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父隋炀帝 第585节

  “你们家的也不少啊,”玄感道。

  民部尚书裴蕴挑眉道:“若不是有玄感当年在山东兼并土地那档子事,交给杨询也没什么,现在嘛,就怕他监守自盗啊。”

  “你要跟我掰扯这个是吧?”老二杨玄纵呵呵道:“那你想不想知道,我们在山东的田,后来如何呢?”

  后来被杨铭给拿走了,交给张须陀用来安抚山东了。

  裴虔通咧嘴道:“这么说,玄纵是承认了?你们确实在山东屯田了?”

  杨玄纵顿时一愣,看向兄长玄感,玄感已经是脸色铁青了,他倒不是生弟弟乱说话的气,而是联想到当年的自己。

  那时候就是他在朝堂乱说话,叔父杨约给他擦屁股,现在好了,他不乱说,玄纵开始乱讲了。

  这事虽然太子也知道,但你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认了啊。

  杨铭笑了笑,帮着解围道:“好了好了,没什么可吵的,你们的看法与我不同,屯田一事,牵扯的太多,为了能保证最后落在百姓手里,你们这些家大业大的,谁去也不合适,你们不拿,保不准族内有人拿,裴公的顾忌还是对的,这事要避嫌,孤的意思,设天下为十五道,每道设监察使一名,由门下省直接管理。”

  杨恭仁皱眉道:“哪十五道?”

  杨铭招了招手,让杜如晦拿出一幅地图铺在大殿中央,由众臣阅览。

  这是仿造唐朝十五道来划分出十五个大区,当然了,不会设置节度使,只有监察使,他们的任务就是为国家监管辖区田亩情况。

  粮食是国本,这一关必须把住了,该是谁的田就是谁的田,杨铭可不希望府兵制这么快就烂了。

  毕竟历史上府兵制退出舞台,就是因为土地兼并太严重。

  十五道分别是河北道(包括东北与高句丽地区)、关内道(关中)、河东道、陇西道、河南道(包括山东)、京畿道(京兆地区)、都畿道(洛阳地区)、山南东道、山南西道、江南道、淮南道、江南西道、岭南道、剑南道、黔中道。

  十五道的监察使,等于是中央派到地方的巡查组组长,地方管不了,门下省其实也管不了。

  杨铭不过是将他们挂靠在门下省,其实是他直接管理这十五个人。

  这种职位,不能常驻,而且还得勤换人,不然容易被腐蚀。

  也就是说,他们一年之内,过年那几个月得来京师汇报工作,剩下的大半年在地方。

  十五道,并不是大隋新的行政区域划分,只存在于监管田亩这一块。

  杨秀看的目瞪口呆:“一个监察使,管不了这么大地方吧?”

  杨恭仁笑道:“肯定有署官啊,而且人数不会少。”

  “那么派什么人去合适吧?”崔君肃皱眉道。

  现在很多人都看得出,这是一个顶级肥差,这可是管田亩,没有比田亩更大的资产了。

  杨铭笑道:“十五个人呢,七个你们推荐,另外八个,从每年的进士当中选择。”

  “他们干不了吧?”韦匡伯疑惑道:“刚中进士,完全没有处理政务的经验,让他们这些新人下去,恐怕会是一团糟。”

  杨铭道:“刚才玄感也说了,这个差事很好干,要求并不高,铁面无私,人靠得住,为朝廷实心用事,即可。”

  一个监管,听起来似乎挺好干,盯着点就行了,干事的是民部和工部,但是这个盯,也不好盯。

  因为得讲人情世故,打个比方,你去郡守衙门,要调阅授田档案,人家找借口不给你看,你能咋办?上报门下省,让太子和门下省给你撑腰?

  门下省没那么闲,反而会责备你办事不利。

  而杨铭为什么要用进士,就是因为他们年轻,初出茅庐,还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也不是那种久经世故的老狐狸,改善职场,靠的就是年轻人。

  给我怼他们就行了,我看下面的地方官,哪个敢动你们?

  杨玄感现在,是完全顺着杨铭的,你说啥就是啥,只听他道:

  “你们是没听懂太子的意思啊,进士都是那些寒门子弟,初获恩典,一门心思想着谋求政绩,自然比你们更卖力,他们也不会贪。”

  裴蕴冷笑道:“你这解释太牵强,那么照你的意思,太子安排的另外七个人,就会贪了?”

  杨玄感反驳道:“怎么?我大隋朝堂全是贪官呗?七个刚正之人都选不出来?”

  “别吵了,”萧皇后打断两人对线,道:“马上就是上元节了,东都的灯会都准备好了吗?”

  女人的出发点,跟男人不一样,萧皇后只想着怎么过节。

  杨铭赶忙道:“这件事,儿臣已经交给萧瑀负责,虽然国库空虚,但是上元节,还是要让母后过的舒舒服服。”

  萧皇后点了点头,看向萧瑀道:“一切从简,勿要增加国家负担。”

  这还是一句空话,她说从简,到了萧瑀这,就从不了简了。

  领导说什么,不要听,你得知道领导想什么。

  萧瑀笑道:“皇后放心,不会大操大办,也一定热闹隆重。”

  女人喜欢过节,自古皆然。

第752章 下手太快

  因为萧皇后的原故,杨暕的家眷不太好动。

  三个儿子四个闺女,还有七八个妻妾,其中正妃宇文赫敏,侧妃元阿七、妾妃崔令姿、王嫔柳金枝,这四个不好安顿啊。

  丈夫作为王室成员,死了,罪名是谋逆,那么她们外命妇的资格肯定是没有了,按理说应该以平民身份处置,也就是卖为官妓。

  这肯定是不可能的,杨铭也不敢这么干,所以还是以王室成员的身份,去终南山的静照庵当尼姑吧。

  至于子嗣,贬为庶人。

  东宫这帮人不同意杨铭这么宽容,觉得子嗣当中,男丁全杀掉,女的贬为奴婢。

  他们的建议是很合理的,绝对没有错,但是从当前形势来看,行不通。

  杨铭还是太子,还不是皇帝呢,这么干,惹的人太多了。

  他现在需要的,是能理解他的难处,然后为他分忧的那种人,朱粲又一次站出来了。

  杨广他都敢打,杀杨暕的儿子,又算多大点事呢?

  这小子没有自己出面,而是雇佣了一些地痞杀手,在上元灯会的前一晚,当街将杨暕的长子杨胤、次子杨昌砍死在了大街上,只留下了元阿七生的老三杨吉侥幸逃脱。

  这下子好了,事情闹大了。

  杨暕的长子杨胤是第一个妻子韦琼生的,虽然成了庶人,韦家在暗中也一直照应呢,命案一出,负责东都治安的韦云起当夜就把行凶的三十三个人全都抓到了。

  所以有些案子,不是破不了,是看你想不想破。

  朱粲这一次办事,不太严谨,凶手在严刑拷打之下,把他给卖了。

  于是正月十五这天,本来没有朝会,杨铭被迫临时召开会议,商讨此事。

  大殿内,双手反绑的朱粲被扔在了地上,韦云起心里也很紧张,他知道这是太子的人,他也知道人死不能复生,但是他实在是压不住怒火。

  其他几名韦家大佬,则是一脸怒意的看向韦云起,他们不在乎杨胤的死,但他们清楚,韦云起这次要吃不了兜着走。

  萧皇后脸色阴沉的看向儿子。

  杨铭这一次,无疑被将了一军。

  朱粲啊朱粲,你也太毛躁了,干这种事情要小心再小心,你倒好,一个晚上就让人家抓到了?

  “到底是不是你干的?”杨铭语气不含任何感情,冷冷道。

  朱粲抬头道:“太子明鉴,卑职是被陷害的,骠骑府全凭一张嘴,就要置我于死地,还要栽赃太子,此事必有人在背后构陷。”

  “放屁!”杨玄纵站起来一脚将朱粲踹倒,指着骂道:“没有谁敢栽赃太子,你给我说实话,到底是不是你干的?”

  玄纵揍他,这是揍下人,朱粲是老四玄奖举荐上来的,杨家出于免被牵连考虑,肯定得保。

  朱粲疼的呻吟一阵,哀声道:“卑职不过是太子帐下一郎将,怎敢谋害陛下与皇后至亲?骠骑府抓到的行凶之人,皆为无赖,他们的话也能信?污蔑卑职,就是想往太子身上引,这不是有人构陷,是什么?”

  像裴矩这种大佬,心知绝不会是太子授意,因为太子做事太稳妥了,人家要想弄死你,办法多的是,根本不可能让你抓到把柄。

  “是你让他做的吗?”萧皇后神情哀伤的看向杨铭。

  杨铭叹息一声:“如今连母后都怀疑儿臣,可见朱粲说的没错,这件事背后有人策划啊,试问母后,我若有心加害两位侄儿,为何要让东宫的人去做呢?还是在上元节的前一天,我难道就不怕惹人诟病吗?”

  裴矩赶忙道:“太子仁义,此事绝对与太子无关,当时朝堂议论如何给杨胤等人定罪的时候,也是太子主张轻惩,皇后是知道的。”

  韦云起也赶忙道:“臣绝对不是构陷太子,昨晚抓到的凶手确实指认朱粲,我将他提至殿前,也是请各部协同调查,绝无定罪的意思,这件事,与太子绝无关系。”

  “呵呵.......”杨玄挺冷笑道:“没查清楚你就将人绑起来拎到这里,我说云起,你也太毛躁了?”

  韦云起开始冒冷汗了,确实,他昨晚正值盛怒,在同样暴怒的韦挺撺掇下,直接在朱粲家里把人给拿下,便上报了刑部和大理寺。

  现在想想,太冲动了,这事没那么简单。

  这就是个人性格了,他在江都敢跟杨暕硬刚,就已经说明他就是那种直性子人,外加死的是韦挺的亲外甥,韦挺也是年轻气盛,两人当时没多想,也没跟族内商量,就把这事给搬到朝堂了。

  现在想想,太子如今跟皇帝没啥两样,这特么不是等于跟皇帝对线吗?

  韦贞、韦匡伯等人也纷纷开口,大骂韦云起办事轻浮,实属无能,把个韦云起和韦挺吓的跪在了地上。

  萧皇后经大家这么一讨论,也觉得这事跟自己儿子应该没关系,毕竟老三厚道,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再说了,杨铭这些年对待杨昭的几个孩子,可是很不错的。

  杨玄感道:“云起办事浮躁,应免职,此案交由大理寺主审。”

  韦贞也赶忙道:“臣附议,韦云起不堪大任,事情办成这个样子,完全就是没脑子。”

  韦云起内心叹息,额头紧紧贴在地面。

  杨铭呵呵一笑,看向萧皇后道:“儿臣还是避嫌吧,母后安排人审查此事。”

  “不必!”萧皇后道:“吾儿乃仁义之人,此事与你无关,终究是骠骑府不通刑律,轻浮冒失。”

  于仲文也笑道:“一个人想做一件坏事,那么肯定会想办法不能让别人知道,事情是他做的,不到一个晚上,朱粲就被认定是主谋,实在是匪夷所思,没见过案子查的这么快的,韦云起难辞其咎。”

  骠骑府,是个独立的部门,别人只能建议办了韦云起,但是他们没这个权利。

  只能是杨铭来。

  但是杨铭呢,还是喜欢韦云起这种性子的,该狡猾的时候狡猾,不该狡猾的时候刚正的一批,其实是个能办事的。

  毕竟杨铭能猜到,事情就是朱粲干的,因为自己在东宫暗示过嘛,只是没有想到,朱粲下手这么快,还这么潦草。

  实际上,东宫很多人都在私下谋划,怎么弄死杨暕的儿子,但是没有朱粲一根筋。

  杀人的办法有很多种,最下层就是雇佣杀手。

  “以后遇事,要沉重冷静,其实你也没什么过错,”杨铭看向跪地的韦云起,道:“毕竟不是刑名出身,孤不怪你,至于朱粲,交给大理寺,孤的亲侄在众目睽睽之下,长街遇刺,此事非同小可,一定要给我查个水落石出。”

  大理寺郑善果点头道:“太子放心,一定查清楚。”

  韦云起冒着冷汗返回座位。

  朝会结束之后,他和韦挺就被拎到了右备身府韦匡伯的办公室,被一顿狠批。

  “你们俩是傻子吗?”韦贞也在这里,指着二人道:“先不说是不是殿下授意,就算是,这事都不能往殿下身上扯,两个蠢货,你们谁要是敢误了阿泽(韦珪)的大事,我饶不了你们。”

  韦挺赶忙解释道:“当时被怒气冲昏了头,确实太冲动了,可是大晚上的,也没机会跟大家商量啊。”

  “确实是冲动了,”韦云起一脸愧疚道。

  “这还需要商量吗?”韦匡伯目瞪口呆,盯着韦云起道:“你只看朱粲是东宫的人,就不能这么办,打狗还得看主人呢,韦挺还年轻,你不知道个轻重啊?这就是为什么你只个值守皇城的,进不了尚书省,因为你的脑子不好使。”

  韦约在一旁道:“你们呐,以为朱粲出身卑微,轻视他,就把人家给抓了,韦福嗣韦义节也在东宫,大理寺要是怀疑他们俩,你觉得大理寺敢像你们这么抓人吗?你们现在要搞清楚,今天的太子不简简单单只是太子,人家已经是君了,找死,也不是你们这么个找法。”

  韦贞冷哼一声,气呼呼的在一旁坐下:“我瞧着朱粲都比你们有脑子,他第一时间就将太子牵扯出来,说什么有人在背后构陷太子,今天太子要是较了真,你们俩年纪轻轻,就得回家养老去了。”

  韦云起叹息一声,道:“我也没说谎啊,那些人就是指认朱粲了,不过我当时确实有欠考虑,正如叔父所言,轻视了朱粲的出身,忽略了他如今在东宫办差。”

  “这事肯定不是太子授意的,”韦约道:“多半是朱粲立功心切,妄猜太子心意,自己干的,什么构陷太子?于仲文都成了乌龟了,当今朝堂,谁有胆子构陷太子?你小子这一次差点被朱粲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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