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文华却说:“怕什么,义父也是一番好意。”
这人胆子太大……严世蕃看了他一眼,“要紧的时候,不可出错。出错……可是要掉脑袋的。”
赵文华心中不屑,却一脸笑意,“是。”
道爷得了奏疏,就坐在床头看了,闭上眼,“去告知庆之此事,另外……罢了,将在外,不可牵制他。”
“是!”
……
广宁伯府的正门开在大街一侧,此刻两头来了不少人。
郎中也来了,蹲在那里检查户部官员的伤势。
把成祖皇帝搬出来的广宁伯杨骁微笑着,看了幕僚一眼,决定此事后便给他加薪。
围观者和眼线们议论纷纷,都说蒋庆之坐蜡了,若是下狠手,京师权贵们会顺势发动攻势,把成祖皇帝的牌位抬出来,逼迫帝王。
第二个左顺门事件!
要来了!
人群中,东厂的一个番子回身对一个妇人说:“马上禀告督公,事儿不妙。弄不好会引发众怒。”
妇人抱着个襁褓,低头看了一眼,“是。”
番子回头,看着蒋庆之,低声道:“督公可是说了,这事儿虽说和咱们没关系,可事关陛下,咱不能袖手不是!”
“觉着有理?”
蒋庆之拿出一支药烟,自从蒋庆之有了孩子后,窦珈蓝更多时候留在家中。
“少爷。”孙重楼刚想上去,人影一闪,首席顾问已经把火媒送到了老板的眼前。
蒋庆之微微低头,波尔赶紧把火媒再递高一些。
就着火媒吸了两口后,蒋庆之抬头,杨骁怒道:“广宁伯一系对大明忠心耿耿,本伯对陛下忠心耿耿,可这等忠心耿耿换来了什么?换来了小吏的羞辱。本伯可忍辱负重,家人却忍无可忍……拿了来。”
两个护院架着遍体鳞伤的‘凶手’过来。
杨骁指着这个家仆说:“便是此人动的手。”
——你要处置他,可以。
但,这事儿没完!
“一个小官儿,也敢羞辱国朝大将吗?”
“都说文官视武人为奴仆,今日一见,果然。”
“这才将大捷,武人才将见到一丝光亮,接着就要被打压吗?”
“哎!”
群嘲声中,杨骁眸子里多了一丝得意之色。
先把成祖皇帝的牌位抬出来,令蒋庆之投鼠忌器。接着来个苦肉计,把动手的家奴交出来。
武人什么时候这么不值钱了?
竟然被文官羞辱为米虫。
蒋庆之看着他,“多久了?”
杨骁不解,“什么?”
“本伯问你,户部来索要账簿多久了?”
“伯爷,前日!”户部官员躺在那里,看着精神了些,郎中说:“死不了。”
户部官员眼中有失望之色,“下官前日就来索要账簿,客客气气的,可……咳咳!”他咳嗽了几下,吐出一口血痰,喘息道:“下官有礼有节,可伯府却一直推搪。今日乃是最后期限,下官便说要进去面见广宁伯。被那奴仆挡住,下官说有旨意,那奴仆说把旨意拿来再说……”
蒋庆之举起手,止住了户部官员的描述,问:“可是如此?”
杨骁说:“本伯需时日查验家中账簿……”
蒋庆之突然挥手。
啪!
杨骁捂着脸,先是看了幕僚一眼,幕僚目瞪口呆。然后他才不敢置信的看着蒋庆之,“你特娘竟敢打本伯?”
这位爷从小娇生惯养,别说打,爹娘都舍不得呵斥。从小的经历让他觉得自己高人一等,所以出了事儿后,依旧不怕。
众目睽睽之下挨了一巴掌,巨大的羞辱感让杨骁下意识的一脚踹去。
人群中一阵叹息。
“不该啊!”
“要遭!”
唐顺之就在后面些,身边孙重楼嘀咕,“我就说少爷为啥要想先弄清楚杨骁的秉性再来,原来是给他挖了个坑啊!”
“杨骁骄矜,却不知此事厉害。”唐顺之微笑道:“庆之为新政头领,他来,便是旨意!”
蒋庆之避开一脚,拔刀。
挥刀。
唰!
一只脚落地。
蒋庆之收刀看着人群。
嘴里叼着的药烟烟头闪亮了一下,他呼出烟气,问:
“谁要旨意?”
第884章 不做,臣心中不安
“通政使。”
通政使司中,赵文华忙的不可开交。闻声抬头,“是何奏疏?”
小吏手中捧着一叠奏疏,俯身低声道:“是弹劾长威伯的。”
“缘由。”赵文华伸手,“罢了,本官自行看。”
他接过奏疏,就搁在膝盖上。天儿冷,他的桌子下放了个小炭盆,暖洋洋的很是惬意。
赵文华飞快翻动着奏疏。
“……窃取陛下威福自用……”
“……蒋家那只猫时常在屋顶嚎叫,眼中有绿光……”
“蒋庆之长子出生时,有红光……”
赵文华抬头,小吏是他的心腹,经验丰富,“通政使,这是……狄青旧事重演呐!”
赵文华眯着眼,“广宁伯府是个引子,不对,广宁伯府在朝中并无什么影响力,虽说有钱。可权贵没权,那也配叫做权贵?”
“无权便无贵。至于钱,商人有钱,却只能在权力之前屈膝。”赵文华一拍桌子,小吏被吓了一跳,见赵文华眼中有恍然大悟的味儿。
“我就说杨骁那厮怎敢出头,原来如此。”赵文华冷笑,“那动手的奴仆,我敢打赌,弄不好便是被人收买了。”
“这……”小吏虽然经验丰富,但对这等权贵间的手段却知之不多,被这番分析弄的脊背发寒,“这等阴私手段,这是要让广宁伯去送死不成!”
“让别人送死,这是权贵们最喜闻乐见的事儿。谁家的孩子死不完呢!”赵文华阴恻恻的道:“此事在于蒋庆之,速去打听那边如何了。”
“是。”小吏急匆匆出去。
赵文华看着奏疏,突然笑了,“蒋庆之啊蒋庆之,你自信满满,却不知这是那些人给你挖的一个大坑。”
……
广宁伯府前,杨骁的右脚从脚腕以下被斩断,此刻躺在那里惨嚎。
幕僚站在边上,咬着手指头,面色惨白。
护院们不说上前帮衬一把,反而集体退到了大门两侧,更像是欢迎蒋庆之。
谁要旨意?
伯府的人向户部官员索要旨意,这便是蒋庆之的回答。
一刀!
一只脚就掉在地上。
靴子,断茬……看着血淋淋的,有些怪异的味儿。
两侧围观的人群沉默着。
随即轰然。
“杀人了!”
“好狠的手段!”
“快回去禀告!”
转瞬,两侧的人走了大半。
唐顺之走了过来,“弹劾你的奏疏应当到了直庐。”
蒋庆之吸了口药烟,点头道:“这是蓄谋已久的手段,那人……”,蒋庆之指指动手殴打户部官员的奴仆,“此人有些意思。”
“广宁伯一系早已没落,春江水暖鸭先知,杨骁不自知,奴仆们却一清二楚。落魄的伯府奴仆,见到户部官员上门岂敢动手?”
“荆川先生当年辞官,可是因为看不惯此等手段?”
“蝇营狗苟之辈,我不愿与之为伍。”唐顺之点头,“此事见了血,京师权贵随后会倾力一记。”
“我等着。”蒋庆之淡淡的道。
“为何要动刀?”唐顺之突然好奇问道:“你只需一顿毒打,既帮户部上下出口气,鼓舞士气。又能震慑京师权贵。随后陛下那里也会顺势发难,严惩杨骁……”
唐顺之知晓蒋庆之不是那等看不清大势的人,所以很是好奇。
“他们先前打探到的消息,杨骁此人曾参与买卖妇孺,不过查无实证。”蒋庆之抖抖烟灰,“人证被灭口,有人看到了杨骁的人,不过只是看到……”
“看到无法作为证据,此事就此不了了之。”唐顺之摇头,“我当年见多了那些蝇营狗苟,见多了各等幽暗之事……”
“天不罚他,我罚!”
蒋庆之回身,指着伯府,“封住广宁伯府,等待陛下吩咐。”
……
蒋庆之动手了。
一刀斩断了广宁伯杨骁的右脚。
陆炳闻讯一瘸一拐的准备进宫。
有人劝说,“指挥使,此事乃是个漩涡,咱们该远离才是!”
陆炳说:“蒋庆之把我放在后面清查,陛下默许,这便是面子。面子是人给的,也是自己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