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
五百步之外,床子弩直瞄,装满炸药火油的陶罐撞在甲板上,顷刻之间,火焰飞腾,熊熊燃烧。
吴越的水兵都吓傻了。
任天行得意洋洋,赶快下令,继续猛攻。
所有新武器都是这样,第一次使用,石破天惊,往往能取得意想不到的战果,等用过许多次之后,效果就会衰减。
床子弩和火药的搭配,还是第一次出现在海战战场上。
吴越可倒了霉,他们光顾着围攻那二十艘船只,结果把屁股都撅起来,任天行还能客气嘛,狠狠打!
有的船只甲板起火,有的船帆被烧了,还有许多士兵,身上沾了火,仓皇之间,跳到了冰冷的江水里。
任天行看得哈哈大笑,他的船上,还有一些特殊的玩意,就是铁制的开花弹,这东西杀伤力更强。
通过床子弩发射,砸到船舷上,炸开就是一个大洞,江水灌进去,船就迅速下沉,那叫一个爽!
任天行靠着床子弩,上演了一处完美的反杀,吴越的船只被他打沉了五十多艘,死伤超过两千人。
整个长江口,到处都是破碎燃烧的船板,到处都是溺水的尸体……残余的吴越战船,仓皇逃回杭州,他们的胆子都吓破了,好多人耳边还不停回响着火药爆炸的声音,简直让人不寒而栗。
吴越惨败,灰溜溜逃走。
等南唐赶来的时候,任天行已经收拢船队,向静海撤退。
他们进行了短暂接战,任天行击沉三艘南唐船只,打伤了两艘,他的船队毫发无损,只不过由于炮弹所剩无几,只能撤退。南唐水师也被吓了一跳,不敢继续追击,双方就草草收场了。
重创吴越水师,把二百万两银子都给抢来了,当然是个好消息!
更让叶华欣慰的是床子弩在水战之中,起到了这么好的效果,以后造战船,就有方向了。
“好消息说完了,你再说说坏消息吧!是不是任天行不准备把这些银子交给我?他是想独吞,还是见面分一半?”
赵二摇头,苦笑道:“师父,全都不是,他,他……”
叶华的眉头皱起,“他怎么了?”
“他把这些银子,全都派人送回了吴越,他说这是吴越百姓的血汗钱,都是民脂民膏,花这样的钱,会下十八层地狱的!”
“荒唐!”
叶华豁然而起,“他一个海盗头子,难道还能成佛做主不成?”
赵二咧嘴,低声道:“师父,你还不明白,这是有人逼出来的!”
“是卢多逊!”叶华切齿道:“他人呢,不是一直在馆驿待着吗?”
正在此时,卢多逊从外面跑了进来,脸都气得青了,“侯爷,那个姓任的贼子太猖狂了,简直可杀不可留!我一定要上奏陛下,严惩不贷!”
第517章 吴越要乱了
“卢多逊!”
叶华声音不高,但是其中的愤怒却是扑面而来。
“谁给你的胆子,敢跑到本爵面前,搬弄是非,你是不是觉得本爵待你太好了,就蹬鼻子上脸,给脸不要脸!”
卢多逊好歹是三司使,朝廷新贵,哪里能承受得住,他很想跟叶华翻脸对骂,但他到底没有这个胆子,只能叹口气,闷声道:“我是奉旨意来的!”
叶华哂笑道:“你是说陛下让你这么做的?要不要现在就上书,询问清楚,也免得我怠慢了你这个钦差大臣!”
卢多逊脸涨得通红,越发害怕了。
“侯爷,不只是陛下,就连我们这些人都想不通,你何必那么看重一个水贼?他对我大周,能有什么用啊!”
卢多逊道:“我从京城来的时候,陛下已经调动了五万人马,屯扎陈州,随时准备南下,攻取荆湖,然后又调遣一路人马,准备攻击寿州……灭南唐,扫平江南,有太多的办法,何必依靠一个海贼呢!”
叶华的瞳孔微微收缩,冷笑道:“你所言,是陛下的意思,还是你自己的意思?说!”
卢多逊浑身一哆嗦,“是,是大家伙的意思!”
他的声音越发低下去了,这个“大家伙”是不包括柴荣的,叶华忍不住摇头,他刚离京,这帮人就闹腾起来,很明显,对于如何统一天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看法,先从哪里下手,也是众说纷纭。
自己在京,还能压得住,自己离京,他们就跳了起来。
“卢多逊,你有什么打算,本爵不管,只是你万万不该打乱本爵的布局!”叶华到了卢多逊的面前,盯着他的眼睛,怒道:“说,你这些日子干了什么?任天行又怎么会把银子送去吴越?”
卢多逊被叶华逼到了墙角,没法子,只能说了。
他去静海招抚归降的海贼,顺便大发委任状,正巧,任天行得胜归来,缴获颇丰。卢多逊当即表示,授任天行水师节度副使,赐铠甲宝剑,名马一匹。
等赏赐给完了,卢多逊就要求将缴获的白银提走,任天行当即说他们死伤了一些弟兄,需要抚恤,不能全都拿走。
卢多逊想了想,勉强答应,留下三成,剩余七成带走,任天行也答应了,说休息一夜,第二天就派人押运银子,跟卢多逊一起走。
“侯爷,事情都是商量好的,可第二天,我去见任天行,发现这家伙把朝廷赐的战马给烤着吃了,还跟我说,横行海上,只会划船,不会骑马,留着浪费草料,不如烤着吃了……你听听,多么混账!朝廷赐的战马,他也敢烤了,简直岂有此理!”卢多逊越说越生气,“还有更可恶的,我问他白银的去向,他告诉我,昨天晚上,已经让他手下的水贼运走了,说是运回了吴越!”
“他到底给谁做事?侯爷?容我说句不客气的话,水贼草寇,本就是偏激乖张,毫无信义可言。朝三暮四,朝秦暮楚。侯爷把床子弩给了他们,任天行又变卦了,他拿着那些钱,是去讨好吴越王了。看样子,要不了多久,吴越的水师大都督就是他了。”卢多逊哀叹道:“侯爷,你过去用兵如神,算无遗策,只是唯恐这一次,看错了人,下官斗胆进言,还是改弦更张吧!”
卢多逊语重心长,劝叶华改变主意。
只可惜叶华懒得听下去,“所谓兼听则明,偏听则暗。卢相公的一家之言,我是不会相信的,等任天行过来,你们对质吧!”
“什么?”
卢多逊简直想笑出声来。
“侯爷!你说任天行敢来跟我对质?笑话一样,他占了大便宜,还来送死,怎么可能!”卢多逊咬牙切齿道:“他要是能来,我就把自己的脑袋揪下来,给侯爷当酒壶!”
他的话音刚落,李煜就从外面跑进来。
“侯爷,任船主来了!”
此话一出,卢多逊就像是打鸣到了一半,被卡住喉咙的公鸡,上不来下不去,那叫一个尴尬!他的眼神当中,全都是不敢置信,他怎么真敢来啊?
任天行不只是来了,还来得理直气壮。
他见到叶华,就大模大样坐下,故意装作没看见卢多逊,自顾自道:“侯爷,我说过了,姓任的佩服你,愿意听你号令,可姓任的没说要投靠大周啊!有一位大官倒好,跑我那去了,大肆封赏,还说什么同朝为官,效忠圣人。我就问他,招安有什么好处,他跟我说,有官做,还有赏赐。”任天行搓了搓手,嘿嘿笑道:“姓任的这辈子还没当过官,琢磨一下,也不错,还有五十万两的赏赐,更要答应了。”
“可当我问他,钱从哪里来,他居然告诉我,要先把缴获交给朝廷,然后朝廷再调拨赏赐,我心里是不痛快的。可我转念一想,这些银子本来是要充足床子弩的钱,交给侯爷的,给了他也没什么,就答应了。”
“可是等我回去,跟手下的弟兄们一说,大家伙都不乐意了。他们跟我说,既然接受诏安,朝廷给我们武器,天经地义,不应该花钱。而且呢,弟兄们大多都是两浙的人,给大周卖命,就要跟自己的父老乡亲作对,这心里过意不去。”
说到这里,任天行还假意抹了抹眼泪。
“所以我们商量了一下,吴越的这二百万两银子,都是父老的民脂民膏,我们投降大周可以,但是不能不给家乡一个交代,我们把钱还回去,就算报答了家乡父老,也好全心全意,效忠大周。”
任天行站起身,笑嘻嘻道:“这不,末将也算是大周的人了,那些赏银,还有军饷军粮,铠甲弓弩,请朝廷尽快拨下来,末将感激不尽!”
“你做梦!”
卢多逊头发竖起,怒气冲冲,“任天行,你搬弄是非,胡说八道,你明明答应我,你……”
“我答应你什么?”任天行不屑笑道:“我就是一个海贼水寇,我说的话,能信吗?再说了,我只是没把银子给你而已,别的可都是真的!”
卢多逊简直要气死了,没有银子,别的有个屁用!
“任天行,你把银子交给了吴越王,你就是大周的敌人,谁也保不了你!”
任天行抱着胳膊,充满了不屑,“卢相公,你好歹讲点道理行不,我是把银子送回了吴越,可我没有给吴越王!他根本不配当一国之君!”
任天行轻笑道:“这些银子是老百姓的民脂民膏,多年来,我在吴越也算有点人马,银子已经分批,送入各个州县,家家户户,都能得到一点钱……任某当了这么多年水贼,总算被招安了,也该干一件对得起家乡百姓的事情,卢相公,我这也算是浪子回头,知错能改啊!对不?”
卢多逊已经被气得不会说话了,和这个贼比起来,大周那些武夫都要可爱多了,他简直不讲道理。
“卢相公,还是那句话,我们水师一万多人,军粮军饷,还有这次大胜仗,朝廷的赏赐该下来了,总不能让弟兄们白白出力吧?”
“你,你!”卢多逊连连跺脚,头也不回就走了,任天行看着他的背影,放声大笑。
笑够了,任天行对着叶华道:“侯爷,你们大周都是这路货色当官,我是真不想给大周卖命。本来那二百万两,是给你的,用来买床子弩。现在呢,我还给了吴越的百姓,侯爷要是想讨债,以后我必定加倍奉还。对了,我这次过来,是想把我老娘接走,还请侯爷开恩!”
叶华轻轻一笑,“老夫人在我这里是客人,并非人质,你随时可以带走……只不过,我想问你,你真的觉得自己干了一件好事?”
任天行哈哈大笑,“那是自然,我气了姓卢的,还把银子还给了家乡父老,一举两得啊!”
叶华讥诮冷笑,“任天行,你以为这是在聚义厅分赃啊!我告诉你,这些银子只要下去,吴越立刻大乱,你捅了大篓子了!还指望家乡百姓感谢你?做梦去吧,他们不想吃了你的肉,喝了你的血,就不错了!”
任天行涨红了脸,怒吼道:“你,你胡说!我给百姓钱,还给错了不成?”
“你那是给钱啊?你是给他们一颗雷!任天行,要不这样,咱们打个赌,吴越不乱,我再送你三百架床子弩,如果吴越乱了,而且大乱,你立刻归顺大周,从今后给我老老实实,当一个合格的军人,别再耍你那套江湖习气了,你会害死无数人的!”
第518章 不屈的苏州
任天行是很不服气的,骤然撒钱,肯定是行不通的,但是他有准备!
这么多年了,他抢了多少大胡子海商!得到的金银多数都要变成物资,还有,那些丝绸茶叶大户,他们想卖商品,谁能不跟他打好招呼。
一句话,任天行有一个庞大的地下网络。
官民士绅,全都跟他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听他号令的,更是不计其数。
银子送去吴越,自然有人接过来,然后通过各种渠道发下去。
任天行承认,他没法平均分,更没法让每个人都得到银子,但至少有些人能拿到,这就足够了。他是贼,讲的是快意恩仇,替天行道,杀富济贫,至于别的事情,才不是他要管的。
“侯爷,你的胸襟气度草民是佩服的,奈何你们朝中乱七八糟的人太多,我这个性子,怕是没法在朝中立足啊!”任天行轻笑道:“想让我留下来也成,让那个姓卢的给我磕头认错,然后再乖乖送给我五十万两银子,外加五十万粮饷,什么时候钱到了,姓任的就什么时候归顺大周!”
任天行发出一阵狂笑,起身要往外面走。
“你给我站住!”
叶华突然一声断喝,在任天行的耳边响起,任天行扭头,不屑道:“怎么,侯爷想要留下我?”
“不错!”
叶华沉声道:“你这个蠢材,自以为聪明,殊不知,你已经闯了大祸,我可以告诉你,吴越被你弄成了火药桶,随时都会爆炸!你惹了篓子,就想一走了之,做梦去吧!你,必须留在这里,听从我的号令,否则吴越大乱,到时候,你后悔就晚了!”
任天行顿了顿,不相信道:“侯爷,你咬定了吴越会乱,我怎么不信!”
“你爱信不信,反正很快就能见到分晓,拭目以待吧!”
任天行还想问两句,可叶华已经懒得多说了,摆摆手,让他下去,又把李煜叫来,安排人手,把任天行看好。
同时,叶华又让人把赵二叫来。
赵二听说师父发怒,痛斥了卢多逊,又囚禁了任天行,还以为师父气成什么样子,赶快跑来。
可是进到了书房,却发现叶华翘着二郎腿,拿着两块竹板,正在一边敲着,一边哼唱。
“师父!”
赵二唤了一声,将信将疑道:“安乐否?”
叶华把竹板放下,摇头道:“苦中作乐罢了!”
赵二翻了翻眼皮,分明把皱纹都笑开了花,哪里看出苦了?他凑到叶华身边,低声道:“师父,眼下的情况如何,我们该怎么做?”
叶华笑道:“不是我们怎么做,是那些人怎么干,你瞧着吧,任天行这家伙,误打误撞,给咱们制造出了绝佳的机会,或许收复江南,现在就可以着手了!”
“天啊!”赵二惊呼道:“二百万两,有这么大的作用?”
叶华道:“不是这二百万,而是一个火药桶,只需要一枚火星就可以引爆了!这点银子,恰恰就是火星,你给我打着十二分的小心,盯好了南唐。”
“不是吴越吗,怎么又变成了南唐?”赵二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