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嘉靖帝觉得户部,特别是吕嵩难辞其咎,那么降职,乃至于贬官都不是事。
“不打紧。”吕嵩眸色坚定,“哪怕是再从地方开始,老夫依旧要一步步走回来。为这个大明,尽一份力!”
这一次,他把大明放在了前面。
永寿宫,蒋庆之喝着茶水,嘉靖帝负手冷笑,“户部干的好事,吕嵩此人……”
吕嵩乃儒家大将,在新政开启之际,先拿下一个儒家大将,顺势掌控户部,这对于斗争经验丰富的嘉靖帝来说,是不容错过的大好时机。
开局先斩杀对手大将一员,士气如虹啊!
蒋庆之干咳一声,“陛下。”
嘉靖帝看着他,蒋庆之说:“臣以为,吕嵩……不该动,也不可动。”
嘉靖帝蹙眉,“为何?”
“户部乃是大部,执掌户部之人必须得有理财之能,有在螺蛳壳里做道场的功夫和耐心,更要紧的是,他得有为这个天下守护大明粮仓和钱罐子的一片热忱。”
蒋庆之挠挠头,“拿下吕嵩,难道换个人能比他更好?吕嵩此人公私分明。他在户部一日……”
嘉靖帝面色不好看,蒋庆之知晓道爷对士大夫的痛恨,就如同当年的太祖高皇帝,开口剥皮,闭口实草。
把士大夫和官员们视为猪狗。
太祖高皇帝唯恐百姓被官吏和豪强欺凌,甚至出了些在后人看来颇为荒谬的决定。
比如说但凡发现地方官有问题,拿下解送京师。比如说有冤屈,你可顶着明大诰一路进京告状。
和对百姓的慈爱相比,对士大夫和文官,太祖高皇帝一直是喊打喊杀。
以至于在洪武朝为官的官员朝不保夕,早上出发去上衙,有人甚至会提前和家人诀别。
嘉靖帝此刻的想法和太祖高皇帝大致相似,不过他并无太祖高皇帝那等威望,把官员士大夫当做是猪狗的事儿,他做不到,也不能做。
但抓到机会不出手,对嘉靖帝来说就是姑息养奸。
道爷难道以为我想示好拉拢吕嵩?蒋庆之苦笑,“臣不是陆炳,也学不来他那等左右逢源的手段。”
陆炳骑墙手段其实不算高明,甚至是赤果果过头了。
但这等事儿蒋庆之真是做不来,有违他的本性。
“吕嵩在户部一日,户部秉公办事便是一日。新政首重钱粮,而户部便是双方争夺的要地。咱们无需户部偏帮啊!”
户部,秉公办事就是对新政最大的支持。
嘉靖帝眸色闪动,“朕,知晓了。”
户部秉公办事却不是那些人愿意看到了,若户部尚书是道爷的人,那些人会疯狂攻讦此人,寻找他的把柄,乃至于造谣生事,不把此人弄下去不算数。
可户部尚书是吕嵩。
是儒家大将,你们动手试试?
动手是内讧,是自相残杀。
不动手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户部配合新政行事。
那种憋屈啊!
能让人吐血。
“这是兵法?”道爷问。
“是。”蒋庆之说。
兵法是他的护身符,也是他的立足点。
没事儿蒋庆之就拿着那些兵书研读,配合自己的征战经验,两者慢慢融合……他甚至觉得兵法和为官之道,和做人都有相通之处。
他不知道的是,这便是兵法大成的标志。
蒋庆之告退。
嘉靖帝目送他出去,说:“庆之有大将之风。”
没多久,送蒋庆之出去的内侍回来了,跪下请罪。
“陛下!”
“又怎么了?”嘉靖帝心情正在大好,闻言不耐烦问道。
内侍悲痛的道:“您最喜欢的两棵树……被……被长威伯挖走了。”
嘉靖帝:“……”
晚些,永寿宫传来帝王的咆哮,“瓜娃子,黄锦,带着人去新安巷。”
“奴婢领命!”黄锦杀气腾腾的喊道:“都跟着咱去新安巷。”
“黄太监,去新安巷作甚?”
“抄家!”
第832章 霹雳,祈祷
蒋庆之满手黑泥走出西苑,正好吕平来了,“见过长威伯。”
“老吕让你来作甚?”蒋庆之搓着手上的泥巴。
“伯父令我来约请长威伯饮酒。”吕平的态度恭敬了许多。
若非眼前这个人,此刻吕嵩的请罪奏疏就该呈上了。
吕嵩滚蛋,或是被贬官,他这位幕僚也跟着成了落水狗。
“下衙后吧!”蒋庆之说。
“下衙后?”虽然大军并未哗变,但吕嵩和吕平都觉得道爷会顺势发作,换一个户部尚书,把钱袋子牢牢的掌握在自己手中,为新政保驾护航。
“怎地,老吕觉着自己要倒霉了?”蒋庆之呵呵一笑,拍拍吕平的吕平的肩膀,“回去告诉老吕,陛下说了,新不如旧,户部,还得吕嵩执掌才令他放心。”
吕平:“……”
晚些,吕平回到了户部。
吕嵩已经换了布衣,精神头不错,“蒋庆之可愿来?”
“他说下衙后。”
“老夫有自知之明,方才已经把事儿都交给了蓝青田,此刻无事一身轻呐!何须等到下衙后。”
他战战兢兢为官数十年,今日大悲大喜后,洒脱了许多,竟然准备脱岗。
“伯父。”吕平依旧不敢置信这个结果,“蒋庆之说,陛下说了,新不如旧,户部,还得您执掌才放心。”
吕嵩:“……”
晚些,值房里传来了咆哮,“这笔钱粮是谁审阅的?这也能过?这是渎职,打回去,重做。”
官吏们面面相觑,心想尚书这是抽了吗?
谁都知道您的好日子不多了,还装什么啊装。
晚些宫中该来人了吧?
带着贬官的旨意,随后吕嵩灰溜溜的带着自己的东西滚蛋。接下来就该是新人登基……不,是新人登台唱戏。
大伙儿都在等着新尚书的消息,去走走关系,去示好站队……
由来只闻新人笑。
人未走,茶已凉才是官场的常态。
跟红顶白更是官员的必备技能。
你觉得自己下不去脸,那就证明你不适合官场,迟早会被人挖坑埋了。
后世有人说,最好的修炼地不是什么方外,也不是什么闹市,而是官场。
“看看吕平什么模样。”有人吩咐道,身边小吏悄然出去,盯着吕嵩的值房。
没多久,吕平拿着几分文书出来,依旧是那稳沉而带着威严的模样,对门外的官员转达了吕嵩的话。
“这份文书尚书让打回重做,至少压下三成。”
官员愕然,“压下三成?礼部会那些人怕是会跳脚。”
“尚书说了,要么礼部跳脚,要么你跳崖。自己选。”
呃!
官员仔细看了吕平一眼,发现和平日里并无区别。
小吏进了值房。“吕平和往日并无不同。”
值房里传来了讶然的声音。“就算是故作镇定也不必如此吧?”
户部今日几乎无人有心思理事,乃至于出了不少错,值房里的咆哮就没断过,直至下衙。
户部官吏依旧没等来宫中来人。
吕嵩换了衣裳,走出值房。
“此事明日务必办妥。”他交代道。
“是。”吕平点头应了。
吕嵩随即出了户部。
今日是他请客,主人家不早到就是失礼。
那个年轻人可不是善茬,一旦被他抓到把柄,定然是一阵冷嘲热讽。
罢了,大不了今日舍命陪君子,喝个烂醉。
咦!
老夫怎地把蒋庆之与君子并论了?
身后的户部中,官吏们面面相觑。
“尚书难道不走了?”
“唯有如此,方能解释尚书今日的言行。”
吕嵩不是那等二皮脸,若是知晓自己即将滚蛋,他不会恋栈不去。
也就是说,他提前得知了自己无事的消息。
那么……
“尚书!尚书!下官有事禀告。”
一个官员急奔而去。
“尚书,下官有一事不明,尚书……”
众人追出了户部,可只看到那个策马疾驰的身影。
在冷风中格外的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