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居正稍微算了算继续开始拨弄着算盘,没过多久又得到了一个精确到小数点后二十五位的数字,也就是2的3/12次方。
“再将南吕开三次方,得到应钟。”张居正说完就开始操作,没过多久,就得到了2的1/12次方的结果。
“剩下的都是简单的除法了,很简单。”张居正开始了计算,将2的0次、1/12次、2/12次、3/12次…1次方依次写到了纸上。
“黄钟倍律二尺,有了这些,就可以十二律自由旋宫转调了。”张居正站了起来,俯首说道。
“先生厉害啊。”朱翊钧伸出了大拇指,十二律是开2的十二次方,不是一次求出,开方再开方再开立方,整个过程朱翊钧都看明白了。
张居正想了想说道:“陛下,这个比较难,可以慢慢学。”
数学不会骗人,不会就是不会,不会没关系,慢慢学就是。
“朕学会了。”朱翊钧拿出了纸笔,瞧谁不起呢!
他在草稿纸上写了十几笔后,一个公式或者说程序出现在了纸上。
这其实就是张居正刚才拨算盘的口诀,只不过张居正写的公式里甲乙丙三商和求甲乙丙三商的术诀草,换成了代数表达式而已。
朱翊钧看过了《算学宝鉴》,在大明,公式其实就是口诀,开二次方的口诀和开三次方的不同,但是两个口诀是一样的。
朱翊钧写出来的口诀是个代数式,他开5的二次方,很快就写出来了。
这个口诀,可以实现反馈开方,每一步多取一位数,即使输入一个错误的数值,也没有关系,输出值会自动调节,接近准确值。
公式可以实现正负反馈,输入值大于输出值,为负反馈;输入值小于输出值,正反馈,逼近准确值。
朱翊钧算完了5的二次方,又算了一遍5的三次方,满脸的阳光灿烂笑着说道:“难者不会,会者不难,先生以为,咱们大明的儒学生们,能算明白这个吗?体积和面积都要用到这个。”
张居正和朱载堉互相看了一眼,彼此之间都带着一些无奈,朱载堉无奈的是,明明算学这么厉害的陛下,就是不肯学乐理,搞得朱载堉恨不得给小皇帝狠狠的灌进去。
张居正无奈的是,这个确实很难,但是小皇帝真的会。
张居正想了想说道:“陛下,还是不要好高骛远的好,大明的学生,能把算盘盘明白,就已经很厉害了。”
“那就把这道题张榜贴到东华门外,让咱大明的学子们都看看,十二岁孩子都能学会的东西,没道理大明的学子们不会,都是人中龙凤,这点小事,难不倒他们。”朱翊钧的笑容更加灿烂了几分。
张居正俯首称是,但他知道,翰林院的翰林、国子监的监生,眼下还处于厌学的状态,就是不想学算学,想方设法的不学算学,在绝大多数的儒生心中,算学这个东西,就是低贱的商贾为了做买卖的工具。
等到张榜几次,倒数第一的名字传遍整个京师的时候,自然就不会厌学了。
当一次倒一是你一段时间没学好,老是当倒一,那还好意思做翰林?
张居正将皇帝陛下的口诀、公式,算例都写到了一张纸上,下到了礼部张榜。
大明礼部尚书万士和看到下章的时候,一再庆幸,他这个年纪不用考校算学,那真的是陛下隆恩!
张榜一出,京师学子一片哀嚎!
眼下大明这个风力和势头,下次科举,指不定就会加入算学!
学?学不会,不学?考不中。
王崇古作为刑部尚书自然也收到了这份札记,看得他那叫一个目瞪口呆,他还没有看到泰西算法,对于这些个字母,含混不清,但是甲乙丙、术决草、加减乘除等于这些个符号,的的确确比xyz+-的笔画多。
王崇古认真的研究了下皇帝的一般开平方公式,拿出了自己的算盘打了几下。
王崇古算完之后,眉头紧皱的说道:“张四维,这不是咱们《算学宝鉴》里的内容吗?陛下是怎么知道的?这五十五卷书,可不算是流传甚广。”
“葛守礼献上去的。”张四维连连摆手说道,他倒是想献,那不是没捞到机会,葛守礼已经先行一步了吗?
王崇古听完,才知道为什么葛守礼要加太子少保了,献书有功,他语气颇为不满的说道:“伱说你在京师干什么吃的?”
“葛守礼那里走不通,你不能找万士和吗?这么好的抢功机会,为什么错过?你还擅长钻营,我怎么一点都没看出来,你擅长钻营呢?”
张四维再次摆手说道:“不是我不想啊,万士和要献泰西算学。”
“唉。”王崇古重重的叹了口气,看着张四维就是气不打一处来,
王崇古思索再三,眼前一亮说道:“我倒是有个法子,这份功劳还是能蹭一蹭的,《算学宝鉴》是算理,但是咱们晋商最擅长的就是打算盘了,把这个打算盘的法术献上去吧,多少也分润一点功劳。”
张四维犹犹豫豫,小声说道:“已经有人献上去了,张居正拿着程大位的《算法统宗》献给了陛下。”
王崇古气急,看着张四维厉声问道:“你说你,你还能干点什么!能干点什么!除了那些个阴谋诡计,你能不能做点事儿?让我也长长脸?我好歹还安置了十九万的失地佃户!你呢?在京师吃干饭吗?”
张四维小声的说道:“那倒也不是,我买通了全楚会馆的庖厨,若是需要,可以毒死张居正。”
“要是个套儿呢?张居正给你下的套儿!你如何应对?”王崇古猛地瞪大了眼睛,恨不得一巴掌抽死张四维。
张四维更小声的说道:“我还买通了宫里的庖厨。”
王崇古一巴掌抽在了张四维的后脑勺,恨铁不成钢的说道:“要是个套儿呢?陛下给你下的套儿!你如何应对?”
“你是不知道元辅厉害,还是不知道小皇帝厉害?你买通那个张秋菊,还不是被陛下给清出宫去了?”
“海瑞回朝直接把事情给挑到了明处去!世庙八子只剩一人!你说说,陛下、太后听了会怎么想?会不会故意安排一个饵?”
“陛下、元辅下钩,你是真的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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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朕,唯利是图!
2023-06-21
张四维想要阴谋的杀死张居正,甚至还买通了宫里的庖厨,看看小皇帝一天吃几碗米饭。
可是王崇古确切的知道,张居正要是这么好对付,高拱当年就出手了,还用等到现在?
大家都是肉食者,那点伎俩,谁不清楚?如何保护自己这种事,还用别人来教张居正?张居正在走上这条路的时候,连自己的身后名都不顾及了,能不知道这条路的危险吗?
这就是一个典型的圈套。
王崇古眉头紧蹙的问道:“人活着都要一个动心起念,这是正学良知的范畴,你到底是出于什么想法,非要把张居正扳倒呢?张居正碍着咱们什么事儿了吗?他只是想要大明强盛而已。”
“他不仅不碍着咱们的事儿,他还给咱们找事做,你看,小皇帝和元辅就觉得咱们在西北,搞得不好,赚的钱不够多,这不,把羊毛官厂这一摊子交给了我们来做。”
“这就是无中生有啊,那些个羊毛,在草原上只能做毛毡,从不能在中原作为面料的羊毛,这都能发财。”
“张居正甚至没有挡我们的财路!碍事了除掉,他张居正碍事吗?”
“舅舅!”张四维面色凝重的说道:“因为我不想自己的命交到旁人的手中!皇权是什么?是生杀予夺!让你生,伱生;让你死,你死;给你的,你必须要;不给你的,你不能拿。这就是生杀予夺!”
“现在,是朝廷给了我们生意,给了我们活路!他们要是不给呢?他们要我们死呢?”
“我们在西北为何可以肆无忌惮?还不是因为朝中礼乐征伐、庆赏威罚之权不在朝廷,而在我们!”
王崇古认真的琢磨了下张四维的话,这就是典型的罔顾事实的正学,致良知之害了,觉得自己想的对,就按着自己的想法一路走到底,不管不顾。
张四维读矛盾说,就是为了反对,但王崇古在西北当大督抚,当出了不少的经验,朝廷对于西北局面是非常谨慎的,这是因为权力的上下关系导致。
族党是有功劳的,这是毋庸置疑的功劳,那就是俺答封贡。
自从嘉靖二十九年,庚戌之变,俺答汗入寇京畿,劫掠了京畿整整八日之后,在西北的战争,整整持续了十五年,这十五年的时间,西北战事就像是一个巨大的伤口一样,不停的对大明放血,结合管子轻重篇,主次要矛盾分析。
当时大明的主要矛盾是大明和北虏之间的矛盾,大明打不赢,所以才有了晋党,有了族党。
《俺答初受顺义王封立下规矩条约》的的确确是名曰封贡,实为岁币的屈辱,也实实在在的缓解了这一主要矛盾,大明不至于每年百万军饷洒在西北,连个水花都看不到。
一个巨大的伤口,变成了族党这一个小的伤口,这是屈辱也是功劳。
勾践当年兵败,被吴王夫差撵到会稽山上,勾践的谋士文种,跪行至吴王夫差面前,说:我的大王愿意为大王的奴仆,妻子为妾,侍奉君王膝下,越国可以为吴王的藩属。
吴王夫差发现勾践果然很恭顺,后来吴王夫差杀了伍子胥,越王勾践开始进攻吴国,最终将吴王夫差赶到了姑苏山上,夫差的大臣,吴国大夫公孙雄,肉袒、膝行而前,跪在勾践的面前,请求勾践能如会稽之赦,赦免夫差。
勾践要流放吴王夫差,夫差羞愤,悔不该杀伍子胥,自杀身亡。
勾践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若是议和之后,大明能卧薪尝胆,厉兵秣马,把这份屈辱洗刷,那议和,就不是屈辱。那王崇古就不是奸佞,而是一时权变之计。
自万历元年起,喜峰口杀董狐狸、辽东平古勒寨、两广平倭荡寇、吕宋驱逐红毛番,大明的的确确卧薪尝胆,在厉兵秣马,王崇古都听说了,小皇帝整天以磨牙为名义,吃硬的硌牙的军粮,这不是卧薪尝胆,又是什么?
卧薪尝胆,不是非要躺在柴火上,住在牛棚里,挂着个苦胆,每天尝一下,而是不忘耻辱的一种具体表现。
“你这是要造反啊,你也不看看你的斤两,元辅当国至今,可曾冤杀一人?可曾因为新政、党争,杀一人灭一户?元辅杀的每个人,有一个不是该死的吗?你告诉我,有一个吗?”
“这也是朝廷能掌握生杀予夺之权的原因,你明白吗?你不明白,你只觉得权力是从上的。”
“你只是觉得朝廷掌握了生杀予夺的权力,没有掌控在你的手中罢了。”
“陛下、元辅为何要杀我呢,是,我占了俺答封贡的权力,在边方为所欲为,可是朝廷要我做的,我都做了,朝廷无故威罚于我?”王崇古略微有些颓然的说道。
张四维面色数变,厉声说道:“生杀予夺之权,怎么能落入他人手中?张居正他现在不想杀而已!他若是想,他就能做到,为何要把自己的命,交到他人良心手中?张居正他有良心吗?”
“有啊,怎么没有!”王崇古立刻反问道:“刺王杀驾案,高拱被牵连其中,高拱死了吗?晋党被追杀了吗?新郑党人有一个人死了吗?有一个是因为高拱党羽被赶出朝去?朝中那么多的言官弹劾元辅,为何没人攻讦这条?”
“你到现在都没有明白,我的亲家杨博,为何不肯把晋党党魁交给你,你不明白。”
“刺王杀驾。”张四维反而平静了下来,平淡的说出了这四个字。
王崇古勃然大怒,指着张四维,用力的指着,最终没有说出一句话来,慢慢放下,挥了挥手说道:“我累了,你回去吧。”
“外甥告退。”张四维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就刺王杀驾的案子在这里放着,王崇古就不能站在张居正的那一侧,张四维做下了这桩事儿,王崇古就必须要帮他。
张四维离开了。
一个人影从屏风后走了出来,端着手,看着张四维的背影,面沉如水的说道:“父亲,要不杀了张四维吧,他买通了张居正的庖厨,陛下的庖厨,而我,买通了他家的庖厨。”
“啊?”王崇古听闻一愣,随即眨了眨眼,如此的意料之外,又是如此的情理之中。
王谦继续说道:“杨太宰离任之前,和元辅谈好了,而且陛下是知道的,就不会随意的翻这笔旧账,杀了张四维,刺王杀驾案,咱们就不会这么被动了。”
“他太危险了。”
说话的人是王崇古的儿子王谦,王谦在京师打理买卖,万历元年王谦中了举人,万历二年王谦参加了会试,和张居正的两个儿子不同的是,王谦是真的没考上。
王谦是个生意人,怎么样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利益,就是王谦的本能。
张四维这个疯子已经威胁到了族党的根本利益,张四维死了,一了百了,把所有的罪责,扣在张四维的头上,出清旧账,大家才好轻装上阵不是?
王谦绝对不是个君子,所以他直接开口说要杀人。
王谦见父亲仍然在犹豫,便继续劝说道:“父亲,难道要等到覆水难收的那一天,才悔不当初?”
吴王夫差临死前,绝对不是后悔自己杀了伍子胥,而是后悔会稽山上没有杀了越王勾践。
天与弗取,反受其咎。
“下手利索点。”王崇古面色凝重的点头说道。
“是。”王谦露出了个笑容,他其实一直在张罗和准备,无论父亲是否同意,王谦都会这么做,因为诛九族夷三族,王谦本人都是受害者,他在九族的名单之上。
张四维想死,王崇古不想死,王谦更不想死。
“这是?”王谦拿起了桌上的开方法,看了许久,面色凝重的说道:“这是宫里送出来的算例吗?”
王崇古看着那张算例,面色复杂至极的说道:“是啊,一个张居正就足够让人害怕了,小皇帝还被元辅给教的这么好,这让我很难认同张四维的做法,陛下不是糊涂虫,张居正还不如活着呢,他要是死了,陛下亲政,局面只会比现在更糟糕。”
王崇古敏锐的察觉到了小皇帝的可怕,廷臣们耳濡目染,天天看见小皇帝不觉得有什么,但是这张算例,在王崇古看来,皇帝就是个怪胎。
比张居正还要可怕,还是让张居正当国的好,至少张居正不能说:我德凉幼冲。
王谦试了试开方法,急走到了后院,拿出了算盘,他没打算搞到小数点后二十五位,他就开到了小数点后三位,就停下了手中的纸笔。
“父亲。”王谦的手不停的在桌上急切的敲动着说道:“家传的《算学宝鉴》能让我学一学吗?缇帅赵梦祐上次带着一堆人来家里帮着咱们盘账,这是一种羞辱。”
“世代为商,哪有不会算账的道理?丢死人了。”
王崇古听闻一甩袖子说道:“胡闹!你学什么算学?好好读书,把进士考回来才是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