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中带了点威胁,似乎是在警告格纳顿上校:得罪谁也别得罪军医。格纳顿上校无奈的点了点头放他们进去,反正现在堡垒的防御需求不大,法兰西人距离这里还远。
然而,这个口子一开就停不下了。
所有需要手术的重伤员都被抬进堡垒,不久堡垒就变成临时医院,一个个伤员进去,又一个个被抬出来,只是进去时是活的,出来时大多已是一具具尸体。
格纳顿上校希望这一切赶紧结束恢复正常。
虽然他对伤兵有同理心,但伤员已严重影响了杜奥蒙堡垒的防御。
堡垒内的炮兵甚至都被军医使唤著成了手术的助手,他们手里拿的不是炮弹,而是一桶桶从伤员身上截下来的残肢断臂。
格纳顿上校几次通过电话向上级报告,得到的回复却是:“放心,上校,那只是临时安置点,他们很快就会转走的。”
格纳顿上校希望这样,但他一点都没看到伤员减少,反而越来越多越来越杂。
其中有些抬担架的还背著勒贝尔步枪。
等等,勒贝尔步枪?!
格纳顿上校瞳孔放大,几步追上去用手电一照,没错,那就是法国人才有的勒贝尔步枪!
“嘿,抓住他。”格纳顿上校大喊:“有敌人混进……”
话音未落身后就传来一声枪响,格纳顿上校浑身一震,愣愣的看著胸前渗出的鲜血,接著脚下一软瘫倒在地上。
在格纳顿上校意识还清醒时,他听到堡垒内外枪声大作,德军乱作一团,到处都是惊叫声和惨叫声。
……
这是夏尔安排的突袭。
他原本没想要拿下杜奥蒙堡垒,因为那不现实,能稳住法军的防线就不错了,还想拿下戒备森严又占据地利的杜奥蒙堡垒?
就跟飞蛾扑火没什么区别。
然而,当定向雷发挥作用给德军进攻部队造成大量伤亡后,它就成了可能。
“儒勒少校。”夏尔扭头叫了声。
儒勒少校正一边整理情报一边啃著面包,他已经一整天没吃东西了。
他一直心存愧疚,觉得对不起德里昂上校对不起战友,第19步兵团伤亡率90%,只幸存了94人。
如此残酷的战役,他居然在拉革登跟霞飞争吵,差点还没把情报成功传达。
他是个可耻的逃兵,他应该上战场跟战友们死在一起。
最好现在有这样的机会,否则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这时听到夏尔的叫唤,他马上放下面包跑到夏尔面前:“是,将军。”
“您是否熟悉杜奥蒙堡垒的地形?”夏尔问。
“当然,将军。”儒勒少校很肯定的回答:“第19步兵团在那驻守快一年了,我们恨不得给那里的每块石头都取上名字。”
“嗯。”夏尔点了点头,问:“给你一个步兵营,您能否把它拿回来?”
儒勒少校愣了一会儿,泪水忽然夺眶而出,哽咽著回答:
“能,将军,我保证!”
“谢谢您,将军!非常感谢!”
第485章 您继续,我听著!
儒勒少校以为这是一次“自杀式”进攻,但事实并非如此。
他们换上了德军的军装和头盔,这些很容易获得,防线前到处都是被定向雷炸倒的伤兵,缺点是军装上有枪眼或刺刀扎出的洞。
但黑夜中谁会去看这些?就是带著血迹穿在身上粘乎乎的难受。
接著,他们就以连为单位分成几批抬著“伤员”出发了。
一路上没人阻拦也没人盘查,所有人都在为陡增的伤员奔波。
德军处在混乱中,或者也可以说是害怕,他们担心下个命令就是让他们冲锋,然后他们就会成为伤兵中的一员。
懂德语的儒勒少校甚至听到德军小声议论:
“他们说夏尔来了,就在对面,这是真的?”
“否则,你以为这种武器出自谁之手?”
“难以置信,我从未听过这样的东西,它能瞬间打倒一大片,比机枪更恐怖!”
……
儒勒少校眼里闪过一丝自豪,他想笑,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如果因为这个被德国人看出了破绽,那就太不值得了!
“伤员”顺利的送到了杜奥蒙堡,还有些“重伤员”被送进堡垒内,然后枪响了……
德国人在这附近大多是伤员和医护兵,即便有步兵、炮兵手里也通常没枪,他们在帮忙,枪要么放在一边要么就背在背上。
于是战斗就变成了单方面屠杀。
德军士兵还没来得及抓起步枪就被一个接一个击毙。
军医纷纷举手投降,他们知道自己无法与这些凶神恶煞般的法军匹敌,但他们没意识到在黑暗和混乱中这么做很危险。
子弹在空中到处乱飞,谁也不知道那些军医死于谁之手。
奔跑中,无数伤员被急于逃命的人踩踏至死。
抬著担架的士兵干脆把伤员丢弃选择自己逃命。
幸存的伤员艰难的在地上爬著,他们似乎想把自己藏起来,但冷不防一把刺刀狠狠扎进了后背……
前后不过十几分钟,杜奥蒙堡垒就由医院变成了炼狱,地面黑漆漆一片全是尸体,几乎没有能落脚的地方,鲜血沿著地面低处汇聚在一起,再淌进战壕发出清晰可闻的流水声。
堡垒内的战斗还在继续,但那也只是一小部分人在负隅顽抗。
附近的德军听到枪声后第一时间赶来增援,却被铺面盖地的钢珠吓得趴在地面不敢动弹。
接著,杜奥蒙堡垒的炮声响了。
150MM炮弹猛地在德军战壕中爆开,将聚集在其中的德军炸上天,77MM炮则朝德军后背开火,许多德军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被撕成了碎片。
与此同时,一直处于守势的法军终于发起了反攻。
……
天色渐亮,拉革登总司令部的参谋们还在忙著,霞飞像死猪一样趴在办公桌上发出均匀的鼾声,嘴角流出一缕口水。
霞飞最终还是睡著了。
他原本睡不著,因为始终不知道前线的战况。
夏尔自接手凡尔登指挥起就断绝了前线两个军与后方的联系,他的说法是:“避免泄漏军事机密。”
“这个混蛋。”霞飞骂道:“他把我们当成敌人了!”
参谋听到这话时脸上的表情有些怪异,一直把夏尔当作敌人的难道不是我们?
霞飞能获得的信息十分有限,那是他临时派去凡尔登城的情报人员发来的报告:
“德国人正在进攻,炮火十分猛烈。”
“德国人似乎没能推进,我军挡住了他们的攻势。”
“我军炮兵在开火,战斗打得很激烈。”……
霞飞初时很焦急,他担心夏尔改变战局,只用一天。
但随后他就想到:
如果夏尔只是防守,就算能挡住敌人的进攻甚至打死许多敌人,那又能说明什么?它能叫“改变战局”?
在夏尔接手凡尔登前法军还在向德国人进攻。
在他接手后,法军却躲在战壕里被动防御连进攻的能力都没有。
是的,这的确可以说是“改变战局”,只不过是往不好的方向发展!
想到这,霞飞就放心了。
他坐回椅子上想喝几口咖啡解乏,但困意却像潮水般一波波袭来,他很快就趴在桌上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
“将军,将军?”参谋小心翼翼的推著霞飞。
霞飞猛然惊醒,抬头看著参谋发愣,又看了看周围,似乎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接著“哦”一声反应过来,问:“情况怎么样?我是说凡尔登。”
参谋回答:“我们不知道凡尔登的情况,将军,但夏尔已经坐上返回巴黎的飞机了。”
从凡尔登前线去机场需要经过凡尔登城,因此总司令部才知道这个。
霞飞掏出怀表看了看,瞬间喜形于色:“是的,他一定是认输了,这个狂妄自大的家伙!”
现在距一天之约还有六小时,夏尔提前回去只能是因为他无能为力。
霞飞瞬间精神抖擞,他起身整了整军装,脸上带著微笑:“把这消息告诉卡耐斯将军,他知道在议会上怎么说。”
“是,将军。”
……
身在巴黎丽兹酒店的卡耐斯接到指挥部打来的电话不由喜出望外,他马上命令部下:
“马上收拾东西去众议院。”
“我要在第一时间把这‘好消息’向他们宣布!”
“还有所有人,所有法兰西公民!”
……
九点时分,议员们准时聚在波旁宫众议院的听众席上。
卡耐斯将军一身笔挺的军装站在演讲台上,脸上挂著得意的微笑。
议员们带著疑惑落座,听说夏尔昨天已赶往凡尔登前线,难道是夏尔输了?
加利埃尼找到座位坐下时面无表情的冷哼一声,一天的时间能做什么,小家伙太急了点!
只有斯蒂德一脸自信,他知道夏尔带到凡尔登的是什么。
“先生们!”没等议员们坐定,卡耐斯就迫不及待的说:
“就像我说的,夏尔也不能改变什么,那是一场敌我实力极为悬殊的战斗。”
“不只是兵力、装备,还有补给。”
“夏尔认为他可以,但很遗憾他已看清了事实,现在已经在返回的路上……”
忽然夏尔推门进来,带著儒勒少校。
两人满身尘土,脸上白一块黑一块的带著疲惫,儒勒少校身上还有不少血迹,但眼里却充满了自豪和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