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祁祯帝之所以能登基,是因御国公让贤,以至于朝中许多御国公的党羽不服,他便挨个的安上罪名,一一铲除,此等野心,景亦确实不及半分。
景亦被押出大殿,众臣和景容都还在外候旨。
他看了景容一眼,冲其一笑,说,“你看到了,父皇终究不忍杀我,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会跟你斗到底。”
景容:“……”
“我还要提醒你一句,只要皇位还在,这宫里的风……就永远都不会停。”
哈哈大笑。
随即,就被侍卫押走。
他刚才的话,景容听了进去,表面上看似没有牵动,心里却翻涌不停。
小一会后,张全出来,“皇上有令,宣容王,孔将军和孔大人进殿。”
孔将军,指的是从西北之遥赶来的孔衢。
孔大人,指的是早早离京在汉洲养兵的孔升义。
三人领命,进去。
“参见父皇/皇上。”
孔衢和孔升义,是叔侄关系。
二人骨子里带着一股硬气。
特别是孔衢,皮肤黝黑,身材魁梧,因常年生活在西北,身上自然多了些烈性,像只拴不住的豹子。
叔侄二人千里迢迢带兵分别从西北之遥和汉州赶来,好在时间刚刚好,在城外将正准备卯时三刻围京的纪黎逮了个正着,双方兵马虽然不相上下,可孔衢的兵毕竟在西北那样荒凉的地方待了许多年,无论是性子、胆识和体力,都比常年驻守在京的兵马略胜一筹,因此很快便生擒了造反的纪黎,避免了一场围京嗜杀的血腥场面。
当年孔皇后去世,孔家为官的早就离京去了,祁祯帝对他们更是多年没有上心,却未想到,此次救了自己的人,竟是毫不起眼的孔家。
祁祯帝看着孔家二人,“此次你们带兵前来,救驾有功,朕自会重赏。”
“除逆臣,救圣上,本是我孔家生职。”稍顿,孔升义说,“而且此次,也是容王算得先机,担心亦王有变,所以提早送信件到我二人手中,这才能顺利救驾。”
将所有功劳都算到了景容头上。
祁祯帝点头,看着自己性子温顺的儿子,“确实,景容你功不可没。”
可景容神色平静,俯身:“儿臣不敢一人居功,如果没有孔将军和孔大人,儿臣也不过是有车无马,无能为力。”
“总之,都有赏。”祁祯帝:“还有那位纪姑娘,若不是她,朕的签字盖章恐是一险,只可惜她……”
叹气。
没有继续说下去。
景容垂着头,眼里闪过一丝忧伤。
纪云舒究竟是生是死?
似乎还无人知晓。
……
一个时辰后,同仁殿。
最近院子里落了很多树叶,风一起,好些都吹进了殿内。
吏部尚书彭元海将皇上的旨意带来给了景贤。
景贤似乎身子好了很多,手里抱着一个手炉站在那面诺大的书架前。
从上面取下一本书来。
翻了翻。
勾着唇,说,“没想到父皇终究还是不忍。”
彭元海:“虽是留了亦王一命,但亦王永生被囚禁被大内天牢中,也是个废人了。”
“废人!”景贤笑了笑,“他以为只要活着,就能有翻盘的机会?简直做梦。”
嗯?
“王爷的意思?”
他将手中的书合上,眸子一深,“老虎生的孩子一定是老虎,就算没了牙,却还有一双锋利的爪子啊。”
彭元海越听越不明白。
景贤走到火炉旁,将自己的手炉打开,把里面燃烧的碳倒了大火炉中。
瞬间溅起了火星子。
“难道彭大人以为……景容会放过他?”
阴森!
第802章 魑魅魍魉
第802章 魑魅魍魉
景亦被关进大内天牢的那天晚上,景容便去看他了。
将牢中所有侍卫全部遣散。
他手里提着两壶酒,到了牢房外。
里头,放置着一张还算干净的被子,一张坚固而简单的桌子,上面摆着一个油灯、一壶茶和三个倒扣的杯子,景亦坐在里面,手中拿着一根细细的木棒,在地上写着什么。
景容用手敲了敲木桩。
闻言,里头的人停了手上的动作,抬起那双深凹的眼睛,直直的迎上他的视线,又缓缓往下移,落在他手中那两壶酒上。
不屑一笑:“都说鸟飞尽,良藏弓,狡兔死,走狗烹,难得,还有你来看我。“
“这是你最爱的桃花酿。”景容声音低沉。
“你真有心。”
他不作回应,拿出钥匙,将牢房的门打开,走了进去。
立在景亦面前。
脚边,是景亦刚刚写的四个字——魑魅魍魉。
字迹工整,清清楚楚。
他笑了一下,走到桌边坐下,将自己带来的两壶酒一一打开,拿出倒扣的两个杯子斟满。
将其中一杯推至到对面。
景亦便将手中的木棒丢去,撑身起来,在他对面坐下,看着面前的酒。
他明白!
什么都明白!
于是,端着酒在鼻尖上闻了闻,眉心一展,仰头将酒灌入喉中。
酒香入喉,浑身舒畅。
“真是好酒。”
景容又为他倒了一杯。
再次一饮而尽。
景亦舔了舔唇角上残留的酒,嘴里突然“啧啧啧”了几声,酒杯放下,眯着眼,叹了一声气,”景容,若我们从未生在帝王之家,说不定,你我会是最要好的兄弟,只可惜命不如人愿,你我从生下来的那一刻,就注定要争,这是命,谁也改变不了。”
他只是眸子一沉,“命在天,选择在自己。”
“选择?景容,你当真以为我们有得选吗?”景亦眼神微紧,身子往前,认真道,“我们从一出生就是父皇手里的棋,你是白子,我是黑子,只能以输赢告终,这是我们作为棋子的命,而若不想被人摆布,就只有成为掷棋子的人,才能掌控全局,要谁赢,谁就赢,要谁输,谁就输。“
他虽说的如此义正严辞,可语气中已没有之前那般充满狠气。
景容脸色平静,看不出情绪来,只问了句,“那如今,你心里可有一丝愧疚?”
“愧疚?我既不后悔,又何来愧疚之说?”景亦更是调侃道,“若说真有,也只是可惜,可惜那位纪姑娘,如此有才华的一位传奇女子,最后却成了我的刀下魂,想当初,她若愿意为我所用,也不至于落得如此地步,我虽输了,却换来你一生遗憾,也值!”
挑了挑眉!
景容不恼,平静的眸子里波澜不惊,只是静静地盯着面前那杯酒,说,“景亦,其实你心里比谁都清楚,输了,便是输了。”
“我承认,我是输了,可是景容……”景亦突然笑了起来,继续道,“就想我说的,只要皇位还在,宫里的风就永远都不会停。”
“……”
“难道……你就没有怀疑过除了你我之外,还有另外一个人吗?”
呃!
景容:“你想说什么?”
“我的死士是从来不会在身上佩戴任何玉佩,可半年多以前,在锦江杀你的那帮人当中,却有人戴着玉佩,你就不觉得奇怪吗?还有吏部上奏一事,明显是想将矛头指向我,甚至群臣突然上书举荐我为太子,这些,都是在我控制范围之外,也正是因为这样,父皇才会对我心生怀疑,这才将你召回京来,可见这些事情的背后是有人在帮你!可究竟是真的想要帮你?还是想你回京与我相斗后,那人坐收渔翁之利呢?恐怕你要好好想想了。”
语气诡异,瘆人心慌。
景容闻言,眸中几不可见的泛起了一丝狐疑。
还有当初那位木槿姑娘,又是受命何人?
背后……到底是谁?
是敌是友?
但现在,他无心在在乎那些,看着面前表情严肃的景亦,眉心一拢,说,“景亦,倘若真有来生,希望不见。”
希望不见!
说完,他起身离开。
“景容。”景亦突然叫住了他。
他脚步一顿,背身对着。
“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景亦深吸了一口气,笑着:“母妃说过,东江是她的故乡,她时常说想回去一趟,看看那春天漫天的木棉花、和家中种的那颗大桑树,不知……你可否带我回东江?我也想看看,母妃口中所说的木棉花和那棵大桑树。”
良久——
景容:“好。”
“萱儿就快要出嫁了,母妃与我不能送她离去,你能不能代我……送送她?”语气哽咽。
“好。”
“还有……谢谢!”
景容身子一颤,衣襟内的手紧紧握拳。
随后,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