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身为掌握铨政的吏部官,一定要把持住本心,克制住滥用权力的欲望。
要知道,曾同亨之弟曾乾亨与申首辅、林泰来皆有旧怨,但林泰来就没有反对你推举曾同亨为尚书。
这便是举贤不避仇的美德啊,所以在公心方面,刘左堂你还需要多向林泰来这个后辈学习。”
众人:“.”
林泰来现在是不是换玩法了?开始注重提升软实力了?
刘虞夔的身体也不大好,差点当场吐血。
他有点怀疑,自己如果在吏部这样干下去,只怕活不过十年就气死了。
王天官拍板道:“看来列位没有其他意见了,就推举陈于陛为工部左侍郎吧,散会!”
林泰来感觉已经完成阶段性任务,继续找工部索要东城区的建筑地图了。
至于弹劾申首辅这事,等见招拆招吧,反正申首辅这人很难被弹倒,除非他自己不想干了。
确实正如很多人所预料,宋纁忽然去世后引发了连锁反应,朝廷的风向就紊乱起来。
这日在内阁,次辅王锡爵到的最早,顺便从文书房内少监孙公公手里接收了今日份的奏疏。
然后王锡爵站在文渊阁中堂桌案前,随便翻了翻重点奏疏。
看着看着,王二的脸色就变得怪异起来。
恰好在这时候,申首辅脚步轻快的走进了文渊阁,一眼就看到王二站在中堂发呆。
“你这是怎么了?又有难事了?”申大问道。
王二回过神来,指着桌案上奏疏说:“有人弹劾你,非常强烈。”
申大淡定的说:“早就料到会这样!我看这种以污蔑诽谤为能奏疏完全不用收下,直接转呈给皇上就行!”
弹劾这种东西,完全不足为虑的好吧。
王二的脸色还是很怪异,“你还是亲自看几眼吧。”
这下申大就有点诧异了,不就是弹劾自己么,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自己当首辅以来,都不知道被弹劾几十次了,什么场面没见过?
而后申大拿起那封奏疏,先看了看开头上奏之人的名字,是任满按察佥事李琯。
于是忍不住轻蔑的笑了笑,对王二说:“真没想到,弹劾我的人竟然不是科道言官。
用非科道官弹劾首辅,真是开了先例。彼辈是不是因为言官被消耗太多,已经不敢再用言官了?
莫非这就是你所认为的特殊之处?”
王二提醒说:“我所说的特殊之处并不是这个,你接着往下看。”
于是申大更好奇了,继续看了下去,只见有“弹劾首辅申时行之十大罪”等字样。
申时行冷哼道:“竟然总结出了如此骇人听闻十大罪,这是想彻底清算老夫?”
然后又往下看,只见弹章的正文写道:
“大罪其一,诸臣躲言寿宫有水有石等不吉利事,申时行置之不上奏,反听从林泰来之妖言劝陛下定址。
大罪其二,倡言另立皇太子,谋拥立之功,又屡屡受林泰来之协助,破坏国本之议。
大罪其三,听从林泰来之谋议,请陛下下诏禁言路。
大罪其四,数年来将大量告发林泰来罪状的奏疏滞留不发,欺君罔上甚于张居正。
大罪其五,次子申用嘉附从林泰来,横行乡里、为祸地方,多有违法犯禁之事。
大罪其六,包庇纵容林泰来行凶京师数年,殴伤人数以百计,逃脱于刑法之外。
大罪其七,先前受郜光先之贿金,而私授其为陕西三边总督,致使敌寇盘跨两川,西北局势糜烂。后又指使林泰来为陕西参赞军务,消弭罪据,欺瞒朝廷。
大罪其八,私收辽东总兵官李成梁贿金,为其掩盖败绩,并劝导林泰来相助李如松。
大罪其九,为林泰来报私怨,排挤原左都御史辛自修、户部右侍郎杨俊民等贤臣。
大罪其十,受林泰来之嘱托,私自将赵志皋升迁。近年在任免应天巡抚、苏州知府、松江知府等官时,数次听从林泰来授意。”
初看似乎没什么不对,还是熟悉的配方,但越看越不对劲,再看更不对劲。
看完两遍后,申首辅恍恍惚惚,简直怀疑人生。
明明是弹劾自己十大罪,结果每条大罪最后都关联上林泰来,这是什么鬼?
不是自己听从林泰来,就是自己包庇纵容林泰来;不是自己受林泰来协助,就是自己为林泰来排除异己、保驾护航。
自己这首辅就没有别的事情了,所有罪行都是为了林泰来吗?
那帮王八蛋到底是想弹劾自己这个首辅,还是弹劾林泰来?
是不是不敢正面弹劾林泰来,又觉得首辅更好欺负,所以就假借首辅来攻击林泰来?
真是一群混蛋!
第619章 乌鸦嘴
等阁臣们都到了后,申时行将这本“十大罪”弹章展示给王家屏和赵志皋。
王家屏看了后,闭口不言,没有表态。
但赵志皋说了句公道话:“李琯并非言官,怎可风闻言事、弹劾阁臣?此例不可开!”
申时行叹道:“看来我之所作所为,已经人怒天怨,就连一个常年在外地的按察佥事也敢弹章劾我了!难道就这么想看老夫辞官?”
赵志皋听着不对劲,追着申时行进了文渊阁内室,劝道:
“首揆务必冷静!上弹章的这位李琯连言官都不是,明显就是死士!
其目的并不在乎弹劾是否成功,只想离间首揆与林九元之关系!
正所谓,欲除掉一人,先剪除其羽翼!”
申首辅突然反问道:“那么谁是羽翼?”
赵志皋愣了愣,下意识的说:“这不重要吧?”
申时行瞪着赵志皋说:“我觉得这很重要。”
赵志皋弱弱的回应说:“更重要的是首揆你不能中了离间之计。”
申首辅冷哼了一声,不置可否,把赵志皋请了出去。
赵志皋无可奈何,赶紧出去,并派中书舍人去向林泰来报信。
但是这个被委派报信的中书舍人出去转了半个时辰,才在教坊司胡同找到林泰来。
听说了消息后,林泰来也愕然不已,真没见过这样的事情,历史上也没有类似的经验可以参考。
先前首辅暗示,如果被弹劾了,就让自己出手帮忙化解。但现在成了这样子,自己还怎么帮忙?
如果自己在这种情况下还出手,岂不就等于坐实了弹章里的“十大罪”?
只能说,清流党人进化的还挺快,林泰来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
便只能暂时观望一番,先看首辅想如何做了。
而后林泰来又迅速前往兵部,嘱托兵部员外郎申用懋,今晚回家后再探探口风。
当晚申用懋回了家后,向申首辅询问道:“听说今日父亲又被弹劾了?”
申首辅反问道:“你觉得,我应当如何处理?”
申用懋很有智慧的答道:“小不忍则乱大谋,以及大丈夫能屈能伸,还有宰相肚里能撑船。”
“滚!”申首辅让好大儿圆润的滚了。
收到风的林泰来叹口气,看来只能暂时冷处理了。
反正不能在首辅心情敏感的时候,进一步激化矛盾。
又到次日,林泰来到吏部巡视,在大门恰好遇到王天官准备出去。
打招呼的同时顺便问道:“有什么事情竟然能惊动老冢宰出去?”
王天官答道:“为工部尚书和工部侍郎两个官职,朝廷部院大臣今天合议廷推。”
吏部提名、大臣廷推、皇帝最后御批是朝廷大员的主要选用方式。
林泰来随口道:“先前在部议上,我之所以赞同提名曾同亨为工部尚书,主要是为了你的威信考虑。
如果吏部提名的人选在廷推上过不去,岂不是严重打击你这个吏部尚书的威望?
所以我就放过了曾同亨,让你多多积累威望。”
王天官答话道:“你我之间,不用说这样的见外话了吧?
对了,文坛大会马上要开了,九元你不要忘了此事,留出一天时间。”
虽然可能是最大受益者,但林泰来还是本能的吐槽说:“可真够仓促的,这能算大会?”
就像林泰来所指出过的,文学重心总体趋势是不断下移,从馆阁转移到郎署,又从郎署转移到了山林。
在这个趋势下,京师也渐渐的失去了文学中心地位,地方文学山头兴起。
仓促在京师召开文坛大会,只怕九成的文坛大佬都参加不了。
对于这个质疑,王天官非常肯定的对林泰来说:“只要我和你都参加,那就是一定是文坛大会。”
林泰来也就不追求完美了,反正只要能达到目的就行。
“还有件事。”王天官又说:“欲在本次文坛大会上,将新文盟盟主的位置让给你,如何?”
林泰来不假思索的拒绝说:“不可!我还不能当盟主。”
王天官理解不了,你林九元是不是又犯病了?就喜欢当副的,不喜欢当正的?
你当不当正盟主,所干的事情有区别吗?为何不直接名正言顺了?
“我若是文坛盟主,而文坛大会又联名请求更换献俘典礼的铙歌,岂不显得太像自导自演?
那对外就完全没有说服力了,还会给别人质疑的借口!”
王天官无奈的叹口气,看来自己这个文坛盟主还要再兼任一两年,太浪费自己的精力了!
从吏部离开后,林泰来就去了翰林院,坐在陈学士公房里侃大山。
“今天廷推结果就出来了,然后上奏朝廷,如果快的话,大概几日内你的新任命就能下来。
我就在这里提前,恭喜陈学士得偿所愿了!”
想到即将离开翰林院,陈于陛有点感伤:“若非情不得已,谁又愿意这样躲避?
现在实话对你讲,如果我再不走,只怕就要被迫兼任詹事府詹事,然后要对东宫问题表态了。”
人之将离,其言也善,林泰来宽慰说:“工部左侍郎这个位置真不错,比远在西城的刑部侍郎强多了。
目前工部左侍郎的主要任务就是督工寿宫,这是可以不离帝心的好差事,只要不出错就一定能升迁。”
陈于陛点头道:“这点我承认,承情了!”
于是林泰来又紧接着说:“关于下一任翰林掌院以及庶吉士教习,你会推荐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