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的乡下小子,如今竟然成了与严嵩父子平起平坐的重臣。陛下……你眼瞎了吗?”
“本侯一心想报效君王,可却被弃之不顾。冷了豪杰热血,换来了什么?哈哈哈哈!”
仇鸾大笑着。
“谁不想出人头地,谁不想横刀立马,谁不想整肃军中,可军中关系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你动了此人,说不得背后的靠山便是熟识的权贵,能动吗?”
“能吗?”仇鸾喝了一杯酒,定定看着手里的酒壶,“本侯也想如蒋庆之般大刀阔斧,把那些贪腐的将领尽数拿下,剥皮实草,弄死一批以儆效尤。
可本侯不是他。蒋庆之孑然一身,即便当下也不过妻儿二人,且有陛下庇护……他敢动,有陛下兜底。本侯若是动了,谁为本侯兜底?陛下?陛下会顺势把本侯丢出去,让那些权贵武勋将领发泄怒火。
飞鸟尽,飞鸟尽,哈哈哈哈!”
仇鸾仰头,就着酒壶狂饮。
他放下酒壶,胡须上酒水淋漓也不管,抹了一把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喃喃道:“到时候本侯一大家子靠谁?靠谁?家,国,本侯……自然要选家!”
“不,是富贵!”
“本侯不舍的是富贵!”
“不!”
呯!
酒壶重重的砸在地上,仇鸾眸色茫然,“本侯是为的是什么?是家国,还是富贵?是家国,还是富贵。家,富贵……哈哈哈哈!”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天诛地灭!”
门外,管家悄然出现,“侯爷!”
笑声戛然而止,仇鸾目光呆滞的缓缓看去。
“侯爷!”管家知晓此刻的仇鸾六亲不认,小心翼翼的进来,行礼,“蒋庆之,他动手了。”
那呆滞的眼里多了一丝生气,“谁?”
“蒋庆之啊!侯爷!”管家见他活转来了,才露出喜色,“蒋庆之一刀斩断了杨骁的右脚,是右脚啊!”
仇鸾甩动了一下脑袋,“你说什么?脚?”
“就在广宁伯府大门外,蒋庆之一刀斩断了广宁伯杨骁的右脚,众目睽睽之下,咱们家的人也看到了。”
管家回头,“进来。”
一个家仆进来,欢喜的道:“侯爷,蒋庆之和杨骁口角,蒋庆之抽了杨骁一巴掌,随后拔刀斩断了杨骁的右脚,就从脚腕那里,小人亲眼目睹,如今那只脚就搁在伯府外面,幸而天冷,若是盛夏怕是都半熟了。”
这人话真特么的多……管家指指外面,“出去!”
“等等!”仇鸾叫住了家仆,揉揉有些痛的太阳穴,“蒋庆之先动的手,为何?”
“杨骁说自家祖上乃是跟着成祖皇帝五征草原的大将,若是成祖皇帝在,定然不会坐视麾下大将儿孙受辱。蒋庆之便给了他一巴掌。”
“成祖皇帝……一巴掌。”仇鸾捶打着脑袋,呯呯作响,管家看的头皮发麻,担心他把自己捶傻了。
“这是被激怒了。”仇鸾霍然起身,“外间如今可是沸反盈天了?”
“正是。”管家笑道:“弹劾蒋庆之的奏疏数之不尽。开始大多说蒋庆之窃取陛下威福,得知此事后,弹劾又变了,说蒋庆之跋扈蛮横,侯爷,众目睽睽之下斩断一位伯爷的脚,那些御史也不能坐视吧?”
“这是犯法!”仇鸾眼前一亮,“刑部和大理寺为何不动?来人,叫人来,写奏疏。”
侯府的奏疏随即按照程序准备递进去,就在此时传来消息。
“锦衣卫抄了广宁伯府。”
仇鸾拿着奏疏一怔,问道:“谁带队?”
“陆炳!”
仇鸾看了一眼奏疏,“陛下这是要为蒋庆之遮掩吗?”
幕僚谢章思忖了一下,抚须道:“侯爷,此事要谨慎。”
“为何?趁他病,要他命!”仇鸾冷冷看着谢章。
谢章叹息,“就算蒋庆之被弹劾倒台了,陛下可会倒台?”
“你在羞辱本侯吗?”仇鸾的酒意被好消息冲走大半,但依旧还残留不少。
“侯爷,蒋庆之倒台了,陛下会如何?”谢章轻声道:“侯爷难道忘了当年的大礼议之争?那些为陛下发声的臣子……忘了那些站在陛下对面的人的下场?陛下护短,且……有仇必报呐!”
仇鸾捂额,“是了,蒋庆之若是倒霉,陛下震怒,必然会秋后算账。此刻谁上奏疏,此后必然会倒霉。”
“如今外面都在说蒋庆之跋扈蛮横,杨骁无辜。这事儿还有得看。”谢章点头,“咱们坐观就是了。”
“鹬蚌相争,渔人得利。”仇鸾阴恻恻的道:“如此,本侯就做个渔翁。”
……
“说是长威伯抽了广宁伯一巴掌,犹自不满意,拔刀就砍。幸而广宁伯练过,避开了要害,不过右脚却被一刀斩断。”
“啧!长威伯这般蛮横?”
“北征大捷后,长威伯声威日隆,这是骄横,不是蛮横。他自诩有大功护身,加之又是两个皇子的老师,怕了谁?”
“啧!果然人是会变的。”
“这人呐!越变越坏。”
“他还手握大权,有陛下宠信,这以后弄不好就会成个祸害!”
“难道比严嵩还祸害?”
“严嵩只是陛下的狗罢了,这蒋庆之可是亲戚,是表弟。还有大功在身,严嵩哪能比?”
“……”
市井里,人们在议论纷纷。
一个男子在冷眼旁观,晚些出现在了东厂。
“小人发现有些人在市井中游走,四处煽风点火!”
芮景贤眯着眼,“那些人聚合起来何等强大,这是在造舆论。”
“督公。”有人来了,“发现不少读书人也在散播那些言论。”
“士大夫们和权贵们联手了?”芮景贤倒吸一口凉气,“若是如此,咱得提醒陛下。不对,那些权贵最善于观风色,且从不肯轻易下注。此刻和士大夫们联手,便是自绝于陛下。他们不肯。那么,便是士大夫们趁火打劫……顺势给蒋庆之一击。”
“这是墙倒众人推呐!”芮景贤叹道:“此事……”
他犹豫了许久,“蒋庆之倒霉和咱没关系,不过……新政若是因此而废止,陛下定然会大怒。主辱臣死,罢了。”
芮景贤进宫禀告了此事。
“嗯!”道爷只是嗯了一声。
“陛下,此事不容小觑,那些士大夫们开始鼓噪,他们的手段,可比那些权贵的高明多了。却他们人手更多……”
“嗯!”
道爷点头,芮景贤一腔热血换来了这个反应,有些失望。
“陛下,陆指挥使来了。”
陆炳进来,“陛下,广宁伯府抄出了许多罪证!”
道爷淡淡的道:“那还等什么?”
第887章 诸位,好戏开始了
宫中的肉包子果然对了李恬的胃口,她一口气吃了两个,抚着小腹说:“午饭都省了。”
皇家的便宜不占白不占,蒋庆之抱着儿子,笑眯眯的道:“大鹏今日看着更白净了些。”
李恬凑过来,“是赶了我的肌肤。”
“呵呵!”蒋庆之淡淡的道:“这是天生的。”
这是我的种!
李恬看着他,“咦!我第一次见夫君时,夫君面白如玉,眸若点漆。如今这肌肤怎地就……黑了?”
“有吗?”蒋庆之揽镜自照,大怒:“你这个女人,哪有?”
其实是黑了不少,蒋庆之叹息,李恬说,“要不,我的脂粉给夫君用用?”
这个时代权贵和士大夫们傅粉不是什么稀奇事,蒋庆之摇头,“爷们用那玩意儿作甚?为夫是……天生丽质,哈哈哈哈!”
谁不想做个玉面小郎君呢?
蒋庆之征战多年,风吹日晒的,再好的肌肤也废了。
他丢下此事,问了家中的一些事儿。
“韩山有些忐忑,不时借着送些鸡鸭鹅的来家中打探消息。”李恬笑道:“那就是个小庄子,不过留着是个念想罢了。”
“不是念想。”蒋庆之说:“那地儿消暑不错,就当是家中消暑的别业。”
“夫君可还有消暑的心思?”李恬想到了先前黄烟儿传来的消息,“今日府中采买的人回来说,市井中到处都在传关于夫君的事儿,说夫君骄横什么的。”
“预料中事!”蒋庆之起身,把孩子交给李恬,“这事儿你莫管。”
“我也管不了不是。”李恬赌气。
“我说了安心!”蒋庆之蹙眉。
“妾身不怕遇事儿,怕的是外面的人戳脊梁骨!”李恬微微低着头。
这是不常见的一幕……门外的侍女避开了些,连乳娘都低着头,担心被炮灰。
“知道了。”
蒋庆之差点发火,忍住后他走出房间,突然止步,“这事儿,都在掌握之中。”
“嗯!”李恬点头。
蒋庆之快到前院时,突然一拍脑门,“竟然忘了,这几日是她的好日子。”
女人在好日子里的反应各自不同,李恬这个不算什么。
“女人很麻烦呐!”
徐渭回来了,和胡宗宪在一起,正在发牢骚。
“怎地?”胡宗宪知晓他和杨招娣的事儿。
“我都说了,此后花钱请人照顾她的爹娘。再说了,有事儿我难道会坐视?”徐渭苦笑,“可她却说,自家嫁人了,丢下爹娘在家,会被人戳脊梁骨。你说说,难道我还能养着丈人和丈母不成?我倒是想养,可外面会如何说?”
“娶妻娶了一家子!”胡宗宪喝了一口酒,“石头说的什么?”
徐渭说:“石头说,什么扶弟魔。”
“对,扶弟魔,她这个是扶爹。”胡宗宪说:“你有心,其实也不是不能。”
徐渭摇头,“这事儿……不可!”
胡宗宪看着他,良久叹息,举杯不再相劝。
徐渭前半生命运多舛,他是妾生子,生父早逝,仰人鼻息活的和鹌鹑似的,大才槃槃却被迫做了赘婿。
赘婿可不是什么好名声,徐渭秉性本就偏激,由此更为离经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