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的海刚峰,日后被骂作是酷吏了,都是朕的错,朕没用好这把神剑。”
万历十年三月,还没过完春天,海瑞就联合吏部,褫夺官身功名各级官员高达二百六十四人。
大明三年才三百名进士,这二百六十四名里就有五十四人是进士,剩余的为举人,褫夺官身功名,是万历年间罢官的标准流程,滚蛋回家的人,不再享受税赋和司法特权,无法成为乡贤缙绅。
这些年,海瑞这把神剑,是大明反腐抓贪第一人,吏部那边考成察觉到下下等,海瑞都会查一查,一般情况下下等的官员,都有问题,海瑞的好名声,都被朱翊钧这个皇帝给败坏了。
现在海瑞在士大夫心目中,就是皇帝的走狗、逆政的拥趸、残害同僚的酷吏。
“海总宪乐在其中。”冯保反倒是觉得,海瑞反倒是不怎么在乎他的名声,被人这么骂,海瑞从不还嘴,而且每次斩杀贪官污吏无能之辈的时候,海瑞表现出的那种兴奋,是发自内心的愉悦,这代表着又消灭了一群虫豸!
在海瑞千年以来君君臣臣的价值观里,他最大的心病其实就是皇帝,在海瑞看来,皇帝英明则国强盛,皇帝昏聩则国亡,天下重任皆系皇帝一人,天下人人为私,唯有陛下一人公耳这类主张的拥趸。
对于陛下的勤勉,海瑞从来没话说,反倒是担心陛下过于勤政,有克终之难的危机。
“这把神剑,果然锋利啊。”朱翊钧看完了奏疏由衷的说道。
这一次大规模的诏黜导致官场大地震的是江西,去年,江西六十六州县官民塘池原额之外,丈出地六万一千四百五十九顷五十四亩,合计615万亩的良田被丈量了出来。
海瑞立刻就闻到了味儿,田不会无缘无故的出现,也不会无缘无故的消失,那么这六百万亩田海瑞要问个究竟。
很快就问出来了,和贪腐有很大的关系,这615万亩田,之前托庇于江西地面官吏。
潘季驯在万历三年蝗灾的时候杀了不少的人,逼迫江西地面势要豪右出粮赈灾,新任江西巡抚王遴,到任后,查出了这615万亩的田,王遴最终选择了刺破。
王遴也没办法,他要是不点这颗雷,这六百万亩田炸的就是他自己了,前四川巡抚罗瑶,作为张党嫡系,都被张居正给办了,丝毫没有法外开恩的意思。
王遴和张居正同榜进士,多有政见不和,这六百万亩额外之田,就是他腚下的炸弹,他不主动奏闻,一旦有人知晓,王遴恐怕会比罗瑶的下场还要凄惨。
世间很多事儿都是如此,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六百万亩田,江西地面官员,是真的太勇敢了。
王遴和张居正的政见不合,主要是考成法,王遴觉得张居正苛责官员,大家同朝为官,抬头不见低头见,给百官套枷锁,是什么意思?王遴为此致仕,但现在王遴反而觉得,张居正的考成法,实在是太保守了。
这可是六百万亩田,江西地面官员居然敢姑息隐匿!真就不怕事发。
海瑞顺着这六百万亩田,抓到了这一批二百六十四员贪官污吏,一体革罢。
朱翊钧朱批了海瑞的奏疏,朱批:[总宪在朝,气象岩岩,端方特立,诸臣僚多疾恶之,无与立谈,总宪功在社稷,些许杂音,不必理会,朕知爱卿骨鲠正气。]
海瑞放心冲,朕在后面鼎力支持!
朱翊钧万历元年把海瑞诏回朝中,其实是拿海瑞挡言官的喋喋不休,当海瑞开始反腐之后,朱翊钧意识到这把神剑,给大明这个死气沉沉的官场,狠狠的注入了一股完全不同的风气,这股风气就叫骨鲠正气。
这把神剑,相当好用。
王崇古似乎陷入了孤立无援的窘境,他是张居正的政敌,大明讨伐板升的时候,王崇古又刀刃向内清理了晋党的蛀虫,而后请均田役疏又让他自绝于乡贤缙绅、势要豪右,工兵团营再建三级学堂,这就是得罪了士大夫。
在所有人都觉得王崇古好欺负,打算落井下石的时候,王崇古似乎反击了。
万历十年三月二十日,王崇古终于忙完了西山煤局、永定官厂三逢三必回到了京师,在打算倒王的言官,群情激奋准备讨伐王次辅的时候,京官们惊讶的发现,自己后院失火了。
一份妖书在京堂的街头巷尾快速传播开来,上面有二十名都察院御史、六科给事中们养的外室,一篇篇指名道姓,图文并茂的《御史与外室不得不说的小故事》,二十页的小册子,直接点燃了整个京师,坊间议论纷纷。
原来这帮自诩清流的家伙,玩的这么花啊!道貌岸然的背后,都是这些苟且之事。
王崇古在私生活上,确实非常检点,原配夫人死后,即便是只有王谦这么一个逆子,王崇古也没折腾出外室子这种丑闻来,可是这帮清流,二十名御史,外室不止一个。
“儿啊,何必呢。”王崇古忙完了三逢三必后,请假休沐了一日,修养精神,他岁数不小了,高强度的工作确实很累,但再累也没有心累,王崇古是个活生生的人,偶尔也会有些迷茫。
自己这么冲锋陷阵,真的值得吗?
皇帝恩准了王崇古的请假,王崇古睡到日上三竿,醒来的时候,才看到了这份妖书。
事情是王谦干的,有其父必有其子,王谦从来就不是什么堂堂正正的人物,他自己都承认,父子皆奸臣,既然是奸臣,就得干点奸臣应该干的活儿。
王谦非常执拗的说道:“清流依仗的不就是名声吗?我看他们这次没了名声,还有没有功夫攻讦父亲,三级学堂,明明是兴文教的大好事,到了他们嘴里,反而成了动摇社稷的逆政,孩儿不服!”
王谦是个很执拗的人,从他和父亲多次想法上南辕北辙来看,就能看得出他颇为叛逆,按照王崇古本来的打算,是不做理会,实在被骂的凶了,就上奏致仕,陛下温言挽留,这戏已经演了十年了,现在王崇古可以从陛下那里借到力,这是他推行新政最大的底气。
王谦不认为当缩头乌龟是应对的良策,王谦非但不肯当缩头乌龟,还要反击,而且是要一击毙命,奔着清流的死穴名望二字去下手,这么些年,王谦收集了很多的黑料,把清流的皮扒了,让世人都看看他们的真面目。
王崇古无奈的说道:“其实没什么,他们叨叨张居正十年了,叨叨出什么结果了吗?陛下英明睿哲,他们糊弄不了陛下,咱们家就不会出事,不反抗不是当缩头乌龟,是没必要,万一掀起了党争,反而罪责难逃,相比较骂几句,维系斗而不破的局面,才是以大局为重。”
“你呀,就是年轻,太气盛了。”
王崇古本身是个保守派,他不想撕破脸,那样大家都不体面,被骂几句,陛下不准他的致仕奏疏,屁事没有。
王谦眉头一皱,想了想说道:“有没有一种可能是父亲老了?”
王崇古嘴角抽动了下,咬牙切齿,带着一些不敢置信的目光,看着王谦问道:“儿啊,你是不是嫌你爹命太长了?你就真的这么着急继承家产吗?”
王谦十分肯定的说道:“你那点家产才有多少啊,我在陛下那儿存了112万银,在燕兴楼购入了五十万银的绥远驰道,不出意外的话,孩儿到父亲这个年纪,应该比父亲富的多的多。”
对此,他非常有信心,绥远驰道现在并没有暴涨,但他看好长期,一旦大明蒸汽机的匹数开始快速发展,绥远驰道的票证价格,会以一种惊人的速度飙升。
王崇古往椅背上重重一靠,满脸懊恼的说道:“当初舞得动七星环首刀的时候,就该把你剁了,反正有孙子了。”
“爹就我这一个儿子了,舍不得的。”王谦信心十足,这是实践证明过的。他笑容满面的说道:“父亲之前还追了孩儿两条街,老当益壮,宝刀未老,我给父亲物色了两个波斯美人,已经送到父亲房里了。”
各种花言巧语会欺骗,但牛子不会。
相比较红毛番金毛番,王谦更喜欢波斯美人,在他眼里,红毛番和金毛番,都是没有脱毛的猪,身上那股需要用香水遮掩的味儿和旺盛的体毛,王谦不喜欢。
王谦看过解刳院的优胜论和劣汰论,从万国美人来看,王谦认为解刳院说的有道理。
“你可真是孝顺。”王崇古直接被气笑了,他都这个岁数了,哪有尽孝送波斯美人的?!
“爹,就问你,这把清流的皮都给拔了,让他们赤条条的曝于世人面前,孩儿搞得这妖书,爹心情是不是爽利了许多?!”王谦探了探身子,好奇的问道。
王崇古想了想,郑重的点了点头,看着王谦说道:“我之前在西山煤局,推行三逢三必,其实多少有点避祸的想法,唉,咱们大明的读书人,骂人实在是难听,看到多少有些郁结,实话说,确实爽利了许多。”
没必要撒谎,王崇古在西山煤局躲藏,不止一次想要动手了,他性格暴躁易怒,虽然刻意压制收敛,但不止一次想要动手,最后还是以大局为重,忍住了。
“孩儿也不是胡闹,前几日,陛下诏孩儿入通和宫御书房,询问了燕兴楼交易行诸事后,对孩儿说:这帮言官喋喋不休属实讨厌,为人子理当尽孝,若有良策,不必藏拙。”
“孩儿就问:这要是动起手来,做到什么地步比较恰当?陛下圣谕:贱儒都骑到伱们老王家脖子上耀武扬威了,还问做到什么地步?孩儿把妖书的想法告诉了陛下,妖书是内署三经厂印的。”王谦完整的告诉了王崇古整件事的始末。
王谦还没那么大的本事。
除了素材是他提供的以外,都是陛下在做,妖书是内署三经厂印的,发的哪里都是是缇骑给了三姑六婆让她们传播,礼部尚书万士和负责收尾,洒水洗地,整个过程突出了一个丝滑和流畅。
一个皇帝保护一个臣子,甚至不用动用行政力量,就可以保护的极好,这更加坚定了王谦对威权的崇拜,王谦始终是个威权的信徒,他不信大明律,只信皇帝的承诺,哪怕是皇帝不去履行承诺。
“陛下做的?”王崇古一个激灵,猛地坐了起来,这真的是腰不酸了,腿不疼了,精神抖擞,心里那点迷茫,立刻烟消云散了。
王谦点头说道:“是,咱家的书坊,哪里能印出那等质量的书刊来。”
三经厂出品,就是陛下给王谦立的字据,出了事皇帝兜着。
王谦左右看了看低头说道:“第一期妖书就是教训,上面明晃晃的写着未完待续,一旦这些清流还喋喋不休,第二期就会刊印了,已经雕版了,要是这帮清流还是死不要脸,陛下就会请海瑞出马了。”
“像海瑞这样不贪不腐的真清官、真清流,咱大明有几个?”
“挺好。”王崇古伸了个懒腰,觉得自己有用不完的精力,他死了,陛下应该不会去倒他的墓碑泄愤,做的事不是没有意义!
王崇古斗不过张居正,更斗不过有陛下支持的张居正,现在,他王崇古也有来自陛下的支持了。
就许你张居正是个革故鼎新的能臣?
“哎呀,不好。”王崇古一拍桌面说道:“这不是把陛下带坏了吗?陛下之前都是大道之行,这等手段,这等伎俩,不是把陛下给带坏了?”
君当大道之行,堂而皇之,这么阴损的手段,多少有点不为人君了。
“父亲,你确定是咱们把陛下带坏的?”王谦脸上带着迷茫说道:“我倒是觉得,是张居正教了陛下这些个手段,陛下实在是太熟练了,甚至连万太宰收尾都做好了准备,其手段之熟稔,我看了都心惊不已。”
陛下的确崇尚大道之行,这些年这么说也这么做,很多事都做在明面上,但这一次,王谦觉得陛下之前不是不会,而是懒得用,实在是熟练的王谦都觉得过于丝滑。
张居正若是在此,他绝对会出离的愤怒,他从没有教过皇帝任何的阴损手段,别什么事儿,都扣在他头上!他又不是个筐,什么都能往里面装!阴损是你老王家惯用手段,不是他张居正的看家本领!
真不是张居正教的,也不是王崇古教的,主要是朱翊钧看的太多了,是睿哲天成。
“也是,帝师是他张居正,陛下的德行理应由太傅去劝谏,跟咱们没关系。”王崇古放松了下来,他又不是帝师,当初范应期和王家屏去教皇帝,被皇帝问的说不出话来,这都是明文记载的,王崇古没教过,春秋论断,也不是他王崇古的错。
妖书很快从京师传到的南衙,而后传遍了大江南北,信息流通的速度在加快,除了京堂的黑料,南京都察院御史们,也是饱受困扰,因为南京刊行本的黑料,是南京科道言官的,一模一样的二十位,也算是因地制宜了。
第486章 一群远不如前辈的怂货
朱翊钧的行为并没有引起张居正的反对,张居正既没有上奏疏劝仁恕,也没有面圣当面劝谏,他很清楚大明皇帝在做什么,却没有阻止,大道之行是很美好的一种夙愿,但在实践之中,为了达成目的,需要不择手段。
万物孤阳不生,独阴不长,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这是张居正长期斗争的经验。
万历十年三月二十三日,大明皇帝一如既往带着皇后和长子到太傅家里蹭饭,弄的张居正的全楚会馆一片鸡飞狗跳,熊廷弼对皇帝每月定时到访慢慢变得习惯了起来,若非每次都有赏赐,熊廷弼怀疑陛下能把全楚会馆吃穷,主要是皇帝出行的大尾巴,人实在是太多了。
“先生还没有开始动笔写阶级论的第三卷吗?”朱翊钧在全楚会馆的书房文昌阁内,找了半天,没找到第三卷的手稿,要么是没写,要么是藏得太好。
张居正略感头疼的说道:“真没有了。”
书房被翻了个遍,素来以稳重著称的陛下,在文昌阁总是像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一样,搅的天翻地覆。
第三卷,这次张居正真的没写,他已经得到了自然而然的推论,选择了止步不前。
“朕以为先生天不怕地不怕,写点文章都不敢。”朱翊钧很清楚张居正的阶级论应该有五卷,但他只写了两卷,居然能忍住著书立说的诱惑,实在是太克制了。
没事,到时候朱翊钧写出来,托名张居正就行了。
张居正对这个问题避而不谈,岔开了话题:“王次辅最近日子清静了许多,倒是没人闹着让王次辅致仕回籍了。”
“那是,咱们大明这帮清流,忙着四处灭火呢。”朱翊钧笑的阳光灿烂,这个标志性的笑容一如既往的具有欺骗性,他伸出五根手指,用极为惊讶的语气说道:“这真的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一个七品的监察御史,居然养了五個外室,啧啧。”
五个外室,七个儿女,这是一个七品监察御史能养得起的吗?俸禄显然是养不起的,但大明官吏有太多的办法,将权力变现了,而且这五个外室,甚至都不用他去养活,自然有人帮忙,活跃在京师的掮客们,总是能精准的把握需求。
像海瑞这样的道德楷模,真的很少。
当妖书传遍京师后,科道言官完全顾不上王崇古了,正妻开始闹腾了,虽然早就彼此心知肚明,但被人挑在了明处,正妻就得做出反应来,外室们也在闹,清流们可谓是焦头烂额,这段时间王崇古日子过得清静,朱翊钧也清静了很多。
朱翊钧伸了个懒腰,即便是海瑞拿这些清流也没有太好的办法,送这些外室的势要豪右们,并没有在赠送的时候,提出明确的要求,主要就是为了结一个善缘,而后潜移默化的影响科臣,你说是官绅勾结,但人家没有发生权钱交换,只是赠送。
“陛下,臣还是对工兵团营持谨慎的态度。”张居正经过了长时间的思索,依旧没能说服自己。
朱翊钧想了想说道:“先生是看到了松江府普查丁口,才如此坚持吧。”
“陛下圣明。”张居正由衷的说道,他要说的正是松江府普查丁口之事,申时行普查丁口是超额完成任务,算是给天下巡抚、布政使打了个样儿,如何普查,普查到何种地步,都有了模版。
而正是这份松江府普查丁口详册,让张居正看到了危机。
“陛下,松江府六岁以下的孩子,有九十三万之多,几乎家家户户都有孩子,少则一两个,多则三四个。”张居正说起了他看到的内容。
松江府在短短十年内,由沿海的村落变成了现在的大都会,这个剧变的过程,算是给大明提供了一个很好的观察对象,快速的都市化导致了人口的剧烈增长,社会结构也会激烈变化,这让张居正十分担心。
“能生愿意生生下来养得活,这多是一件美事啊。”朱翊钧由衷的说道。
“矛盾在巨量人口的增加后,一定会更加尖锐,并且集中爆发,因为饥饿一定会让所有人失去理性,失去理性后人的行为,是未知的,是不可控的。”张居正开始详细的阐述自己对治国的思考。
这种思辨,在皇帝每一次到访的时候,都会进行,这是君主和百官之首的直接沟通,朱翊钧对这种思辨十分重视。
大明现状是:等级森严的儒家阶级体系和大量白银涌入后新的阶级体系同时共存;小农经济和商品经济同时共存;势要豪右、世家大族对权力占据支配地位和循吏体系同时共存;大明律和宗族自治同时共存;
这四种共存一定会引发两个核心问题,那便是土地问题以及世家大族在权力中占支配地位问题,几乎所有朝代的社会和政治危机都是由这两个核心问题引起的。
普查丁口、废除贱籍、不再承认卖身契、人口聚集、商品丰富,都会不同程度的让大明的人口激增,超脱土地供应的上限,就会出现饥荒,民乱和生产资料再分配。
这就是张居正反对工兵团营的原因,这种富有活力的集体生产的方式,会催生人口聚集,大明会有越来越多的城池变成百万都会,到那时候,人口激增,就是大乱的开始。
只要两代人,三十年,大明就要面对这个残忍的问题了。
土地能够供养的人口数量是有上限,经济、技术的发展要让人口上限跑赢人口增长,才不至于发生动荡和民乱,这就是张居正的思考。
“其实没必要担心。”朱翊钧颇为肯定的说道:“不必担心一个不存在的问题。”
“不存在?”张居正眉头一皱,靠在椅背上,陷入了思考之中,这种问题是不能依靠看不见的大手去调节,因为根本调解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