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曹操与曹纯亲率大军出封丘之外,精骑两千余骑尽出,伏兵于野。
……
封丘外野地,体型富态的金尚着轻甲于马上,身后是数百骑兵以及三千士卒,行在宽敞的道路上。
“先前已经收到了张邈的回信,说会在封丘迎接,让我等在此驻防,可等他去邀约曹操前来。”
“此行比我想的要顺利!”金尚在考究兖州人文的时候,还是以边让和张邈为主,立下功绩的曹操只是声名鹊起,不算根深蒂固的大人物。
在这件事上,他联系刘表进荆州前后的过往,还是以笼络当地世族为主,结交名士以引见各部,同时从回信里也可以窥得一些隐晦的信息,那就是张邈不惧曹操,依旧还是以曹操的上司自居。
当年讨董时,曹操归属于张邈所部,这些年虽然发生了从属上的变化,但心底里那份尊敬应该还在。
所以他此时心情要轻松了不少。
但是他万没想到的是——张邈吹牛逼了。
“嘣!”
一连串的箭矢声响起,两侧皱起箭矢,自一侧山间如雨般铺射而来,战马在第一时间遭到了兵士拉扯缰绳的扰乱,从而阵脚开始驳杂起来。
原本还在观着苦景聊着天的金尚,忽然就被敌袭了!
可他现在还在呆愣着,若是敌袭的话,为何陈留西南的三处关口会顺利放行,而且守将还奉上了不少礼物、粮草赠予他们。
这不是讨好吗?
张邈狡诈,这是要把人骗进来杀!莫非他张孟卓这浓眉大眼堂正之人,也叛变大汉了!?
“敌袭!”
“戒备!”
“骑兵不可慌乱了阵脚,勒马勒马!”
金尚眉头紧皱,心登时揪紧,当即大喊,指挥队伍向右方平原移动。
却在此时,又有一骑军从右侧斜刺里杀了出来,滚滚马蹄声如雷而动,为首的是一名着轻甲的年轻小将,银盔银甲,白马在胯,俯身纵马狂奔,在他身后则是洪流一般的重骑,气势如虹汹涌如怒涛一般。
这支骑军宛如长枪一般,笔直的横击金尚的军阵,等待金尚不得已将兵马汇聚于南侧来合围骑兵时,北侧射出弓矢的方向又有大量轻骑杀出。
前后夹击隔断了金尚的兵马,两军交汇之后,接连而起的撞击声、战马嘶鸣声响成一片,此刻领重骑率先冲锋的张韩一枪挑下了一名骑将之后,回头挥舞枪头大喊:“合围后部!杀一半再招降!”
“遵命!”
“杀一半,再招降!”
“杀!”
虎豹骑战阵紧凑,行动迅速如风,很快用绕跑的战术把金尚隔开了去,只围住了他的兵马,围城一个大圈,两支相汇的骑军好似两把利剑,向内绞杀。
而在外的金尚则带着残部百余人进退不得,心神震动之下,连辎重都不敢妄想去取回来,于是只能下令奔逃。
这是一支军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军队,相互之间战阵配合精妙,又以逸待劳早早埋伏在此地,此时局势已经不是他能扭转的了。
一个时辰,战时厮杀就此结束,按照此前军令,收归金尚麾下部分兵马,劫掠其辎重,再把金尚放走,看他会不会回长安去。
他只要不回去,接下来名义上就好办得多,若是杀了反而要惹上唾骂,被人非议指摘。
清扫战场后,虎豹骑并未损失过多,曹纯在山坡上看着下方指挥士兵拉马的张韩。
“一人负责三马,两马拉驮辎重,把战死的人全都抬到这里来,王山你带降卒去挖个大坑,把敌军尸体焚烧,免得引起疫病!如有亲者,可允许他们掩埋。”
“三队把敌军身上的兵甲、兵刃都收好,回去之后再熔炼,一队轻骑出封丘十里,安抚百姓!说贼寇来袭现在已被扫平。”
“其余人救伤员,护卫戒备,向封丘派出岗哨,密切注意张邈动向。”
抢掠、收马,一气呵成,根本不需要别人插手,这一幕看得曹纯心里发怵。
再想到刚才厮杀时张韩舍生忘死的模样,还有高绝的枪法武艺、一往无前的骑术。
“啧,怪不得他献策容易呢,闹了半天自己亲自上啊。”
曹纯嘴巴一瘪,偷偷的鄙视了张韩一下。
太狗了,谋士里最能打的,武将里计谋最多的,和武将论口舌,和谋臣抡拳头,真有你的张伯常。
……
曹操率军进驻封丘,等待了一个白昼,到下午夜幕即将降临时,张邈从城外而来,只带了六名全副武装的亲卫。
和曹操会于封丘城门楼内,设席小酌款待。
张邈面对这种突发状况只有两个选择,一是带兵来攻打封丘,然后被隐藏在后方的曹休引大军来全歼。
二就是独自来贺,恭贺曹操平定矫诏之乱,击退来犯之敌。
他显然选择了后者。
所以有酒水款待,笑脸相迎。
此时,在门楼内的张邈坐于下首,在他对面只有张韩一名儒生,以及站在张韩身后的一个莽汉宿卫。而他的身后,有六名心腹部将。
他端起酒觥痛饮时,心中却在思量着:曹孟德认定我要与他交好,是以屋内并无内侍把守。
此时他这里只有一名宿卫,而且好似是那儒生的人,一人如何能护住两位?
我若是暴起发难,能否创造一段传奇佳话,挟曹而走,反握大权。
张韩:“嗯???”
刚才这张邈好像在偷看我?
第32章 庆父不死,鲁难未已!
“罢了,我与孟德自小相识,他不仁,我却不能不义。”
还是等下次机会我再不义吧。
张邈思索良久后,还是决定暂且放弃,不做这种不可预知的事,若是要与曹操决裂,一定要找个万无一失的时机。
放他们一马。
嗯?这儒生在偷看我?恐怕已有些多心了,但凡为军谋者心都脏,估计心底里想着如何算计。
“孟德,此次金尚矫诏而来,多亏你识破,他兵败之后逃往南阳去了。”
曹操乐呵的放下酒觥,满不在意,言语轻松的道:“本来黑山贼也在北部聚集,南匈奴残部也多有身影,甚至徐州陶谦也在蠢蠢欲动。”
“这一战之后,正主已经没了,这些乌合之众也自该散去了。”
“此次击溃金尚三千余人,得辎重钱财无数,降卒一千余,战马二百匹,耗损不过数十而已,倒是要多谢长安为操送来的嘉奖。”
数十?这岂不是就是等同于没有?这么点代价,就拿下了上千降卒,不知多少辎重钱财。
张邈端酒觥的手稍稍颤动了一下,这个数字的确是他没想到的,就算是三千名流寇也不至于如此吧?
还是说金尚不善领兵,还是曹操麾下这支精骑太过强悍?
不对,来时已经看到过了,这支骑兵军备虽然十分精良,但还达不到“重金打造”的地步,仍旧还有很多方面赖以补全。
虽大胜,也有靠兵法逆击,出其不意的成分,也有暗中算计,让我令金尚掉以轻心的算计,但此局中的两方军力差距也不可能到这种地步。
“别多想,”曹操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我的暗探在半月前就送来了消息,今年关中大旱,沿途百姓无米下炊,饿殍遍地,曝尸荒野者到处皆是,甚至逃荒之人不惜易子相食来保全性命。”
“金尚自长安来,沿途要路过这些地方,粮食分食本就不够,兵马多面黄肌瘦,而且一路劳累,又怎么能够作战呢?”
怪不得敢答应,原来他要考虑的因素更多。
张韩听完此话,心中也在深思。
他当时能想到的只是出其不意,突出一个“快、奇、狠”,就好似去勾栏时花儿还没反应过来,已经穿戴整齐走人了。
没想到还有关中大旱、粮食短缺这道情报,曹老板浪归浪,但考虑还是很周全。
“原来如此,”张邈微微点头,抚须长叹,这一叹是感慨曹操深谙用兵之道,简单明了的军略之下,其实早已拥有万全的军情。
张邈与曹操聊了很久,一直到深夜才离去,他将衙署置于己吾,答应曹操将兵马布置在封丘到匡亭一带,防范南阳的同时,为曹操让出去颍川的道路。
他深谈一番后已经明白,接下来曹操的目光所望,应当是颍川和徐州。
颍川属文汇之地,百年来贤才层出不穷,而徐州陶谦已入年迈,对于曹操来说也是可争之地。
短时间内,应当没有机会。
张邈放弃了所有异心,将曹操当做自己的主公、长官来敬重,虽然曹操态度上并不受,却也还是让他觉得不舒服。
送行张邈出城,张韩和曹操同行相送,直到城外山林。
临上马车时,张邈回头看向了张韩,同时也看向了张韩身后双手抱臂,目光懒散的壮汉,于是他顿住脚步,凝目深望了一眼,问道:“此人有些面熟,似曾相识!?”
曹操和张韩同时看向典韦,冲他点了点头。
是以典韦抱拳道:“典某原先是陈留郡下小卒,因与长官冲突,不得不转投他处。”
“乱世之中,典某也只为能吃饱饭。”
张邈顿时双目圆瞪,神情一瞬间变得不自然起来,但还是保持着仪态,冲典韦一笑:“你能寻得明主,自是好事,好自为之。”
上马时,趁着没人听见,张邈小声骂骂咧咧几句。
越想越气,扬长而去。
……
“庆父不死,鲁难未已!”
“前有董贼,后有西凉将!如今又有各地豪强趁机而起,国之大难!乱世何时为休?”
“曹孟德,不尊天子之令!驱逐陛下所立刺史!不尊君道!假仁假义,堪称祸首!”
“有这等窃国之贼,实在是乱世万民之不幸,他本是阉宦之后,行的也是祸国之事,争权夺利、排除异己之本性彰显无遗!举任不以贤德,只以才能!才能如利剑,剑有双刃,伤人亦可伤及!”
“老夫绝不认同!”
秋收之后,冬季之前,酒庐、馆舍多了不少饮酒儒生,宅院里也如此。
边让宴请儒生学子,所来不问交情,有来名即可入宅,一夜饮酒之后,友人、学子尽皆将他所言传出。
清瘦的苍老者边让在兖州已经成了大儒,深得士族尊敬,同时也历经了党锢之祸的年代,目睹了宦官在早几十年里的所作所为。
因此恨屋及乌,从心底里不认同所谓唯才是举的政令。
深秋凉意极重,披着衣袍的边让在深宅里别了许多友人,同时拒绝会见很多兖州老友。他知道一旦开口,命就不长了。
可不愿在曹操麾下,为世友鄙夷唾骂,又不甘就此平息愤慨,不过他明白这么当众一说,以自己的身份和对士人的影响,曹操定不能容他。
“惜哉乱世,悲哉无能。”
瘦削疲惫的边让趴在了案牍上,沉沉睡去。
……
冬日。
“一到近冬时,人心反而浮躁,冬为小聚之日,这些名士大儒,均在此时商言。”
“想来就是如此,秋收之后就有了点粮食,至少冬日不会愁吃,至于暖嘛,能赋诗饮酒、品评天下人物,他们也就不觉得冷了。”张韩在家中请戏志才吃酒。
戏志才听这话哂笑:“无可得举,愤世嫉俗!这就是自命清高,遵士人之礼不可得贤才归附,不遵士人之礼他们又要唾骂,使我两难之境。”
“不妨把烦心之事交给别人,我们自己何必纠结,所以我听闻,边让已经被抓了,病死于牢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