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庆之给了道爷面子,陆炳若是继续装死狗,那就是把道爷的面子按在地上摩擦。
他急匆匆进宫。
刚到直庐,就见人来人往。
“长威伯动手了。”
崔岩站在直庐外,双手袖在袖口中,一脸正色,“陛下还在歇息,哎!”
嘉靖帝的作息一时间没办法调整过来,大多时候依旧是晚上理事,白天睡觉。
一般情况下,没大事儿宰辅们也不会去惊动这位爷。
崔元话里有幸灾乐祸之意,见到陆炳后,老驸马笑道:“东湖来了,正好,顺带把这个消息递进去。”
蒋庆之悍然动手,京师权贵此刻定然在额手相庆,觉得找到了攻讦他的由头。
道爷闻讯会恼火,而带去这个消息的人弄不好就会被迁怒。
崔元本是玩笑,可陆炳却点头,“好。”
呃!
见陆炳往永寿宫去了,崔元愕然道:“这根墙头草竟然不飘了?”
人是最复杂的生物,念来念去,权衡利弊,天人交战……
善恶本是一体,也就是在一念之间罢了。
陆炳此刻就属于善念占据了上风。
陆炳到了永寿宫,黄锦见到他,说:“陛下方才还在问,看看会是谁先来。没想到是你。”
道爷没睡!
而且他比直庐诸人更早获得了蒋庆之动手的消息。
陆炳低头,眸子一缩。
他知晓自己来对了。
“长威伯动手了。”陆炳声音平静的自己都不相信,“那些权贵会由此出手,弹劾蒋庆之的奏疏将会堆满通政使司。”
“陆炳来了?”随着声音,嘉靖帝走了出来。
“见过陛下。”陆炳行礼,抬头,见奶哥的眼下有些乌青,心中忍不住一酸,“那些事儿皆可暂且搁下,陛下保重身子要紧。”
“朕也想,可有些人却迫不及待,恨不能朕早死。”嘉靖帝淡淡的道:“庆之动手弄了一只猴儿,那些猴和鸡被激怒了,群起而攻之。你,可有法子?”
陆炳低头,他恨不能蒋庆之就此倒台,可却也知晓此事的厉害。
“杨骁无知骄横,行事胆大。广宁伯府曾参与了贩卖妇孺的事儿,不过证据缺失,让杨骁得以脱罪……”
“买卖妇孺?”嘉靖帝微微蹙眉。
“是。不过此事并无证据,故而奴婢并未禀告。”
嘉靖帝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个燕三,陆炳心中一凛,知晓消息便是此人带来的。
自从那年宫变,嘉靖帝差点被几个宫女勒杀后,他的身边就多了燕三等人。陆炳不敢打探燕三等人的来路,甚至在锦衣卫内部下了严令,谁敢打探那些人的消息,弄死。
那是道爷最后的倚仗,谁触碰谁死。
他若是知晓嘉靖帝曾让蒋庆之担任燕骑的大脑,定然会把自己在奶哥心中的地位下调一大截。
“朕就说那瓜娃子如此聪慧,动拳脚把杨骁打个半死可能,动刀子,不可能。原来如此吗?”
陆炳听到奶哥叹息一声,“哎!庆之这娃……怎地就学不会那些呢!”
所谓那些,便是无情。
“陛下,长威伯求见。”
蒋庆之来了,陆炳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蒋庆之并无懊恼之色,反而颇为平静。
冲动行事!
陆炳觉得自己找到了蒋庆之的弱点。
“无情便是有情,不懂?”嘉靖帝问道。
蒋庆之说:“臣懂。越是身居高位,就该越是无情。唯有无情,方能做出最妥当的决策。”
而有情,会让人的判断偏颇,做出的决断倾向于感情用事,于大局并无半分好处。
“那么,为何动刀子?”嘉靖帝负手看着表弟。
“陛下,别的事儿臣能无视,唯有拐卖妇孺……”蒋庆之认真的道:“那些女子被卖去青楼,或是某些权贵家中,从此再无见到天日的可能。那些孩子被贩卖到各处,他们的亲人,他们的爹娘为此备受煎熬,从此活的如同行尸走肉。陛下,杨骁该死!”
“你啊你!”嘉靖帝指指蒋庆之,“有许多法子能让杨骁付出代价,你却选择了其中最蠢的一种。”
“许多事明知是错,却依旧要做。”蒋庆之说:“不做,臣心中不安。”
“心中不安。”嘉靖帝摇头叹道:“你这番话更像是一个市井少年,热血冲头。而不是朕信重的臣子。”
蒋庆之默然。
这便是他和这个大明格格不入的地方之一。
他来自于后世,对人贩子深恶痛绝,当初也曾跟着许多人在网上声讨过那些人贩子,恨不能尽数枪毙了。
而在道爷看来这是冲动……蒋庆之看了一眼陆炳,见他眼中有微喜之色,便知晓自己此举在陆炳眼中是犯蠢。
此人定然以为这是自己的弱点。
以后可以藉此设局,或是利用。
你以为就以为吧!
蒋庆之心中一哂,压根不在乎这个。
至于后果……
“臣令人讯问了动手的奴仆,此人被人收买……”
嘉靖帝冷笑,“果然是狗咬狗。”
“陛下,有奏疏。”
弹劾蒋庆之的奏疏大规模涌入宫中。
直庐在等着嘉靖帝的决断。
京师权贵也在等着。
嘉靖帝站在殿外,看着蒋庆之,叹道:“瓜娃子,就会给朕找麻烦。”
蒋庆之默然。
嘉靖帝开口,“陆炳。”
“臣在。”
“杨骁贩卖妇孺,证据确凿!”
“是。”
“抄家!”
“臣,领命!”
第885章 连吃带拿
前世蒋庆之在影视剧里和各种咨询中看到过锦衣卫的遮奢。
什么?
要旨意?给他写一份。
彼时还是少年的蒋庆之不禁对这等权柄悠然神往,心想这也算是权倾天下了吧!
可到了大明才知晓,什么写一份旨意,别说是锦衣卫,就算是全盛时期的张居正都不敢说这话。
除非你想谋反,否则皇权威严不可触碰。这个皇权威严,指的便是旨意。
帝王有几道旨意无法做主,其一是登基即位的旨意,那是前任帝王和宰辅们的事儿。其二便是遗诏。
许多帝王在临终前因病重无法说话,遗诏大多是宰辅们商议后拟定,和后宫商议一番后,就昭告天下。
历史上道爷就是如此,遗诏是徐阶和张居正一起拟定的。
直庐外,沈俊在焦虑的等待着消息。
一个小吏急匆匆走来,近前说:“陆炳急匆匆出宫了。”
“这是要动手?”沈俊问:“长威伯呢?”
“长威伯没出来。”
“没打听到他的消息?”
严嵩等人此刻都在等着道爷对蒋庆之的态度。
是呵斥,做个姿态,以此来平息外界怒火,还是出手遮掩庇护。
严世蕃当时笑着说呵斥没用,只会进一步激怒那些权贵。
兔死狐悲啊!
那些权贵怒不可遏之下,会做出什么事儿来?
弄不好他们就敢叩阙。
严世蕃提及叩阙,严嵩和崔元等人都为之色变,想到了当年的左顺门事件。
再来一次,这个大明怕是就要风雨飘摇了。
新政一开,本就是嘉靖帝对头的士大夫们,更是把嘉靖帝和蒋庆之视为死敌。
若是嘉靖帝庇护蒋庆之,本就被清理田亩之事激怒的权贵们,弄不好就会反戈一击。
士大夫们和权贵联手……
小吏说:“小人并未打探到消息。不过那些宫人内侍并无紧张之色。”
若是道爷雷霆震怒,责罚蒋庆之,宫人内侍们惧怕被迁怒,言行中便会表露出来。
“这个大明啊!”沈俊叹息,转身进去。
值房里暖烘烘的,严嵩喝茶,严世蕃在闭目养神,崔元靠在边上打盹。
“元辅!”
三人同时抬头。
“陆炳急匆匆出宫……”
“锦衣卫要插手了。”崔元睁开眼睛。
“不知陛下是否责罚了蒋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