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真的不务正业 第339节

  不要跟皇帝辩论,这是大明科道言官们用自己的面子践行过的一个道理,上道胡言乱语的奏疏,会被皇帝当着满朝文武给反驳的体无完肤。

  这是自己的弟子,张居正还不知道大明皇帝的实力?

  朱翊钧和张居正聊了很久,聊到了吕宋总督府,说起了陈成毅,这是个举人,在吕宋负责开采铜矿、金矿,去年第一年送了三十万斤的铜矿,今年则送了近六十万斤,能铸铜钱九千万钱,而婆罗洲送来了不少的金子。

  琉球使者将大明的条件送了回去,琉球国王十分的犹豫,大明要海防巡检,还要良港驻军,这对琉球国王尚久而言,是个比较难以接受的条件,朱翊钧也不急,琉球国王一旦完全倒戈倭国,那么琉球战场,就是大明水师的磨刀石。

  而长崎总督府今岁一共输入白银不过一百二十万两,预计会达到两百到三百万两,成为和泰西大帆船一样可靠的白银输入端,朱翊钧跟张居正聊到了徐渭,徐渭这个人对朝廷没有任何的恭敬之心,说他是反贼并不为过,可是徐渭到底是大明人,他忠诚于大明,也是个可用之人,只要大家志向一致,目标相同,就是可用良才。

  朱翊钧看张居正有些疲惫,就让张居正休息,自己跑去雁回池凿冰取鱼去了,他玩的不亦乐乎,第二天天还没亮,朱翊钧打算悄悄的走,张居正前天没休息好,睡了一会儿又跟皇帝聊了很多国事,谁承想,皇帝刚起床,就看到了张居正早就起来,准备送驾事宜了。

  张居正的确怀疑自己是个佞臣,为了那点银子,折腾了那么一大圈,还不如王崇古聚敛兴利这几年的上交利润。

  朱翊钧摆驾并没有回京,而是去了永定毛呢厂,他开始了自己忙碌的生活,去宜城伯府拜访,更像是忙碌中的片刻休息,忙里偷闲的时光,总是如此的短暂。

  永定、永丰毛呢厂,去岁上交了三百万银的利润,这个数字恐怖到让张居正都怀疑自己是佞臣的地步。

  嘉靖年间一年朝廷岁收折算为九百万两银,而九边支出就超过了五百四十万银,到了嘉靖二十九年之后,九边支出锐增到了七百余万两,那时候大明朝廷入不敷出,一年总支出就超过了1300万两。

  当时都说严嵩是奸佞,严嵩倒台后,从嘉靖四十年开始算起,一直到隆庆二年,朝廷的岁入一直在持续下降,一直到隆庆二年,大明朝廷岁入折银不过四百余万两,每年的度支只能做到三月份,再往下做毫无意义,因为只能欠着。

  欠钱,是大明的常态。

  严嵩是浊流,徐阶是清流,就结果而言,清流浊流都救不了大明朝。

  “击鼓传花这个游戏,果然是聚敛之法。”朱翊钧到了永定毛呢厂,见到了王崇古和王谦父子二人,快过年了,二人到官厂来,派过年礼,因为朝廷分润的利润实在是太多了,王崇古和王谦心有戚戚,总觉得自己太肥,皇帝的铡刀迟早会落下,所以就开始了散财。

  官厂的工匠,过年每人二两银子过年银,成为了王崇古和王谦挟民自重的办法,这就是王崇古和王谦的自保之法,王崇古实在是太擅长保命了。

  永定、永升毛呢厂,匠人总计超过了三万人,每人二两过年银置办年货,基本过年就完全不愁了,王仙姑、王世贞、共工之流也是挟民自重,裹挟着十万教众,让朝廷投鼠忌器,而王崇古也是挟民自重,他的手法是发钱,给工匠更好的待遇,得到的结果完全不同。

  除了过年银之外,还有开工礼,这两个度支完全是老王家支出,就这,王崇古还觉得心亏,皇帝做主,朝廷分润给他家的利润,实在是太多了。

  利润来源何处,朱翊钧说是击鼓传花,精纺毛呢的买卖,越来越大,一匹布的价格已经涨到了二十两银,这个价格,已经完全忽略其使用价值,只看中其交换价值了。

  官厂卖精纺毛呢赚一次钱,而精纺毛呢的交易,还要再抽掉千分之三的交易税,这就是精纺毛呢的生意,而这个击鼓传花的游戏,还在继续,而且参与的人越来越多。

  即便是民间有了大量的交易行,可燕兴楼还是毛呢交易第一行。

  击鼓传花传的是花球,鼓声响起的时候,宾客们将花球传递出去,鼓声停止的时候,花球在谁手里,此人就要吟诗作对,否则就罚酒,这个游戏被唐玄宗李隆基发扬光大,他极其擅长,有一次,李隆基一敲鼓,未发芽的柳树开始吐芽,令宾客惊叹不已,人言皆称祥瑞。

  现在花球就是精纺毛呢,参与这个巨大赌局的人,所有人都认为自己不是那个拿到球需要挨罚的人。

  “未尝不是好事。”王崇古对这个游戏倒是有些认同的,他看了眼王谦,这精纺毛呢的故事,还是自己儿子讲出去的。

  稀缺性,草原羊毛就那么点儿,精纺毛呢的数量就那么点儿,数量稀少的同时,也是财富的象征,便携性,精纺毛呢高昂的价格,决定了在大宗贸易中更加便携,而且还不容易被朝廷察觉,做点脏活累活见不得人的活儿,就有了用武之地。

  朝廷叫它精纺毛呢,是说它的使用环境,而大明缙绅豪右,却将其称呼为大布帛币。

  “哦?次辅有何高见?”朱翊钧有些惊讶的问道。

  “陛下,缙绅豪右对毛呢的追捧,他们埋在猪圈里的白银,重新流动到了市面上,变成了银币,货币开始流通,这就是最大的好处。”王崇古提到了缙绅豪右对精纺毛呢追捧的一个好处。

  这是在采矿,采的是势要豪右的矿,他们藏起来的白银,在这种恐怖增值之下,交易火热的情况下,不断被挖出,换成了精纺毛呢。

  “臣其实可以理解缙绅豪右对大布帛币为何如此追捧,其实是在担心海外白银大量流入,白银的贬值,大明就像是个饕餮一样,鲸吞天下白银,似乎永远没有饱腹之时。”

  “可是吃下去的白银需要消化,需要流转,大量白银在富硕的地方堆积,比如应天、松江、福建、京师等地,这就是白银堰塞。”王崇古分析着为何缙绅豪右,明知道这是个赌局,还要参与其中的原因。

  大明的白银是净流入的,大明拥有绝对的商品优势,需要在海外采卖的大部分都是原料,而这些原料供应国提供原料,往往是不会带走白银,而是带走货物,白银的流入是巨大的,而且现在开始趋于稳定。

  流入大明的白银,又堆积在繁华的地方,要通过流转传递到大明的角落需要时间,这个消化的过程,造成的白银堰塞,局部地区的白银开始发生贬值。

  贬值速度最快的地方,就是财富最集中的地方,松江、苏州、应天、浙江的宁波、杭州、福建的月港、广州的电白等地,京师作为北方唯一百万都城,白银自然堆积在京城,白银的增多,自然引起了势要豪右对自己资产缩水的恐慌,进而追求一种更加稳定的投资品。

  精纺毛呢、大布帛币的出现,让缙绅豪右们找到了纾解恐慌情绪的地方,这精纺毛呢的火爆,就成了理所当然之事。

  朱翊钧看着王崇古,不住的点头说道:“次辅所言有理,乃是辅弼之臣,谢次辅解惑。”

  “臣愧不敢当。”王崇古赶忙俯首,他就是站在势要豪右的立场上,对精纺毛呢的买卖做出了自己的判断,王崇古家绝对是遮奢户,不算他们自家的生意,就是朝廷分润,一年就超过了三十三万两。

  摆在王崇古面前的有三样东西,第一样是白银,第二样是印绶,第三样是性命。

  皇帝问王崇古,这三样,你只能选一样,王崇古如果选择白银、印绶,他其实什么都得不到,但是王崇古选择了要自己的性命,同时也得到了白银和印绶,张居正丁忧之时,王崇古星夜疾驰跑回老家,还被皇帝给抓了回来,继续做事。

  王崇古每一次面临考验的时候,都会选择性命。

  “这精纺毛呢的生意,还得红火一些年,如果白银流入还是如此稳定的话,这精纺毛呢的生意,怕是得一直进行下去。”王崇古的面色格外古怪。

  按照当初他、王谦、陛下的估计,这精纺毛呢的游戏过不了多久,就会崩塌,王崇古判断,要不了多久,这些缙绅豪右就会把手伸向百姓,让百姓入局,将精纺毛呢拆分成若干份的帛票收买,让没有资格入场的百姓承担这个代价。

  但现在王崇古的看法有了些变化。

  朱翊钧、王崇古、王谦,大大的低估了大明势要豪右的潜力,这人矿,竭泽而渔一样的开垦了两年时间,结果这买卖越做越大,根本没有达到极限的任何征兆。

  王崇古悄悄放出去了一千匹精纺毛呢砸盘,非但没把盘砸下来,反而助长了一波精纺毛呢的增长。

  这个增长,让王崇古对这个游戏的理解更深刻了几分,这不是面多了加水,水多了加面,他抛售的一千匹毛呢全都被人吃下,稳定的供应,让市场信心增加,而兰州毛呢厂无力生产精纺毛呢,让精纺毛呢身上的特殊性和稀缺性增厚了几分。

  而长崎总督府的建立,倭银的流入,又加重了恐慌情绪。

  王崇古详细的解释了下其中的原因,在实践中和认知出现冲突的时候,以实践为准。

  “炒什么不是炒,为什么不炒黄金呢?”朱翊钧能够理解王崇古说的一切,但是他不理解的是,为什么是精纺毛呢,黄金更加保值,而且黄金的稀缺性,根本不用讲故事,人人皆知。

  王谦想了想解释道:“陛下,黄金没有持续稳定的出产,没有稳定的出产,代表着后入局的人,只能任由先入局的人摆布了,所以黄金不行。”

  大明缺金少银,这是客观的自然禀赋,黄金这东西大多数都在皇宫里,而民间散落多数为金器,即便是海外送来的的黄金,完全无法满足需求,这也是为何王崇古年底冲业绩,直接放了一千匹出去,市场反应热切的原因。

  朱翊钧了然,他还以为自己今年就能看到通惠河畔和秦淮河畔无数的交易行破产,缙绅豪右跳河的戏码,可是王崇古和王谦判断,这个日子还远,因为大明开海,白银流入从被动变成了主动,堰塞现象又让白银的贬值不是遥不可及的幻想,而是现状。

  “那为何不炒地呢?”朱翊钧想了想又问道。

  王崇古和王谦互相看了一眼,王崇古无奈的说道:“这不是朝廷不让吗?朝廷这头清丈,铡刀高悬,他们当然想炒地块,可一顶兼并的帽子扣下去,哪个单独的豪门能顶得住?”

  徐阶就兼并了一下,被孙克毅给举办了,松江府衙门反应迅速,缇骑都上门了,面对朝廷,公然兼并,那不是伸直脖子,大声的对皇帝说:来砍我啊!快来砍我!

  找死也不是这么找的。

  朱翊钧了然,原来不是不想,是朝廷不让,确切的说是因为朝廷天下困于兼并、生民苦楚的风力舆论以及清丈、厘清生产资料的国策,让缙绅们要考虑代价问题,再搞兼并,得罪了张居正,张居正的张党,可是真的会破门灭户的。

  “其实可以炒作海船,比如三桅夹板舰、五桅过洋船,产出稳定、而且价值很高。”朱翊钧又想到了一个物件,海船。

  “陛下,五桅过洋船是国之重器,连买卖都得陛下朱批,这比兼并死的更快。”王崇古十分确信的说道,大家是求财不是找死,碰五桅过洋船这种重器,那不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吗?摸军权,等于摸老虎的尾巴。

  “三桅夹板舰单价实在是太高了。”王谦回答了三桅夹板舰不适合的原因,单价这么高,风险就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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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1章 朕倒是有个办法

  2023-10-01

  炒五桅过洋船,那是触摸军权,造多少、部署在哪里、火器有多少,那都是要直接报批朝廷,得到皇帝的朱批,至于买卖,更是要安东尼奥到京师来,亲自获得皇帝的首肯,这东西,是碰都不能碰的东西,而三桅过洋船,单价太高,不利于流通。

  黄金缺少稳定的产出,海船单价太高,精纺毛呢就成了最合适的产物。

  这个生意,是王谦往火堆里扔柴火,烧起来的,这就是王谦是坏事做尽、恶贯满盈的坏人的原因。

  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冤有头、债有主。

  可是精纺毛呢这门生意最可怕的地方,就在于在烈火烹油的那一刻,是找不到具体的罪人的。

  永定、永升毛呢厂的主要产品是粗纺毛呢,附带着有精纺毛呢,作为奢靡之物供给皇室;而燕兴楼和交易行,只是作为中人交易;朝廷的明公们是为了修文德以柔远人,是忧虑帝国的边患;皇帝在这个过程中的决策是为了让草原多养羊,少养马。

  所以,在炸裂的那一天,参与此事的势要豪右,去哪里去找某个具体的罪人呢?只能哀嚎一声,愿赌服输,毕竟这个大赌场从最开始就是他们自己要参与到其中,愿赌服输。

  在炸裂之前,皇帝装模作样下几道劝说的诏书,至于听不听,那就看势要豪右们自己的想法了。

  王谦、王崇古、朱翊钧,都是读书人,很纯粹的那种一肚子鬼主意烂肠子那种读书人。

  朱翊钧在永定毛呢厂逛了一圈,过桥到了河对面的永升毛呢厂,永升毛呢厂更像是个育儿堂,都是妇孺和孩子,分工上主要是织造,有精纺有粗纺,以及带孩子,学堂都建在永升毛呢厂这边。

  他很喜欢来这边,这边匠人的孩子,都有书读,这是王崇古的挟民自重,让朝廷、皇帝要对他动手的时候,先掂量下他的能力。

  朱翊钧发现了一件趣事,王崇古的这些厂区,都建着隔离带,稍微询问,才发现,就是为了防火特别建立,显然王崇古防着某些宵小放火,而院墙上都是玻璃碴子,在官厂里,还养着近百条的猎犬。

  “那些都是客兵吧?”朱翊钧看着那些膀大腰圆一脸杀气腾腾的厂卫,询问着王崇古。

  “陛下英明。”王崇古俯首说道。

  两个官厂安置了五百客兵,这些客兵都是战场上厮杀后活下来的,这些客兵一年的俸禄是十二银,开工银是二两,过年银是二两,总计是十六两,所以这些客兵尽职尽责。

  要养这么多客兵,也确实需要这么多,两个官厂匠人超过了三万人,这五百客兵既是衙役,也是厂卫,还负责养恶犬,本来恶犬们看到生人,就要狂吠,但是那些个红盔将军往那儿一站,这些个恶犬就直接趴在地上,吐着舌头翘着尾巴。

  朱翊钧身边的缇骑是从墩台远侯中遴选来的夜不收,活跃在草原上,深入虏营的他们,站在那里,不必表现出凶神恶煞,就能把这些恶犬威慑住,即便是杀人如麻的客兵,看到这些墩台远侯也只有尊敬,在草原上那么恶劣的条件下,深入虏营探查消息,那需要信仰,更需要强横无比的实力。

  小皇帝到官厂,是提前打过招呼的,哪里都是干干净净,甚至连地砖的缝隙都过了一遍水,朱翊钧走过了纺纱、纺线、纺布的手工工场,而后又视察了大明匠人居住的官舍,这些官舍统一营建,不是钢混结构,是砖混结构,加上预制的楼板盖出来的联排官舍。

  “进去看看。”朱翊钧走到了一栋楼前,走了进去,而后略有些悻悻的走了出来。

  也不是里面有什么肮脏,更不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为了迎检,老鼠洞里的老鼠都被竖着劈成了两半,而是他一进去,匠人们都在联排大房门前跪着恭候圣驾,这些匠人身边还站着一名缇骑,生怕出什么事儿,跪的人肯定满腹牢骚,朱翊钧看的也是鼻尖冒汗。

  贱儒们跪再久,朱翊钧内心都毫无波澜,哭天抹泪的求饶命,朱翊钧也不会有任何的怜悯之心,他在朝堂上跟贱儒过招的时候,从不手软,朱批杀人,亲自监刑,人头滚滚,血流成河的时候,也从不会有不忍直视的感觉,因为那些人都该死。

  可是巡查一个官舍,让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皇帝,心有戚戚,匠人今岁可是给内帑、国帑上交了三百万两白银的结余,而精纺毛呢的交易税也超过了四十万两,这些匠人可是直接为大明国帑、内帑创造了大量的财富。

  张居正那么厉害一年也就给了朱翊钧一百二十万银的零花钱,匠人们直接给内帑的白银,就将近200万两。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挺好,挺好,虽然没有火炕,不是暖阁,但是墙有一扎多厚,再加上这个厚棉被,到底是冻不死人的。”朱翊钧对联排官舍做出了高度评价,他引用了杜甫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称赞了王崇古,庇佑了寒士,守住了他们的家庭。

  棉被一看就是统一采买的,而且是新的,大抵是过年银采买的实物,王崇古给的不是现银,而是采买年货,采买实物,第一是为了反腐,这可是王崇古自家出钱,实物不容易贪腐;第二则是官厂的现状,其实把银子给了匠人,匠人是不舍得花,有点钱都小心的用红绸布包裹起来,细细的藏起来。

  王崇古干的很好,朱翊钧真的非常满意。

  “此皆仰陛下圣恩浩荡。”王崇古已经发现了自己活命的技巧,只要保护好这些个工匠,自己就能好好的活下去。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皇帝在张居正的教育下,明显更加偏爱穷民苦力,想要表达自己忠君体国,没必要做谄媚臣子,只需要保护好这些穷民苦力,让他们有口饭吃,那就能从皇帝这里换到圣眷,就可以在一些事里,获得庇佑。

  比如最近有人弹劾王崇古挪用皇宫鼎建钱款,就被陛下给宽宥了。

  皇帝大婚原定于万历五年十二月,但是因为不满十六岁,需要到次年,最后确定了万历六年三月。

  王崇古一直是按照万历五年十二月的工期修建,在这个过程中,朝廷的僵化开始体现,内帑和国帑的拨款总是很慢,要走的手续很多,要走的流程很多,王崇古为了赶工期,拿了不少自己的银子垫付,而后等待朝廷的批款,他一直是这么做,无论是清理火场、挖地基、夯实地基、下柱、回填、主体建筑浇筑、石灰厂营建等等。

  王崇古这种先垫付而后等待朝廷拨款的行为,很显然是违规的,这就被监察御史给盯上了,连章的弹劾飘进了文渊阁,而皇帝对此都是画个叉,甚至都没搬到廷议上。

  这建筑工程尤其是涉及到了人力的部分,把钱给够才能充分调动劳动积极性,钱给不够,一个二层的小楼,就能给你盖三年五年,甚至直接烂尾。

  在整个皇宫鼎建、皇家格物院、讲武学堂、佛塔、德王府、皇帝行宫的营造中,王崇古是结结实实的亏了钱,因为一些个考成的奖金,都是王崇古为了赶工期,他自己设立的,这部分的考成是他自己出钱,当御史言官们弹劾的时候,皇帝自然要宽宥。

  王崇古督办的这些大工鼎建,还是给他个人的名誉造成了极大的危害,在皇帝宽宥之后,针对王崇古的流言蜚语开始在坊间蔓延,甚至有的杂报,都煞有其事的进行了专题的报道,声称王崇古在这个过程中贪墨钜万,只因为圣眷在隆而被特别宽宥。

  而王崇古本人也不好反驳,有些事只会越描越黑,当他下场的那一瞬间,作为明公的他就输了。

  “最近坊间有不少人骂次辅贪墨钜万,这件事次辅为何不反驳一二?”朱翊钧询问着王崇古的意见。

  王崇古非常无奈的说道:“这怎么反驳,臣一出面说,反而像是有什么一样,等过一阵,就没人议论了。”

  王谦有点愤愤不平,京师督办的这些大工,他们老王家非但没有赚钱,还赔了不少钱,为了九族的人头,这点钱不算什么,赔钱还招骂,让王谦格外的难受。

  可正如老爹所言,不要理会,越描越黑。

  “朕倒是有个办法,冯大伴,回京后你找一趟万太宰,让他如此这般,这般如此,这件事就风平浪静了。”朱翊钧对着冯保说道。

  “臣遵旨。”冯保闻言也是一愣,而后明白了陛下究竟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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