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叶华已经到手了,符三原形毕露,把曾经立下大功的熊猫抛到九霄云外,满不在乎。可郭幸哥就是觉得不妥,他转向了一只闭目养神的叶华。
“哥,我们去给熊猫道歉好不好?顺便再送点奶过去,然后告诉它,再有十天半月,竹鼠就能送来,这一次先给它吃。”郭幸哥的声音不大,他可不觉得叶华能答应,反正他们不去,自己去就是了。
“记得把你的那罐蜂蜜抱着!”叶华拍拍屁股,大步往庄外走,骑上了战马,居然真的往府里跑了。
郭幸哥大喜过望,他抱着一坛子蜂蜜,坐在马车上,紧紧跟着叶华。
俩人回到了叶府的后院,滚滚还在树上挂着,光秃秃的树枝,坐着孤零零的熊,看着真可怜。
郭幸哥连忙跑到了树下,把蜜罐的封口撕开,然后他用力锤了树枝两下。
半睡半醒的熊猫迅速精神起来,怎么?有蜂蜜的味道!
小东西连忙往树下爬,奈何树枝太细了,滚滚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上去的,情急之下,居然直接从树上摔下来了,砰的一声,多疼啊!
可滚滚仿佛没有感觉,顺势滚到了郭幸哥的面前,伸出肥壮的爪子,将蜜罐抱在了怀里,小东西伸出爪子,沾满了蜂蜜,然后用舌头刮走,吞到肚子里。
熊猫在野外,为了吃口蜜糖,可是能冒着被蜂群叮咬的风险,爱得那叫一个深沉!连着吃了几口。小东西兴奋地发出嘤嘤的声音,似乎在说……两脚兽,干得不错,朕很满意!
郭幸哥瞧着小东西,脸上充满了宠溺的表情,低声道:“吃吧,这一罐都给你了,等过些日子,就有竹鼠吃了,这次对不起了!”
他念叨完了,抬起头,发现叶华正似笑非笑看着他。
“哥,你是不是觉得我挺傻的,它根本听不懂,还说这些干什么!”
叶华笑着摇头,“刚刚我也向熊猫道歉了……君子慎独,不管听不听得懂,我们答应了的事情,却没有做到,就是我们理亏。你做得对!”
叶华探手,摸了摸郭幸哥的头顶。
“就你们是君子,我就是小人!”
符三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出现了,她劈手从滚滚的怀里,把蜜罐抢了过来。小家伙一脸陶醉,正在享受呢,却被抢走了,下意识就举起爪子,要拍死那个胆大包天的混蛋!
可见到是符三,小东西居然没敢动手,而是低下了大脑袋,一副受了委屈,可怜巴巴的小模样。
“这东西简直成了精!”符三不由得想起,小时候熊猫抢东西,被她教训的场景,没想到滚滚还真记住了。
“吃多了蜂蜜对牙不好,等过两天再给你吃……放心吧,这次我不会吃了!”
失去了蜂蜜,滚滚很伤感,可郭幸哥立刻将一盆奶送到了面前,小东西立刻就高兴起来,半截嘴巴都浸在了盆里。
因为脸颊还有残余蜂蜜的原因,盆盆奶比起平时甜了许多,小东西兴奋地叫着,喝光了还要把盆抱在怀里,依依不舍,兴奋地打滚儿,别提多治愈了。
……
夜色降临,符三枕着丈夫的胳膊,难以入眠。
“哥,我常常在想,咱们以后的孩子会怎么样?我,我觉得幸哥真不错!”
叶华很是自豪,“也不看看,是谁带出来的!别看赵二管我叫师父,其实我真正的弟子是幸哥,他还穿开裆裤呢,我就教他背诗认字,小家伙很聪明,人品也好,的确是个好孩子!”
符三呆呆望着雪白的天棚,轻叹了一口气。
“幸哥这个身份,我是真有些担心,他毕竟是先帝唯一的真正血脉,越是优秀,就越招人恨。就算……也会有人揣摩上意,暗中动手的。”符三扭头,趴在叶华的身上,和他脸对着脸。
“哥,我想把名下的财产,转给幸哥一些,让他能当个富贵闲人,你说好不好?”符三的产业,连自己家都没有留,却打算给幸哥,足见她是真的喜爱小家伙了。
叶华略微沉吟,“你先别忙,日子还长着呢,我希望幸哥能找到自己喜欢的事情,而不是任何人强加给他的!”
符三用力吸口气,神色肃杀道:“哥,要是他喜欢权力呢?”
叶华顿了顿,摇头道:“不会的,这世上其实有很多有趣的东西,一旦进入这些领域,钻研越深,就越会发现,所谓的世俗皇权,不过是过眼烟云,根本不值得追逐……你放心吧,我会好好教导幸哥的,从现在开始,教给他真正顶尖儿的学问!”
多年下来,符三已经学会了盲目信任叶华,不管他说什么离谱儿的话,符三都愿意相信!
“哥,你都教了大家伙这么多,你怎么还藏着好多东西啊?”小妮子托着下巴,痴痴问道:“你到底会多少东西?什么时候能学得完啊?”
叶华也不知道有没有人能把他的东西学完,毕竟一千多年的人类知识积累,实在是太可怕了!随便拿出一点东西,甚至够古人穷尽一生了。
郭幸哥跟叶华学算术,学制造机械,符三跟叶华学经商,赵二跟师父学阴谋诡计,赵匡胤跟他学练兵……屈指算起来,叶华的徒弟还真是不少,而且这只是表面上的,暗中还有多少人学他,就不得而知了。
……
“其实老朽早就仰慕侯爷,今日真是相见恨晚啊!”
在叶华的面前,坐着的老者,年过花甲,可看起来神采奕奕。他正是南唐的名臣韩熙载!
后世人们知道这个名字,多是通过那一幅有名的《韩熙载夜宴图》,其实那一幅图,画出来的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悲剧!
韩熙载踌躇满志,投奔南唐,想要一展所学。
结果却因为出身,受到了排挤提防,只能靠着声色犬马打发时间,结果还被人监视告密!
怀才不遇,跟错了主子,这是文人最大的凄凉。
“韩相公能回归中原,实在是可喜可贺!”
韩熙载摇头,“少小离家,现在已经是两鬓斑白,垂垂老矣,时日无多。”韩熙载探了探身,轻声道:“侯爷,老朽想回昌黎老家,不知道朝廷可能赐给老朽几亩薄田,让老朽种豆南山下,得以安度晚年!老朽感激不尽!”
叶华摇了摇头,“韩相公,你的要求,只怕朝廷不能答应。”
韩熙载眉头紧皱,“侯爷,这么点事情,也不行吗?中原大邦的气度何在?“
叶华笑道:“韩相公,你有所不知。你的老家,已经按照朝廷的要求,分了田亩,按照人丁计算,每人一百亩田,假如不够,就削减数额,如果有多余,则属于全村百姓所有。你说要朝廷给你几亩田,这个朝廷无法做主。你要回到家乡,去跟家乡父老谈,如果他们愿意让出一些土地,韩相公自然可以学陶渊明,如果百姓不答应,朝廷也没有办法。”
韩熙载吸了口气,“难道朝廷还怕几个小民不成?”
“哈哈哈,上天可欺,人心不可欺。朝廷不是怕百姓,而是不能破坏规矩!就像千里之堤,堆起来困难,可只要有一处漏洞,就会堤毁人亡,韩相公以为然否?”
韩熙载若有所思,猛然起身,长叹一声。
“大周朝廷,规矩森严,上下一心,难怪能做成均田壮举!此举真是富国强兵,长治久安的不二法门!有侯爷一般的贤臣,大周一统天下,指日可待啊!”韩熙载突然凄然一笑,“侯爷,实不相瞒,老朽不自量力,仿照大周的均田方略,给,给李弘冀也上了一道奏疏,结果如何,不用老朽多说,竖子鼠目寸光,实在是不值一提!”
叶华轻笑,“也未必然,至少江南商贾繁荣,货物通畅,据我所知,连货币都不够用了,所以才铸当五大钱!”
韩熙载越发吃惊了,“侯爷连此事都知道?”
“略有耳闻而已。”
韩熙载道:“侯爷,你提到了,老朽就多说两句……其实李弘冀也在学你。”
“学我?”
“没错!”韩熙载道:“自从败给了侯爷,李弘冀就痛定思痛,他以为侯爷经商,赚钱,不惜血本,打造骠骑卫,才能在战场上所向睥睨。所以他要投入更多,练出更强的兵马,自然也要花更多的钱。鼓励商贾,买卖土地,开征商税,侯爷在开封做的那些事情,金陵也都在做。”
“李弘冀还有一个打算……他要多种桑树,多产丝绸!好多赚钱,充实国库。”韩熙载叹了口气,“老朽以为他全然没有学到侯爷的精髓,侯爷的所有方略,根本还是均田,商贾不过是小道而已,不值一提!”
叶华这才听明白,敢情李弘冀和韩熙载也算是他的学生啊!
“侯爷,老朽斗胆请教,是否李弘冀……错了?”
第495章 好学生李弘冀
韩熙载向叶华请教对错,这是叶华非常难以回答的一个问题。
“韩相公,从我的想法来看,农业效率太低,只是靠种植粮食,永远没法实现富国裕民,更遑论进行一些大工程,或者重要的惠民举措……比如让所有适龄儿童读书!”
韩熙载眨了眨眼睛,仿佛没有听清楚,等得到叶华的确认之后,他忍不住摇头哂笑,“侯爷,天下人何止千千万万,让所有人读书,只怕三代之治都做不到吧!”
叶华耸了耸肩,“在夏商周三代,很多人都被当成了野人,而不是国人。到了秦汉之后,至少普天之下,百姓都要受到朝廷的直接或者间接管辖,再无遗漏……事实证明社会还是向前走的,让所有人都读书识字,并非是梦,前提是人们要提升劳动效率,朝廷要拥有更多的财力。”
韩熙载小时候就是神童,他对叶华的作为,着实下过一番功夫,因此能听懂他的意思,可也是懂得意思,就越是惊讶。
“侯爷,按照你的想法,像李弘冀那样,鼓励商贾,充实国库,就是对的了?”
叶华还是摇头,“韩相公,我很难回答你,治国上的事情,不是以对错来论断的。”
“那是什么?莫非连是非对错都不要了?”韩熙载的语气不由得严厉起来,在这个时候,他暂时放弃了投靠大周的降臣身份,变成了一个纯粹的学者,想要和叶华争论一番治国的道理。
“韩相公,事情是做出来的,不是吵出来的。在逻辑道理上能推出很好的结果,可在实际上,却未必如此,我们且看着吧!”叶华笑道:“你离开中原这么久了,不妨四处走一走,拜访下昔日的老友。江南那边有什么动静,会陆续有消息传来,总而言之,静观其变!”
韩熙载知道叶华不想多说,也察觉到自己身份尴尬,似乎不该用那么强硬的语气说话,你已经不是当朝宰相了,还装什么大瓣蒜!
韩熙载连连拱手,“老朽疏狂,还请侯爷勿怪!”
叶华笑道:“开诚布公,这才是探讨问题的态度,我也很想和韩相公坐而论道……只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韩熙载沉吟道:“是啊,老朽刚刚回到中原,就不知天高地厚,胡言乱语,实在是不应该!”
叶华没有继续多说什么,他只是让赵二送韩熙载去馆驿休息,还特别交代,要把这几年的公文邸报,都送给韩熙载,以便他了解情况,快速进入状态。
安顿好了韩熙载之后,赵二来见叶华。
“师父,弟子陪着韩熙载一路,跟他谈了不少,此人才学是有,也很正派,只不过弟子觉得他很迂腐,在为政治国上面,估计很难有所作为,我们费力气把他弄回来,恐怕要失望了!”
叶华摇头,“又才学,又正派,这就是可用的人才。陛下给韩熙载准备了两个位置,你想知道吗?”
赵二想了想,“第一个肯定是对付南唐,可我觉得他未必能下得去手,而且即便他黑了心,愿意充当大周的急先锋,此人的才干,也未必适合。如果不能用来对付南唐,我实在是想不出,他还有什么用处!”
“哈哈哈!”
叶华朗声大笑,“陛下把吏部交给你范质,把军权交给了你哥,这是为什么?”
赵二道:“范质执掌人事,是为了分政事堂的权力,我哥当了都点检,也是加强禁军,还有削弱枢密院的力量。”
“那还剩哪里没有合适的人选?”
“这个……”赵二惊讶道:“不会是绣衣使者吧?”
“笨!”
叶华哼了一声道:“绣衣使者虽然重要,却是拿不上台面来说的。陛下真正希望韩熙载去执掌御史台!”
“御史台?”
“没错!”叶华道:“清丈土地,均分田亩,又提拔了那么多新人,还引小吏为官……我大周的吏治并没有变好多少,急需整顿!”
“就用韩熙载来整顿吏治?”赵二脑子飞快旋转,他突然露出了狐狸一般的笑容,奶奶的,这招也太黑了!
显然,这一轮整顿吏治,是针对清丈田亩,而清丈田亩又是李谷负责的,在几十年前,李谷和韩熙载是好朋友,一个向南,一个留在中原,若干年后,李谷成了大周的计相,执掌大权。
而韩熙载却备受排挤,不得不狼狈逃回中原,二者简直云泥之别,李谷是当之无愧的胜利者。
可偏偏在这个时候,让韩熙载去执掌御史台,监督李谷!
亏你们能想得出来!
李相公怕是要骂娘了!
叶华耸了耸肩,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这世上最难的就是监督。
千百年来,官员几乎都是最聪明的一群人在担任,不管曾经设计了多么完美的制度,经过一段时间的运行,总是会走样的。
监督者很容易和被监督的互相勾结,一起演戏既欺骗上面的皇帝,也欺骗下面的百姓。而且这种勾结手段隐蔽,不是行家里手,根本弄不清楚。
韩熙载几十年宦海浮沉,绝对眼亮心明,加上他离开中原几十年,跟现在朝廷的官吏几乎没有任何交集。
这就叫外部监督!
用好了,会产生神奇的效果。
在春秋战国时期,先是晋国,接着是秦国,全都喜欢从外面引进人才,不论是领兵打仗,还是变法图强,这些外来的人才,都表现的可圈可点,甚至说立下了汗马功劳。
“你们绣衣使者的任务就是盯着韩熙载,如果他拉帮结派,不遵守大周的法令,就要立刻上奏!盯着他一个,比起盯着百官,容易多了。”
既要用人,又要提防!
赵二是真的服气了。