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现代留过学 第854节

  不过,在上书前,他将草稿送给了自己的恩师吕公著。

  然后,吕公著就派人来,叫停了他的行为。

  原因是,吕公著觉得,他的想法和市易法一样,太天真了!

  市易法最开始,其实也不追求盈利。

  但因为没有指标,所以地方官压根不想推动。

  王安石被逼急了,没办法,只能定下绩效。

  然后,市易法就变成了一个巧取豪夺的敛财工具。

  现在,他李常想的这个法子,也是一样。

  允许地方官亏损?

  亏损多少是合理?有界限吗?

  假若没有,信不信他们能全部亏光?

  若是有,这个事情不就成为另一种形式的市易法了吗?

  而且,朝廷怎么确定,常平仓里的粮食和绢布,价值几何?

  一匹上好的绢布,地方官指鹿为马,非说它是破布,不值钱怎么办?

  此外,吕公著还暗示李常——动常平仓,是会死人的!

  所以啊……

  吕公著让他再想想,再考虑考虑。

  作为好学生,李常对自己的恩师,当然非常尊重。

  何况,吕公著说的,确实很有道理。

  于是,这些日子,李常一直在修改、完善他的想法。

  “恩相请上座。”李常怀揣着激动的心情,将吕公著请到令厅后的客房上首。

  “恩相此来,可是对下官前时所议,有新的指教?”李常毕恭毕敬的奉上茶水后,就拱手问道。

  吕公著端起茶盏,尝了一口,然后才道:“公择且先坐下来说话。”

  李常恭恭敬敬的坐到他的身边。

  就像当年求学的时候一样,看着自己的老师。

  “老夫此来,是来向公择致歉。”吕公著看着李常,拱手道。

  李常顿时吃了一惊,连忙起身,不敢受吕公著的礼:“恩相何出此言?”

  吕公著叹了口气,道:“却是因为国事,可能要让公择委屈一番。”

  李常不懂了。

  不是说好,来谈我的那个方略吗?

  怎么就变成我委屈了?

  吕公著也不瞒着他,直接道:“老夫打算,上书天子,借公择之策,解一时之急!”

  “还请恩相明言!”

  “老夫打算,奏请官家,分遣御史、朝臣,前往大名府、河南府、京东路、京西路……”

  “命御史、朝臣及本路常平官,开常平仓,将常平仓中之绢布、陈米,就地发卖,换来钱帛,以解国用之急!”

  “所以,老夫说,要让公择委屈了。”

  李常听着,自然明白吕公著是个什么意思?

  这是将他苦心积虑想出来的方略,当成一锤子买卖做了。

  这对李常来说,很可能意味着他,这段时间的辛苦,化作泡影。

  而李常是了解吕公著的,他知道,若没有发生什么大事,他是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的。

  于是问道:“恩相何故如此焦急?”

  这事情是可以慢慢来的,没必要这么急匆匆的做事。

  而且,现在将常平仓的绢布、陈米拿出去发卖了。

  很可能价值会大打折扣。

  至少远不如春荒或者冬天发卖,更有价值。

  吕公著叹道:“老夫担心,熙河路战事若起,而一旦户部无钱……后果不堪设想!”

  太宗的故事,大宋人尽皆知。

  西军的丘八们的脾气,大宋上下也是略有所知的。

  若真的发生战事,赏赐不到位,不及时,那就要命了。

  李常自也知道这其中的轻重,想了想,道:“既是为了国事,下官岂有二话?”

  这个天下,可不仅仅是赵官家的。

  也是他们这些士大夫的。

  大宋乃天子与士大夫共治之天下!

  所以,大宋士大夫们的主人翁意识是远超其他任何朝代的。

  ……

第599章 西北狼烟(4)

  第二天,吕公著就上书两宫,以户部国用拮据为名,请求遣御史、大臣,分赴河南府、颍昌府、大名府、开封府。

  将当地的常平仓储存的财帛,运回汴京,转入左藏,以供国用。

  他的这个请求,自然得到了批准。

  在两宫看来,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常平仓的钱帛,就是国家的钱帛。

  放在地方,还是存在左藏,都是一样,现在国用拮据,右相想调动地方常平仓的钱帛入京很合理。

  吕公著在得到了两宫批准后,回头就将李常的奏疏,以他的名义,用了实封状的形式,送到了赵煦手中。

  赵煦看完,再一打听,吕公著今天上书两宫的事情,眼睛就眯了起来。

  “吕相公还是公忠体国的。”

  老吕家的政治觉悟,一向很好。

  所以,赵煦知道,吕公著可能是看到了些什么苗头,这是在未雨绸缪呢!

  就是李常的这份奏疏……

  “乞立籴本司?”赵煦翻着奏疏的抬头,嘴唇微微抿起来。

  不得不说李常的出发点是很好的。

  他说:伏见现今常平、坊场、免役积剩五千余万贯,散在天下州郡,贯朽不用,利不及物,窃缘泉货流通乃有所济……

  想法是很好的。

  甚至是很进步的经济理念。

  只有让财货流通起来,经济才会发展。

  所以,他想建立一个全新的机构:籴本司。

  将其放在户部下面,由都堂指挥。在地方则由州县的推官、主薄兼领。

  这个想法也很进步。

  知州、知县掌方向,推官、主薄抓经济。

  但问题是,大宋才刚刚废了市易法。

  这又来一个和市易务功能差不多的籴本司?

  你说你不强迫,不立绩效,不赚钱,谁会信呢?

  他将人性想的太好了。

  以为,可以通过知州、知县来监督兼领籴本司的推官、主薄们。

  这不就是送肉给他们吗?

  再一個,常平仓这东西,是随便能碰的吗?

  不过呢……

  赵煦只是想着,自己有五千万贯的钱,躺在地方上,被人家像老鼠搬仓一样,一点一点的扒拉出去。

  他就有些念头不通达了。

  “总得想个办法……将这些钱收回来才行。”他轻声说着。

  常平仓,他现在是不好碰,也碰不得。

  但这并不代表,其他东西他不能碰。

  “天下州郡坊场……”赵煦看着李常奏疏上的内容,想着那些遍布天下的官营坊场,就慢慢的眯起眼睛来。

  和常平仓不同。

  坊场这个东西,全部是官产!

  也就是赵煦的私人财产!

  这些东西,都是历代赵官家们,通过内臣、外戚和监当官们,在地方上精耕细作出来的。

  所以,在这个角度来说,大宋的经济不仅仅是官僚垄断经济。

  而且还是官僚垄断经济里最差的那种——宫有制!

  因为这些坊场是官产,所以,从上到下都缺乏监督。

  于是,腐败横行,积弊丛生!

  举个最典型的例子——堤岸司。

  去年,堤岸司的堆垛场在贾种民的主持下扑买,得钱百万贯!

  虽然,这笔钱是商贾们承包那些堆垛场三年的费用,平均到一年也就三十几万贯。

  可问题是,宋用臣主持堤岸司的时候,堤岸司靠着垄断经营,岁入也不过四十万贯。

  要知道,扑买的堤岸司堆垛场,可是提前去掉了,那两个最赚钱的大堆垛场的——它们被赵煦送给了高、向两家太夫人,充作脂粉钱。

  若算上这个,那么实际上,宋用臣的堤岸司的收入,是远不如现在商贾们经营的堆垛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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