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仁弘非常有信心的说:“权元帅已有万全准备,以民众为前驱,以民意为声势,必能成功!
临海君如今身边只有二百大明官军看管,必定挡不住!”
柳成龙看了看围住自己的军兵,无可奈何的说:“我署名就是。”
如果坚持不签名,谁知道已经走火入魔的郑仁弘会不会把自己砍了?
而且那位姿态高高在上,对友邦臣民手段严酷高压的林天帅,也应该受到一点点教训了。
到最后如果事情不成,还可以说自己是被胁迫的.这是做为一名乱世老油条的基本功。
事到如今,这些小国官员还都有一点挥之不去的天真幼稚。
他们仍然幻想事情是可控的,但却没意识到,事情是否可控的选择权并不在他们手里。
他们仍然幻想自己有任性的权力,但却没意识到,并没有人授予他们任性的权力。
他们仍然幻想天帅也必须要讲道理的,他们仍然幻想着法不责众,却没意识到,林天帅也可以选择不讲道理。
却说在馆舍内,大门关闭后,小西行长立刻束手就擒,重新成为了大明官军的俘虏。
大门重新被拍响,有通事在外面叫道:“请开门!权元帅愿意率义兵协助剿灭倭寇!”
戚金戚参将爬到墙头上,回应说:“不劳费心!此地乃是大明官军居所,未经许可,外人严禁进入!”
权栗脸色阴晴不定,他很有将馆舍里面所有人一网打尽的冲动,但他最终还是没有这个勇气。
但凡有大明官军被朝鲜兵伤害到,以林天帅的脾气,后果不堪设想!
最终只能决定,先将馆舍看管好了!
然后权栗迅速去找郑仁弘商议,而柳成龙听到“勾结倭寇救出临海君”的消息后,大吃一惊,开始后悔签名了。
商议过后,三人一致认为,目前只能暂时按兵不动静观其变,先看看各方面舆情形势。
这样才能保证足够的弹性和回旋空间,以及对下一步的选择余地。
若舆情形势尚可,能控制住勾结倭寇的流言,就继续拥戴临海君。
若形势不妙,就偃旗息鼓,乞求各方原谅,为此可以杀几个顶罪的人,还可以将临海君交出去。
在馆舍院落内,戚金也正在和沈惟敬等人紧急讨论接下来的行动。
沈惟敬很坚决的建议说:“立即破开后面小门,我们什么也不用说了,全部离开这里,离开平壤城!”
戚金疑惑的说:“我们一走了之,如此就彻底说不清了,事情不就闹大了么?”
如果这样,那么在别人看来,就像是城里的朝鲜民众、官兵勾结倭寇一起闹事,把大明官军赶跑了似的。
沈惟敬狠狠的说:“就是要闹大,越大越好!”
戚金说:“你这不是唯恐天下不乱么?”
沈惟敬指着大门外面的方向,“事情说不清又怎样?说不清的人是他们!他们如果说不清,那他们就是勾结倭寇的叛军!”
见戚金还在犹豫不决,沈惟敬又强调说:“这也是经略公所期待的!”
“经略公真这样想?”戚金问道,他确实也不是很懂政治。
沈惟敬回答说:“先前经略公刚进入朝鲜国时,因为人生地不熟,不得不仰仗李朝官员协助,所以才给柳成龙、郑仁弘等人分配了职务差遣,用他们维持平安道这个大后方的稳定。
现如今经略公开始另起炉灶,但柳成龙、郑仁弘等李朝高官不能全心全意效忠于经略公,各种小心思太多,反而成了累赘。
虽然经略公给我的任务只是针对权栗,但借着权栗进入平壤城的机会,将聚集在平安道的那些李朝官员都搅和进来,林天帅肯定也是乐意至极!”
戚金深深看了几眼沈惟敬,忽然说:“你是不是想拿他们的鲜血,染红你的官袍?”
沈惟敬毫不遮掩的说:“我又没有戚少保那样的好伯父!一切都要靠自己去拼!
我本想在与倭寇交涉中发挥作用,但天帅目前似乎用不上,为出人头地我也只能另想办法了!”
戚参将决定说:“临海君都丢了,我还能如何?就这样干吧!”
如此戚金和沈惟敬带着二百多人,从后墙“逃”出了馆舍,然后直奔最近的大同门。
不得不说,大明官军无人敢拦,出城也很顺利。
然后为了安全,戚金就来到了数十里外的顺安城。
这个交通枢纽一直是大明官军的根据地,目前还有一千驻军,比平壤城内还多。
亮出了经略公的照会后,沈惟敬对驻守顺安城的主将问道:“若平壤城满城皆反,敢不敢去平壤城平叛?”
那主将为难的说:“本部只有一千兵马,只怕不够用。”
沈惟敬没好气的说:“给你机会也不中用,附近还有其他兵马么?”
那主将答道:“朝廷委派固原镇总兵官李昫率领第四兵团一万五千人,已经过了鸭绿江,即将抵达这里。”
沈惟敬大喜道:“这总该够了!烦请你给经略公发急报,请示经略公是否可以动用第四兵团平叛。”
顺安距离开城不过五百里左右,急报传递很快。
数日后,抵达顺安的第四兵团主将李昫接到了一份看起来莫名其妙的命令。
“朝鲜叛将权栗勾结倭寇,从我大明官军手中劫走临海君,意图不轨。
满城官员、百姓多有配合并附逆者。
命你部立刻向平壤城开拔,任务为剿灭一切叛逆!”
远在数百里外的轻飘飘几句话,就决定了无数人的性命和命运,这就是权力的任性。
在前年宁夏之战中,李昫与林泰来共同作战了几个月,一起打过三次战役,很清楚这位经略公的秉性。
如果自己对经略公的命令稍有犹豫,只怕刚进朝鲜没几天就要回国了。
故而李昫不敢懈怠,立刻又起兵向平壤城开拔。
不甘寂寞的沈惟敬派人散布传言,说临海君被倭寇劫走之事让天帅震怒,将平壤城视为叛逆,派大军来进行无差别的围剿。
所以当李昫第四兵团来到平壤城外时,只看到了紧闭的城门!看来是传言确实让人害怕了。
不过李昫对此大怒,朝鲜国北方居然还有对大明官军关闭的城门?叛逆实锤!
权栗、郑仁弘、柳成龙齐齐登上了城门楼,面上露出了苦涩。
事态发展的如此之快,他们还在对舆情反馈进行评估,大明官军却已经兵临城下了。
他们所幻想的一切解释说辞,在大军面前都是无力的。
之前不就是开个玩笑么,怎么经略公你的反应这么认真?
权栗使人对城外喊话说:“莫要攻城!多有误会!”
但是没有收到任何回话,唯一的回应就是百门重炮的轰击。
“完了,完了!”柳成龙面无血色的喃喃自语。
自己的预感是对的,拿到己方“通倭”罪名的天帅,就像是拿到了宣战借口,会蔑视一切道义!
天兵根本不给任何解释的机会,这分明就是准备玉石俱焚,不打算留活口了!
这肯定是林泰来的意志,不然天兵绝对不敢这样行事!
半个时辰后,城破,天兵分头入城,又扼守住城外通道以及大同江边。
在城中,见身穿李朝官袍者,杀!见疑似非大明兵将者,杀!
真正的西京之春,现在才正式拉开帷幕。
第723章 政治上的后果
先前倭乱骤起席卷八道,李朝小朝廷的部分殿上臣一直跟随着国王李昖逃亡,而后又被强迫“入辽”,至今还在滞留在宽甸堡。
其余官员尤其是各地官员大部分要么是死于倭寇之手,要么是各自逃亡。
那时李朝对半岛八道的统治彻底崩溃,小朝廷君臣又被隔绝在辽东,所以逃散官员完全失去了主心骨,像是没头苍蝇一样。
而后李朝官场大佬柳成龙返回国内,成为当前国内职位最高的官员,如今又和义兵首领郑仁弘一起在十分安全的大后方西京平壤办公。
故而自然而然的,就有很多逃散的李朝官员又重新聚集在平壤城,围在了柳成龙等人周围。
而且平安道挨着辽东,万一大王殿下过江回国,能第一时间前往迎接。
可以说,聚集在平壤城的这部分李朝官员,都还是非常有“上进心”的人,称得上富有斗志和心气的李朝官场精英。
道理也很简单,像那些已经丧失了“上进心”的官员,早就逃回老家再也不出来了。
但是这些官员做梦也没想到,今天居然会成为天兵平叛的对象。
天兵进城后,并不进行甄别,只挨街挨巷的搜查,只要看到像是两班大人或者官吏模样的直接就砍。
权栗、郑仁弘、柳成龙等顶层人物造的孽,要他们城中全体官员来承担!
其实这帮官员身在局中,死在局中,却完全没有意识到,可能正是因为他们先有意识的聚集,形成了一个小朝廷之外的“副中心”,才会迎来毁灭性的打击摧毁,借口是什么并不重要。
像林泰来这样的穿越者,不会以正统儒家和传统朝贡体系的标准来对待李朝的。
从当初林天帅连杀使节就已经能看出些许端倪了,不过大部分人还没意识到这点,只当作林天帅个性残暴。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一种降维打击。
在西京之春中,陪着大批李朝官员一起被埋葬的还有数千义兵,本来这些人也该是日后重建朝鲜国官军的骨干。
朝鲜国大王子临海君依旧活了下来,毕竟这是朝鲜国王室成员,天兵保留了最后一丝底线。
但是临海君被当成“叛逆”正式囚禁,顺便给世人充当一个人证。
毕竟临海君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又在倭寇的帮助下,大逆不道的从天兵的护卫中逃脱出来,悍然加入了反贼权栗的阵营,这根本洗不清楚。
开城幕府中,林天帅根据沈惟敬的“建议”,向新到的第四兵团李昫下达指令后,就在心里做了两手准备。
这日林泰来正在与尹卓然商讨事务,忽然左护法张文送上一封从平安道发来的最新急报。
林泰来看完后,对尹卓然说:“现在平安道无人主持了,你准备去平安道吧。”
尹卓然愣了愣,试探着问道:“无人主持的意思是?柳成龙等人如何了?”
林天帅平平淡淡的说:“肉体意义上的无人,那些人都已经没了。
在平壤城,柳成龙、权栗、郑仁弘等人勾结倭寇企图拥立临海君,形同谋反。”
尹卓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又下意识的问道:“拥立?先前不是说拥戴么?”
林泰来非常肯定的说:“是拥立没错了!李朝国王还在呢,他们这样做就等于是谋反啊,尤其还勾结倭寇。”
尹卓然叹口气,先前他说权栗有问题时,就已经能预料到后果了,但是情况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严重。
与林天帅接触越多,越感到令人生畏,天帅的很多思维往往不同于常人,仿佛另一种更高级的物种似的。
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的尹卓然只能说:“某些细节还是有点粗糙了,比如指控权栗勾结倭寇这件事,看起来漏洞百出。”
林泰来答道:“权栗率领所谓义兵从南方全罗道出发,一路上连续穿过倭寇盘踞的忠清道、京畿道,安全抵达北方。如果不是投靠了倭寇,怎么可能做到?
所以他受倭寇委托,救出被我安置在平壤囚禁的小西行长也很合理吧?
然后委托小西行长帮忙,借用地利绕后偷袭馆舍,救出临海君,同样合理吧?”
尹卓然:“.”
天帅你真的认为,这些说法很合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