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东主也是大人物了,成为别人仔细研究的对象,所以形势就与过去反了过来。
当东主遇到那些不甚熟悉的小人物时,知己知彼的就是对方了,所以东主偶尔遭遇被动实属正常现象。
历史上那些名人,很多都是在小人物手里吃了亏,就是这个道理。”
林泰来一时间分不清,顾秉谦到底是在趁机吹捧自己,还是确实在认真分析。
好像有点道理,自己对于历史名人比较了解,有信息差优势,而这样的人大都聚集在上层。
而对于那些不怎么有名的人,就没有信息差优势了,反而不如大人物好拿捏。
高高在上久了,平时出入皆部院、往来宰相家,没往下面正眼瞅过。
今天在三流衙门走了走,原以为一鼓而定的事情,结果全都搞不定。
在这朝廷里,真是什么样人都有,各有各的生存智慧。
顾秉谦又道:“关于通信司选址的事情,东主的意图实在太明显了。
如今已经路人皆知,别人都在防备,所以对东主很不利。
建议东主不必着急,稍稍等上几天,看看朝廷情势有什么新变化,然后再待机而动。”
林泰来想了想说,“最近朝廷主要情势似乎已经跟我关系不大了。”
别看林泰来最近很平静,但朝廷其实很热闹。
最热门的事情当然是皇帝和大臣之间的拉扯,为了东宫问题。
清流党人再次吵吵请立东宫,而皇帝则罢免了工部尚书宋纁,拿捏着左都御史陆光祖的辞疏。
而后清流党人又不得不“营救”宋纁,另外还要防止陆光祖被罢官。
所以宫廷朝廷吵成了一锅粥,而林泰来把宋纁和陆光祖这些劫材扔给了皇帝后,就置身事外了。
似乎热闹都是别人的,林泰来只在经营自己的“小确幸”,比如抓抓更新社组织建设,指导一下文坛大会宣传工作,着手组建通信司。
最后林泰来说:“如果为了通信司选址就插手朝廷情势,那得不偿失啊。”
国本大劫,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在申府,申首辅和儿子一起用晚膳时,也发出了类似的感慨。
“事情都是林泰来挑起来的,但他如今却跟没事人似的。”申首辅有点怨气的说。
皇帝和大臣激烈拉扯,首辅必定是夹在中间最闹心的那个。
申用懋答道:“当首辅干的不就是这个吗?林泰来又不是首辅。”
申首辅没好气的说:“现在真不想搭理他!”
正在这时候,忽然有太医院的人来报信说:“被罢官的工部宋尚书一直病重不起,刚才已经没了!”
申首辅大惊,宋纁年纪不小,身体也一直不大好,上了辞呈后就生病了,没想到这么快说没就没了!
皇帝正在拿宋纁转移焦点,和大臣进行拉扯呢。
这下人都没了,拉扯直接拉断了!肯定要直接改变当前情势的惯性!
申用懋问道:“父亲要做什么?先奏报皇上?”
申首辅立刻吩咐说:“不,你快快先去通知林泰来!”
申用懋:“.”
这就是你说的不想搭理林泰来?
第618章 跟我有什么关系?
这个时候,林泰来还在琢磨通信司选址的问题,如果皇城南区这个黄金片区实在挤不进去,是否可以在邻近的商业街区里找个地方?
比如南边的棋盘街,比如东边的灯市口,又比如教坊司胡同
林泰来的心态有点像是后世的买房青年,在预算范围内,对地段、配套等各方面都要尽可能力求满意。
正在教坊司胡同和棋盘街之间纠结时,忽然申用懋到访,并带来了工部尚书宋纁去世的消息。
林泰来有所感慨,叹道:“逝者如斯夫!老人们逐渐开始退出舞台了。”
历史上这两年朝廷大员更替极其频繁,除了国本大劫的缘故之外,还有个原因就是有不少去世的。
对于宋纁去世,林泰来没有表现出喜悦之类的情绪,很客观的评价说:“其实宋尚书这个人不错。”
宋纁和另一个清流党大佬陆光祖不太一样,属于被卷入大势、身不由己的那类人。
他和清流势力领袖和创始人沈鲤是归德府同乡,所以他在政治上别无选择。
但宋纁并不像陆光祖那么跳,骚操作也没有陆光祖那么多,为人称得上本分。
“家父想问你,怎么办?”申用懋问道。
林泰来似乎很无所谓的随口答道:“凉拌!”
申用懋愣了愣,“好歹是一个尚书没了,你一点都不关心后面的局势发展?”
林泰来便答话说:“皇上本来正以宋纁官职为棋子,与清流党人角力。
清流党人为了门面也好,或者为了团结也罢,不得不力保宋纁。
可是现在宋纁突然去世,这个棋子就等于是瞬间消失了。
对清流党人而言,这其实是一个利好,不用再花费资源去死保宋纁了,同时左都御史陆光祖的官职也能保住了。”
申用懋疑惑的问道:“等等,为什么宋纁去世,陆光祖就保住了?”
“这里面原因请你自己思考!”林泰来说。
如果看到皇帝现在很烦清流势力,就认为皇帝恨不得清流势力全部消失,那就大错特错了。
在万历朝前三十年混朝堂,就需要明白一个基本原理——清流势力其实是万历皇帝亲自扶植起来的,目的是为了钳制内阁权势。
毕竟在万历皇帝心里,有个叫“首辅张居正”的童年阴影。
国本问题虽然重要,但对内阁的制衡也很重要,从这个逻辑出发,万历皇帝是不会让清流势力彻底被清除的。
对比嘉靖皇帝在“大礼议”的表现可以看出,万历皇帝在“国本之争”中的主要动作是拉扯,而不是直接政治清除。
那些在国本之争中陨落的大臣,也更多的是被情势所逼,而不是被皇帝主动政治清除。
所以宋纁去世后,另一清流势力大佬陆光祖就安全了,肯定会被慰留下来继续当左都御史。
最后林泰来总结说:“总而言之,陆光祖安全后,清流党人再无后顾之忧,可以放开手脚了!
他们不会放任这个斗争高潮随便过去的,他们一定会尽力扩大影响。
他们会用舆论逼迫首辅、内阁、礼部在国本问题上表态,或者直接进行强力弹劾!”
申用懋正听的入神,忽然又听到林泰来转而说:“所以,后面的局势跟我有什么关系?
热闹都是内阁、礼部的,我只是一个醉心于铙歌艺术、为了新衙门选址而奔波的人而已。”
申用懋感觉自己脑子不够用,迷茫的说:“若以后的局势与你无关,那家父让我急急来告知你,又是何故?”
林泰来思索一番后,猜测着说:“也许是令尊预感即将遭到猛烈攻讦,所以暗示我准备出手帮忙?
毕竟令尊身为首辅之尊,拉不下脸面求我这个小辈,所以只能通过你暗示了。”
申用懋想了想这种可能性,点头道:“莫须有。”
林泰来便娴熟的报价道:“你回去告诉令尊,只要让给我一个工部左侍郎位置就行了,这很划算吧?
我先前答应过翰林院陈学士,让他去工部避避风头,正好一并办了。”
申用懋:“.”
老爹说不想搭理林泰来,林泰来说后面局势与他无关,真是信了你们的鬼!
如此申用懋得了准话,就回去复命了。
及到次日,林泰来没有去研究铙歌艺术,也没有为了选址而奔波。
他一大早就来到了吏部,对王天官请示说:“我认为今天应该召开部议,推举一下工部堂官的人选。”
王天官有点诧异的说:“宋尚书尸骨未寒,现在就推举后续人选有点着急了吧?”
林泰来强调说:“他又不是在任上去世的,先前已经被罢官了,我们吏部推荐后续人选,与他去世无关!”
看林泰来着急,王天官就传话下去,让相关官员都来开会。
王天官宣布了会议主题后,吏部左侍郎刘虞夔提议说:
“工部左侍郎曾同亨年资深厚,又兼劳苦功高,早该升尚书,不过朝廷未得虚位而已,如今他升为尚书可谓是顺理成章。”
林泰来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反对刘虞夔的提议。
众人都略感诧异,这位曾同亨有个弟弟叫曾乾亨,可是标准的清流党人,你林泰来居然没有发言反对。
曾同亨是嘉靖朝中进士的老人,在工部当了很多年左侍郎,又亲自在寿宫现场督工数年,论资历、功劳确实早该升尚书了。
所以曾同亨是那种被朝廷上下公认应该升工部尚书的人,硬要逆着舆论阻拦的话,非常败路人缘,会付出很大代价,完全不值得。
虽然林泰来答应过陈学士,帮忙将陈学士调到工部或者刑部,但一个工部左侍郎就够了。
真犯不上为了陈学士,付出巨大代价去争夺工部尚书,两人之间的关系还没到那个份上。
王天官事先和林泰来通过气,知道林泰来的想法,所以也不拖节奏,又开口道:
“若工部左侍郎曾同亨升为尚书,又可用谁来补为左侍郎?”
这会儿林泰来当仁不让的说:“礼部右侍郎兼翰林学士掌翰林院事陈于陛!”
听到这个提议,顿时满堂哗然,所有人都被这个提议惊到了。
将一个请贵无比的翰林院掌院学士调为工部左侍郎,你林泰来是认真的?
这是一名铨政工作者所能说出来的话吗?只有外行里的外行,才会这样安排人事工作吧?
虽然都是三品,但这里面的清浊差别可就大了,两者之间完全不互通的好吧。
吏部尚书王世贞不说话,左侍郎刘虞夔便质疑说:“让陈学士去工部并不妥当。”
林泰来反问道:“那你认为,谁补任工部左侍郎比较妥当?”
刘虞夔顺着往下答道:“太常寺少卿王继光。”
砰的一声巨响,林泰来直接拍案而起。
这将吏部众官吓了一跳,好端端的怎么就突然爆发了?
如果林泰来真要爆发,也该是刚才推举曾同亨时爆发才对,这时候爆发就太晚了。
而后只见林泰来指着刘虞夔喝斥道:“你推举曾同亨工部尚书,我等都同意了。
可你竟然贪心不足,还妄想连工部左侍郎也推举了!
你这就是典型的一言堂!我会弹劾你妄图把持铨政,在吏部专权!”
刘虞夔:“.”
到底谁想搞一言堂?到底谁妄想在吏部专权?你林泰来怎么好意思说别人的?
王天官也提醒说:“刘左堂注意影响,不要总想着推举自己的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