里寻个安静的地方,一个人静静的喝着。

  喝的醺醺然,烦恼似乎也没了,回家,睡觉。

  可第二日,烦恼却如期而至,而且更难派遣。

  这就是个恶性循环。

  “举杯浇愁愁更愁!”

  蒋庆之越喝越清醒。

  他在思索自己该用什么态度去直面新政,直面这个大明。

  徐渭、胡宗宪、张居正、夏言,包括道爷都希望他能杀伐果断,能舍弃那些前世带来的‘毛病’

  夏言没说的话蒋庆之都知晓。

  ——你是新政的首领,你的一言一行会影响新政,进而给每个追随你的人,以及支持新政的人带来巨大变化。

  这个大明,以及支持新政的人,他们的命运就在你的手中。

  要狠啊!小子!

  蒋庆之想到了商鞅。

  那位才是真正的狠人。

  下手狠辣,言出必践,令秦国权贵们噤若寒蝉。若非后台老板驾崩了,商鞅依旧能令他们不敢越雷池一步。

  该狠吗?

  杀伐果断!

  “谁挡住路了……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蒋庆之眯着眼,看着冷清夜色,突然打个哆嗦。

  “我能做到。”

  他想到了前世在南美的经历。

  在南美,他带着麾下和政府军打打停停,和手下勾心斗角……但凡对他有威胁的,能弄死就不会留活口。

  回到国内后,他把杀伐之气一收,就像是个乡巴佬般的,整日四处旅游,好奇的像是个孩子。

  为何?

  蒋庆之觉得自己找到了症结所在。

  他眯着眼,不知过了多久,突然笑了。

  “那是因为,我感到了心安!”

  “在国内,我心安!”

  “为何心安?”

  “只因周围的人都是一个肤色,都是一个语言。触目之处,都是我熟悉的文字。那些美食,那些习惯,那些粗话,那些……”

  蒋庆之仰头看着苍穹,眼中有由衷的欢喜之色,仿佛是找到了自己丢失许久的魂魄,“那是我的魂!”

  蒋庆之放声大笑,那种如释重负,不,就像是在一条长长的幽暗隧洞中行走了许久,突然伸手遮住眼睛。

  他看到了前方的光明。

  “哈哈哈哈!”

  “少爷,你好了?”门外传来了孙重楼欢喜的声音,从蒋庆之进了禁地开始,孙重楼就自发守在门外,哪怕是夏言派人来传话,也只能由他转达。

  “好了。”

  蒋庆之撑着工作台站起来,微笑看着夜空,“我为何心慈手软?便是因为,这个大明也是我的魂!”

  “这不是心慈手软,而是……有所为,有所不为!”

  “我为何要改变自己?”

  “我便是我!”

  “该让别人去改变自己,以适应我!”

  蒋庆之拿起酒壶,猛地仰头就喝。

  酒水淋漓顺着下巴滴落,落在了鞋面上。

  换做是以往,蒋庆之会下意识的想着鞋面脏了,以及我这样喝酒是否会被人视为嗜酒的酒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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